盛舒颜将许璨辰带到了一楼的休息室。房门一闭,休息室便将外界的热闹隔绝开来。
“说吧许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盛舒颜双手叉腰,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探究的眼神跟随着许璨辰由房门移到了沙发上。
他也不急着催他开口,公司现在还未脱困,现在又是上班时间,作为从高中便相识相知的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朋友,盛舒颜敢打赌,许璨辰一定是遇到了难以抉择的事情。
偌大的休息室静默两分钟,许璨辰掰弄着手指,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一五一十地将大清早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什么?”盛舒颜听到一半便惊得睁大了眼睛,抬头纹都被挤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盛舒颜话到嘴边又急忙调小了音量,像是可以丝滑调控的音响:“那个姓沈的已婚老男人要娶你?”
“哎呀不是,你听我说完!”许璨辰一手赶紧捂上某大喇叭的嘴,一手在自己嘴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是沈时章!沈时墨的儿子沈时章!你还记得他吗?我们的高中同学!”
时间再次静止。
遭受更大信息量的盛舒颜毫无预兆地发出了更加尖锐的爆鸣声。
“啊?”
声音从许璨辰的指缝间外泄,前台小妹们惊恐地面面相觑,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拉开房门一探究竟。
平日温文尔雅的老板今天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了解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盛舒颜激动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平时的他很少关注新闻,基本就是2G网速冲浪,不愧是能和许璨辰当好哥们呢,沈时章是沈时墨的儿子这件事,他也是今天才知道。
沈时章这个人,盛舒颜当然不陌生。
他之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好久,是不敢相信沈时章这三个字,会在八年后从许璨辰的口中说出。
这不会是……命定的羁绊吧……
当年沈时章满眼都充斥着对许璨辰的喜欢,盛舒颜不想发现都难。兴许是因为他的好兄弟是个喜欢黑长直的钢铁直男,一根筋的许璨辰愣是毫无察觉。
见沈时章这位忍者当年爱得深沉却从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也是出于私心担心许璨辰会责怪自己破坏了他与沈时章的友谊,加之时间一长,高中的同学们各奔东西再难相聚,因此,这层窗户纸盛舒颜至今都没有捅破。
盛舒颜瘫倒在沙发上,手指插入发缝捋着头发,像是顺便捋了捋思绪。他艰难地开口道:“那你,是接受不了同性结婚吗?”
许璨辰露出了一副满脸疑惑的表情,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盛舒颜的脑壳:“兄弟,你的关注点错了吧?重点是我该不该答应!况且现在大清都亡了,同性婚姻法也早已实施,哥们我也不是这么封建的人!”
大脑已过载。
“哦……”盛舒颜手捏着着下巴,与天花板深情对视了好一段时间。
沈时章的算盘珠子都要崩到他脸上了,但见他八年过去不改痴心一片,许璨辰的公司又确实急需用钱,盛舒颜生出了“出卖”兄弟的主意。
“沈时章现在还帅不帅?”盛舒颜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贱兮兮地问出了他认为至关重要的问题。
“比以前还帅上几分,特别是穿上西装……”许璨辰眯起眼睛,一脸认真地回味起来。
“好,停。”盛舒颜一手摁着许璨辰的肩膀,故作深沉地说:“事已至此,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既然合约只有半年,兄弟,不妨一试!”
经过几个小时的激烈讨论,双方都已经口干舌燥。
作为曾经校辩论队的两名队员,二位的嘴上功夫可谓是不输当年,火力全开。但就“这婚到底结不结”的问题,正反双方皆不是赢家也不是输家。
盛舒颜终于在落日时分将许璨辰送至店门外。望着渐行渐远的商务车,他的表情也逐渐复杂。
他是在帮许璨辰,还是在帮八年不见的沈时章呢?
盛舒颜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出了神。
“老板,您还好吗?”作为打工人推选出来的代表——其实是石头剪刀布的输家的小覃战战兢兢地推开店门,露出一个脑袋,小声说道。
“嗯?”盛舒颜的思绪被打断,在八年前游走的灵魂突然归位,下一秒,和蔼可亲的老板终于回来了。
他冲着员工小覃露出了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我很好,不用担心。”
他撩起衣袖,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精巧的墨绿色手表。
“下班时间也快到了,”他撩起眼皮,与员工们对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你们现在就收拾收拾,提前下班吧。”
盛舒颜心道:我的脑子也该休息休息了。
夜已深,窗外树影婆娑,稀稀疏疏的响声穿过虚掩的窗户,萦绕在许璨辰的耳畔,扰得他无法入眠。
他从柔软的床上弹起,用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手机。
望着亮了又灭的屏幕,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拨通沈时章的电话,回应他的是良久的嘟嘟声。
五十多秒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喂?是沈总吗?我是许氏科技的许璨辰,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许璨辰咽了咽口水:“我是想说,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您的那个什么协议,我愿意签字。”
而电话的另一头,是觥筹交错的酒吧。
卡座上,一群青年人正围坐在一块,庆祝着顾文顾大画家学成回国。
欢庆会的主角被簇拥着,顾文身着一套得体的黑色风衣,本身被打理精致的头发在推搡间变得有些凌乱。他将用来装饰的眼镜轻轻推了推,面对热情的众人微笑致意,却极少发言。
他轻抿着酒杯中夹杂着各种味道的酒,微不可察地向某人递出了求救信号。
姓沈的,救我。
为了给朋友接风,沈时章刚加班完便赶赴酒吧,衣服都来不及换。
此时的他西装革履,与酒吧里的欢脱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一边关注着眼前状况,一边还不忘处理着手机里的工作。
接收到顾文的眼神,沈时章思索片刻,便放下了手机。
“各位各位,这欢庆会也举办得差不多了,心意到了就行。明天大家都有工作,都散了吧。”嗨过头的众人如大梦初醒,不少人开始查看时间,做出了准备离场的动作。
那些阿谀奉承的,亦或是情真意切的人们不多时便走了大半。
卡座上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多是与顾文交集深些的好友,顾文的耳根总算是清净了些。
他长舒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谢谢了,”顾文拍了拍沈时章的肩,一脸感激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咱班当时那位王大喇叭怎么到现在消息还这么灵通,我刚下飞机就被他叫来酒吧了。”
沈时章背靠椅背无奈地笑:“胡子杰他一如既往喜欢这种热闹的环境,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倒是苦了你的身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三年未见,情谊未减。
起初聊天的重点还停留在顾文的国外生活上。自大学毕业后,他便出国深造艺术了,鲜少回国,但与昔日同窗好友之间的联络从未断绝,分别三年依旧情比金坚。
可打工人的苦便是聚少离多,待好友散尽,各回各家处理家庭琐事亦或者养精蓄锐奋战明天的工作时,顾文才开始转移话题。
“哎哎哎,先别聊我了,我就那样。”顾文迫不及待道,眼神都变得有些贼,与刚才生人勿近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倒是你,前段时间你不是告诉我你拟了份结婚协议吗?怎么样?你和许璨辰有没有戏?”
沈时章和许璨辰不是突然之间就变陌生的。刚上大学那会,俩人偶尔还会在网络上聊聊天,可当许璨辰开始创业,自己也因为要继承家业,家里学校两头跑时,两人的联络就渐渐少了。
从普通朋友到除了节假日才能寒暄几句的朋友,再到在对方好友列表只能躺尸的旧友。
待到沈时章工作稳定下来,有能力镇住几位老股东时,他再想挽回这段友谊,已经于事无补了。
因此,与其挽回所谓的友谊,不如再密谋着和许璨辰进入一段更深层次的关系。
聊得尽兴了,沈时章也完全褪去了总裁的气场。他无奈的仰着头:“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事悬,不过能光明正大地和他见上一面,”他又垂头在桌上拿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酒,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仿佛平静的酒面倒映着许璨辰那张动人的脸:“我已经很满足了。”
沈时章的眼里闪过一丝惆怅,让顾文忍不住地去数落他:“你看看你,这么多年来像过街老鼠一样爱得这么卑微,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你可要牢牢把握……”
顾文仿佛化身成爱情顾问,为沈时章指点迷津。
“尽会纸上谈兵,也不见得你把某人追到手,都是缩头乌龟,还训我。”沈时章翘着二郎腿,不服气地撇撇嘴。
唇枪舌战之际,一通电话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151 348……沈时章默念着电话号码。
是许璨辰。
他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他立马正襟危坐,莫名其妙地整来整西装,越过顾文一脸吃瓜的表情,径直拉开一扇玻璃门,合上,来到酒吧相对安静的阳台。
要接受审判了吗?
低端的猎人往往才是等待被捕的猎物,但是沈时章心甘情愿。
他在心中边祈祷着,鼓起勇气摁下了电话的接通键。
他心心念念的男声在他耳畔响起,可他静不下心来仔细回味。
前面许璨辰铺垫了,客套地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直到那句“我愿意”,悬着的心才终于尘埃落定。
这一刻,沈时章的世界万籁俱静,只能听到许璨辰轻轻叩响他心门的咚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