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约三天后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挂断电话后,沈时章的脸顿时被一层薄红覆盖。
他像一个依旧会喜怒于言表的小孩一般,呆愣地看着已经息屏的手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喂,”见沈时章把黑屏的电话攥在手里,准备吃瓜的顾文急不可耐地拉开玻璃门,又轻轻地反手关上,推了一把还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沈时章。
顾文感到又气又好笑,平时高冷得要死的人,一碰到许璨辰就瞬间变了个人一样,脸上一点事都藏不住。
到时候如果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沈时章可不得很快就露馅?说实话,顾文真是为沈时章捏了一把汗。
“醒醒了大总裁”顾文白了他一眼,似乎看透一切:“说吧,什么时候去扯证啊?”
耳膜在玻璃门拉开的一瞬间便被巨大的声浪裹挟,沈时章头顶有些嗡鸣,等眼前的眩晕感缓和了些,他仿佛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向顾文:“他约为我在三天后。”
……
“你怎么知道他同意了?”沈时章不可置信地歪歪头,开玩笑道:“你监听我啊?”
顾文将手上冰凉的酒杯贴在沈时章发烫的脸颊上:“呵呵,成功的喜悦都写在你的脸上啦。”
“我跟你说,到时候你和许璨辰独处,可不能这么激动了,小情绪收着点。”顾文边嘱咐边把手里的酒杯塞给沈时章道:“喏,降降温。”
沈时章接过酒杯,摩挲着杯外那一层冷凝而成的水珠,眼眸暗沉:“知道了。”
顾文眯眼看了看沈时章,而后背靠阳台,沉默地点燃一支烟,看着一门之隔形形色色的顾客与舞者。
阳台上安静了一会。沈时章用手撑着阳台,迎面吹来的夜风轻抚他的脸颊,替他消解燥意。
顾文忽然想起了什么,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将未燃尽的烟头用皮鞋撵灭。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沈时章:“哎对了,胡子杰也通知你了吧?两天后咱们高中玩得比较好的同学会去饭店聚一聚,主要就是二班三班的老同学,许璨辰也会来。”顾文道:“你去吗?还能早一天见到他。”
当年二班三班的授课老师几乎一样,班会团建也时常一起,是情比金坚的兄弟班,两个班的同学也差不多互相认识。
沈时章的直觉告诉他,顾文话里另有隐情。
“盛舒颜也去吧,”沈时章斜睨了他一眼,露出一副洞察一切的表情:“你是不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多大的人了,去见想见的人还要我陪你。”
沈时章可是知道内情的,每当顾文灵感枯竭,或者甚是想念的时候,无论再忙,他都能挤出时间登上归国的航班,再悄悄地,远远地见上盛舒颜一面,连自己这个挚友都来不及探望,便又匆匆离开。
难怪他俩情比金坚呢,都是胆小的闷骚男。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顾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们一起搭个伴,兴许喝醉了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这个蹩脚的理由不免让沈时章发笑:“同学聚会被你说得像要去恐怖组织的老窝一样,出息。”
顾文一句:“哎你”刚开口,沈时章便无情地打断了他,脸上还带着一点小骄傲:“我可不是为了陪你啊,我是要去见我老婆的。”
思念拖着时间缓慢向前走着,终于是到了同学聚会这天。
今天的许璨辰身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直筒牛仔裤衬得他的腿修长笔直,这一身休闲穿搭下来,上班社畜秒变青春男大,刚进包厢就让沈时章移不开眼。
顾文抢先一步,热情招呼着许璨辰和一同进包间的盛舒颜来他们这边坐。
许璨辰拘谨地望向顾文手指的方向,心里正祈祷着某人别在附近,不料下一秒便与沈时章猝不及防地来了个对视。
两人都默契地低下头。
明天,他们之间的身份就要发生实质性的转变。
莫名的羞耻感上头,许璨辰愣在了原地。
可一旁的盛舒颜丝毫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他笑着拉起许璨辰的手臂,在顾文和沈时章之间入了座,自己则是坐在了靠近顾文的一边。
前来赴约的同学有很多,包厢自然就拥挤起来。许璨辰和沈时章只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又不是什么仇人,出于礼貌本应该寒暄几句的,可是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许璨辰打开手机试图与世隔绝,他紧咬着下唇,唇瓣都被咬得红润起来。
沈时章一手伏在桌沿,一手端详着茶杯,心想:这茶杯可真茶杯。
盛舒颜摘下头上的蓝色贝雷帽,开始研究起帽上的猫爪小配饰。
顾文忙着给大家倒茶,倒好了还催促着别人喝,喝完又马不停蹄地斟上。
极致的尴尬也不过如此。
正当聚会的这处小角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时,救星胡子杰上场了。
他自然地将小臂搭在沈时章的肩上,与四人一一打过招呼,发出这处角落的第一声感慨:“今天聚会算是高中毕业后最多人响应的一次,真难得。”
大家毕业后各奔东西,胡子杰好不容易收集了大家的资料,确定了A市是对所有人来说都相对比较近的聚会地点。如果不是他多年来的锲而不舍苦心组织,想必别的同学也不愿花这么多时间去聚上一聚。
胡子杰笑着看向顾文:“顾兄啊,我都好几年没见到你了,现在是打算呆在A市发展了吗。”
顾文抬起眼回笑:“是,短期内还没有离开A市的打算。”
胡子杰又看向盛舒颜:“哎哟喂舒颜,听说你现在开花店呢,怎么养花还能养颜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长相倒是一点没变。”
盛舒颜身着一身牛仔背带裤,头戴猫爪图案的俏皮贝雷帽,一进门就被顾文看猎物似的盯上了。
盛舒颜打趣道:“谢谢谢谢,你还是和高中一样充满活力,如果你愿意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见盛舒颜就要搬出当年班主任的话术调侃他,胡子杰连忙叫停。
他又将目光锁定在两位总裁身上:“哎,你们俩当上大老板后也太忙了吧,印象中你们都好久没同框过了。”他仰起头感慨道:“每次聚会你俩我可都叫上了,”他拍拍沈时章的肩:“不是你没空”,又拍拍许璨辰的背:“就是你在忙。”
被点名的两人同时尴尬地笑笑。
胡子杰见破冰在即,连忙趁热打铁道:“你俩借今天聚会多聊聊天啊,可别生疏了,当年你俩关系可好了,要知道,高中的友谊最珍贵!”
沈时章点头表示同意,他将手搭在许璨辰的肩上,看着兴致高昂的胡子杰:“放心,我们会多叙叙旧的。”
感受到沈时章的发热手掌,许璨辰身子一僵,感觉那股温度正在顺着肩头缓缓爬上脸部。他连忙对胡子杰说道:“我们关系一直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胡子杰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过两个月咱高中还要举办校庆呢,咱们兄弟几个又能见见面了,你俩到时候一个都别跑!”说完,他便转身招呼别的老同学们去了。
胡子杰慷慨激昂的陈词就好像平静的湖水被丢进一颗手雷,可只是炸开了一小阵的水波,湖面随后又迅速平静下来。
不多时便开始上菜了,大家默契地动筷,除了简短地寒暄几句,四人便再无交流。
许是为了逃避这尴尬的气氛,许璨辰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不少酒。可他酒量本就不好,才刚给自己满上第二杯,脸上便浮现了红晕眼前的酒杯也开始有些重影。
“哎?我的散光又加深了?”许璨辰捏着酒杯小声嘀咕着。
盛舒颜也喝了不少,根本无暇顾及他,只是一味地往顾文身上拱。
许璨辰刚想端起第五杯酒,手刚抬起酒杯,就被沈时章眼疾手快地摁了下去。
许璨辰木讷地转过头,眼神里略带点委屈,朦胧的水汽有逐渐蒙上双眼的趋势。
沈时章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为什么委屈?是因为我拦着他喝酒,还是因为那份协议让他感到委屈?
沈时章顿时心软软的,他解开许璨辰紧握酒杯的手,小心翼翼地包在手心里,盯着许璨辰已经不太清明的眼睛,凑近了一些。
眼神相互缠绵,喜欢的人近在咫尺。
可他也做不到强迫他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情。
“要不结婚协议就不签了,我一样答应给你公司投资。”沈时章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就算是看在昔日好友的情面上,他依旧愿意冒着高风险投资也是说得通的。
许璨辰酒劲上头,显得更委屈了。他涨红着脸,费了好大一阵功夫才从包里掏出了那份协议:“可是,我已经签字了。”
看着递到面前的协议,以及许璨辰泛红的手指,沈时章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也许脸红也会传染。
明明没沾几滴酒,沈时章也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老同学们来来往往地叙旧,不少人也端起酒杯来到沈时章这桌前,借着些许醉意放声畅聊着,追忆着高中往事。
有的人如今已经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而有的人还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对未来的向往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里被消磨殆尽。
物是人非啊……这是大家共同的念头。
觥筹交错间,两个暧昧着的人也显得没这么无措了。
夜色渐深,醉意渐浓,包厢里的人们逐渐扎成一堆又一堆,谈天说地,仿佛在最真诚的朋友面前诉说着烦闷,便能在充满压力的现实生活里得到解脱。
一些不胜酒力的同学已经陆续离开。
胡子杰大剌剌地搂着另一位哥们在包厢里乱窜。虽然人已经醉得路都走不利索了,但依旧有的是力气对天长啸:“都别走啊,再来一杯!”
那哥们无助地捂住两只耳朵,操着上大学时被室友传染的东北口音抱怨道:“杰哥,你都喝醉了嗓门咋还这么大呢。”
许璨辰一只耳听着自己桌的八卦,另一只耳听着胡子杰那边的动静,不禁笑出了声。
工作繁忙,他已经很久没和好朋友们一起聚过了,说起来,大学毕业后次次缺席聚会的好像只有他。
不知道是哪个人率先掏出手机,焦急地喊了一声:“哎呀,我老婆催我回家了,不好意思啊各位,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一步。”
大家都笑着调侃他是妻管严,不过天色也确实不早了。
盛舒颜好像有了些许主意,他扭头真诚地看向沈时章:“沈同学,我还要和顾文去唱k,你看方不方便送璨辰回家啊?”
顾文本就没喝多少酒,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惊到瞬间没了醉意。
他配合地点点头:“那什么,老沈,我先带舒颜走了,照顾好许璨辰哈。”说着便将盛舒颜拉起身往门口走去。
沈时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实则脑子里已经燃放了无数支烟花:“璨辰的家在哪?”
已经被拉到门口的盛舒颜眯着眼大喊道:“我不知道!”
“师傅,福景花园。”
这是沈时章的家。
上了出租车,沈时章开始义正言辞地给自己找补:既然明天也要一起去民政局,今天就让他住在我家吧,方便扯证。
“嗯……”此时的许璨辰正靠在沈时章的肩头呢喃着,不知道是在上车时的哪个瞬间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时不时还会转转脑袋,像是一只会撒娇的小猫咪蹭着主人的肩头。
出租车上的窗户开着一条缝,是沈时章叮嘱师傅打开的,方便散散两人身上的酒气。而许璨辰像是被冷着了,下意识地往车后座唯一的热源上拱。
沈时章迁就着把一边肩膀往下压,方便许璨辰能有一个舒适的靠枕。
他感受着耳边湿热的,粘腻的呼吸,不由得心头一动。他又不是什么翩翩君子。
牵一牵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沈时章望着许璨辰随着颠簸的车而轻微摇晃的手,像是一艘无依无靠的小船,于是,他大发慈悲地牵上,十指交握。
沈时章的手心炙热,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似是被掌心的温度烫着了,亦或者被骨节分明的大手硌着了,许璨辰微一皱眉,调整了一下睡姿。
他的头微仰着,沈时章只需微微侧头,柔软的唇与上下滚动的喉结便近在咫尺。
眼不见为净。沈时章咽了口口水,喉结便虚虚地碰上了某人湿软的唇间,一触即离,叫人想要再次感受一番。
沈时章难熬地闭上眼,眼睫颤动。
不能再得寸进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