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美人?
抓到的是个女人?
陆闻铮转头看了他一眼。
褚少京自道:“我跟她谈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什么都不说,那就没办法了。刚才带下去,折腾了一会儿也是只字不吐,唉,看着文文弱弱的,倒是硬骨头,可惜了。”
陆闻铮没接话,褚少京凑近了些,继续说道:“哎,跟你商量个事呗,要是接下来还查不出什么,我能不能留她两天?”
褚少京的意思不言自明,陆闻铮斜了他一眼,转而摇摇头,“你这鬼迷心窍的样子,难怪审不出来。”说着起身要走。
“哎,你去哪?
“去帮你审审。”
“你最好还是别去……”
陆闻铮此前去南方都是暗中进行的事,朝廷都以为临川王在北境,眼下剿匪事败,各方都看着,此事露面不太妥当,。
“你确定你要亲自审?
“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那小娘子长得天可怜见的,我不是怕你下不了狠手嘛。”储少京不想触他霉头,找了个理由。
哼,陆闻铮极其不屑地笑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见我对女人手下留情了?”
储少京咂巴了下嘴,没说话。
确实,陆闻铮这些年可是片叶不沾身。对女人也从没有留情一说,不距之千里就不错了。换他来审,小娘子命不久矣……
算了算了,天下美人何处没有,储少京叹气,端着桌上的冰西瓜,跟去了地牢。
陆闻铮一进地下室,就见屏风后的罗汉榻上,侧躺着一个女子,手被绑着,头发散乱在面前,遮了半张脸,半身湿淋淋的,
褚少京隔着屏风,慢悠悠地坐下,陆闻铮几步上前,负手站着端详着榻上的女子,问了几句情况,原来褚少京没少想办法套她的话,可是这女人只是喊冤枉 ,问到姓名来处,又一概不说,后来上了点手段,就晕过去了。
他们说话间,榻上的女人动了动,呼吸伴随着咳嗽,应当是醒过来了。
陆闻铮捡起桌上的短刀,一脚踩上榻,俯身看着榻上的女人,一边回头隔着屏风对着褚少京道:“你都不见血,能审出什么来?”
他说着,一手钳住女子的下颌,让她不得不抬起下巴,反弓起身子,后背贴在陆闻铮胸口,整个人完全在他的掌控下。
“什么都不说?嗯?”陆闻铮问,“他们就这么值得你卖命?”
陆闻铮手上的短刀一点一点拨开女人的乌发,刀尖自耳后沿着白嫩的肌肤滑落到胸口左侧,在那处早已被水浸湿的丝质布料上来回划拉了两下,就像箭靶中心做的一个标记。
身下的人急剧地颤抖起来。
“你既然撑到现在,说明还是想活命的,可是,你应该趁早交代,这位东家比我有善心,现在到我来问你,恐怕活命就没那么容易了。”
刀刃在衣服上来回,细微的声响在静静的地牢被无限放大,好像下一刻就要刺入胸口。
照以前,这种时候,要么被抓的人英勇就义,要么开始松口谈判,但今天这个女人,竟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虽然很细微,但是因为二人身体贴得紧,陆闻铮还是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声轻笑落在他耳中便成了一种巨大的嘲讽。
这一下,压抑已久的怒意勃然而起!
不识好歹的女人,真是不见血不掉泪!
陆闻铮想都没想,拽着后颈就将人按在榻上,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后撤蓄力后唰的一声自上而下,猛地刺向女人左侧。
前后不过一瞬。
屏风后的储少京,咬了一口西瓜,出声劝道:“哎!你别在我这闹出人命啊,我要做生意呢……”
刹那的寂静后,并没有传来预想的惨叫,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
“咦?”
怎么回事?他知道陆闻铮没打算直接要了她的命,但照他以往折磨人的法子,铮铮铁骨的汉子也没人受得住,这女人还能忍着不叫唤?
奇了怪了。
储少京起身,忍不住想上前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闻铮一手握刀柄,撑在那女子上方,短刀钉在榻上,旁边是碎成几瓣的玉石耳坠。
他对上江持盈一双泪眼,满眼不可置信,又有一种惊魂未定的庆幸,整个人陷入一种巨大的恍惚。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自扬州一别,陆闻铮想过一千种找到她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
。
半个时辰前,丰义钱庄,地下室。
下午的日光照不进晦暗的房间,暗淡的烛影中,江持盈分不清过去了多久。也不分清她在这里煎熬了多久。
江持盈虽是死过几次的人,却头一次知道折磨人有这么多的花样。
细密短小的针,整齐地排布在铁块上,从冰水里拿出来,冒着冷气,往脊背上一按,那些细小的针带着渗入骨髓的冷,刺透轻薄纱衣,一根根扎进皮肤,如果再上下挪动,密密麻麻的针尖就会在血肉里搅动,整个后背连着太阳穴便一阵火烧燎原般烧灼起来,偏偏那冰水又迅速收敛肌肤,所以拿下钢针时,从外头看一点痕迹也没有。
卑劣,卑劣至极。
在光影黯淡的地下室里,江持盈硬生生熬了将近半个时辰,上半身的衣物最是单薄,半个肩背都被这块钢刷滚过一轮。
他们见她什么都不说,便将那钢刷对准了她的双手。
五指连心,尖锐的针刺入青葱的指尖,几乎要将指甲剥离开,她终于在巨大的疼痛中晕过去了。
意识并没有完全消散,江持盈能感觉到,一阵冰水泼来,从头发到衣领间,冷得她哆嗦,但实在已经力竭,无法动弹。
太傻了。昏沉中,江持盈骂自己。
京城之地,天子脚下,喧嚣扰攘的集市旁,竟然有人如此胆大,不仅青天白日公然劫车,还敢囚禁用私刑。
这背后必然有一些自己无法想象的势力在。
眼下这般伊娘还有送出消息的可能吗?
江持盈陷入昏沉的绝望中。
直到她依稀辨认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自离开扬州,她想起过陆闻铮——那个水寨的贼寇,但她却从未和任何人提及。
外祖家问及她的遭遇,她回避了与他和水寨相关的所有事。
毕竟京城闺阁女子怎能和水寨贼寇扯上关系,那段故事最好被永久地遗忘。
可有些人,很难遗忘。
江持盈想过,会不会有天再见?
很难,世间熙熙攘攘,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再相遇。
那如果呢?江持盈惦记着最后没来得及说的谢谢。如果再见,于万千巧合中遇见了,顶多也是人群中打个照面,她也不可能正儿八经地走到他面前,说出那句谢谢。
总之,不管是怎样的重逢,也不该是眼前这样。
狠戾的眼神和刀刃一样冰冷,对准了她。
她为鱼肉,他为刀俎。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
陆闻铮的声音就在她上方,她努力地想起身,却只能挪动半寸身体,喉咙被甜腥的血堵着发不出声音。
自己这副样子,他根本认不出吧。
方才扼住自己咽喉的指骨那样紧。他果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知道今天这般情景,他知道多少,又能替自己辩白几分?
她努力的抬起头,整个人却被陆闻铮翻过来,后脑勺狠狠摔在榻上。
“六哥,是我。”
当江持盈那声沙哑无力的呼喊想起时,陆闻铮的心脏猛地一跳,扬在空中持刀的手硬生生偏了一毫,刀尖掠过江持盈的耳垂。
流血了。
红色的血溢出来,像一段若隐若现的红线。
手起刀落,前后不过万分之一瞬。
陆闻铮拨开身下人挡着面容的发丝,将这张叫他一直难以忘记的,少女的脸,看进眼底,他的手难得地颤起来。
怎么会,是她?
陆闻铮盯着江持盈惨淡的面容,眼中神色复杂。
他缓慢地,收回按在她肩头的手,起身退后几步。
身上的压力骤消,江持盈喉中血翻涌,猛地咳起来,又因为咳,不禁蜷起了身子,牵动到后背的伤,整个人痛苦得打颤,身上那件烟罗裙此刻也不成样子,松松地拢在身上,露出胸口一大片雪白。
陆闻铮目光略过此处,身形微滞,随后转身背对着她。
正巧看到屏风后,探出储少京那张欠揍的脸。
储少京看看榻上的少女,又看看皱着眉的陆闻铮,冷笑了一声:“还说我呢,你来你也舍不得下手。”
“出去。”
陆闻铮声音低沉,储少京一边凑近要看榻上的女人,一边聒噪:“没什么好丢脸,这样的美人伤了实在可惜。”
陆闻铮侧一步,挡住储少京的视线,重复了一遍:“我让你出去。”
储少京看着人表情不对,打着扇子,给陆闻铮扇风:“好好好,我走,你慢慢审。”
还没走到门口,又听得里面人喊:“回来!”
他脚步转弯比谁都快,面上谄媚,心里还是骂了一句:真是活祖宗。
陆闻铮把人抱出地牢安顿到二楼的房里时,储少京没少在后头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