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就你不会御剑,”梅不韪头也没回,缠在眼上的白绫在空中飞舞。
沈半溪并不在意:“那您可以带我嘛……”
她还想插科打诨,手腕却被花归月拉住了。
隔着单薄的纱衣,沈半溪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或许是因为不久之前还在练剑,微微发烫的温度让沈半溪很想逃脱。
“你怎么了?”花归月问。
沈半溪僵了一小会才回过头:“没什么啊。”
然后若无其事地凑近花归月耳边道:“不就是摸摸头嘛,等外婆走了咱们就一起去剑冢……”
花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归月抓着肩膀拉开,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看着她:“我不是说这个,是你不对劲。”
沈半溪看着她的眼睛。
耳边响起不久前梅不韪的话——
你以为养个人魔混血在家中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你才修了几分道行,就敢大言不惭要护她安好?
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行事?
她低下头,避开了花归月的目光。
正在这时,一道星盘冲两人打了过来:“两位……师侄,你们快过来。”
用星盘表意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花归月跟阿落练了两天剑就已经熟悉了这门语言。
她迟疑了一下,沈半溪已经挣开她。
花归月抿了抿唇,向阿落打出一个星盘:“您有什么事吗?”
虽然阿落看上去只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女孩,但花归月还是把她当成了长辈尊敬。
阿落面对花归月的时候显得很自在,她手指一划,星盘打出:“你们可知云墟州有句俗语,‘云墟渺渺藏仙阙,十五城里尽琅玕’。这里是云边十五城,’云墟州最繁华的国家中最繁华的城市,盛产各类玉石玛瑙,在其他州价值连城的珍贵玉器在这里遍地都是,就连修真界极其有名的炼器大师木清欢都曾来这里寻找炼器的材料,据说百年前名动天下的魔琴上就镶嵌着十五城出产的玛瑙。”
她抬手指向前方,细细长长的路通向一座颇具异域风情的城池。
黄沙漫漫中,一架骆驼拉的小车缓缓而来。驼车上坐着一位身材纤细的人,身着麻布衣衫,袖口还有缝补的痕迹,可手腕脖颈却都戴着五颜六色的饰品,显出一种奇特的反差,却不显得违和,反而有一种独特的异域魅力。
对方头上戴着一顶草织的帽子,头微微低下,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面目,辨认不出是女是男。
花归月打出星盘问阿落:“这是梅前辈要找的人吗?”
阿落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人看上去没有什么修为,为什么会是师尊的朋友呢?但是也可能是对方境界太高,我辨认不出来……”
驼车停在几人面前。
车上的人颇为随性地靠在扶手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在空中晃晃荡荡,对方取下草帽,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边陲少女的脸。
少女的眼睛很大,笑意盈盈地看着众人,行了一个与修真界不太相同的礼仪:“欢迎你们,远方的友人,我叫十五琉璃。”
沈半溪走上前去学着她的样子回礼:“谢谢你的欢迎,远方的友人,我叫沈半溪。”
有着奇怪名字的女人对她笑了笑,然后看向梅不韪:“梅姐姐,你可没有告诉我,你会带来三位可爱的小朋友。”
梅?姐姐?
沈半溪:……
又多一个辈分离谱的。
怎么那种没比剑高多少的黄毛丫头啊,长得黑不溜秋的边陲少女啊,都能做她长辈?
只见十五琉璃从陀车上蹦下来,给了梅不韪一个大大的拥抱,身上的玛瑙玉石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麻衣上的尘土都蹭到梅不韪苍青道袍上了。
梅不韪却并不在意,颇为嫌弃道:“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品味还是这么庸俗。”
十五琉璃切了一声:“你的眼瞎也还是没治好。”
沈半溪小声问阿落:“她不会是我外婆的老相好吧。”
阿落:……手指抬了抬,欲言又止。
十五琉璃望了沈半溪一眼,爽朗一笑:“是你说,想要去剑冢看看?”
沈半溪点点头:“我师妹正缺一把好剑,所以我们想去剑冢一试。”
“我年少时,也想去剑冢一行,当时的十五城主告诉我,剑冢也有句传说,‘剑冢一入无归路,万刃千年噬旧魂’,古往今来,所有敢去云墟剑冢的人,都会把魂魄留在那里,你们少年意气,要去可要想好。”
梅不韪摆摆手:“你别吓这几个娃娃。”
“才没有吓人,我刚刚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十五琉璃笑着摇头,转身一步踏出,周围的景象有一瞬间的扭曲,转眼之间,一行人就已经置身于一处山庄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沈半溪四下环顾。
她看到几个穿金戴银,大腹便便的盐商坐在长桌前,一脸的贪婪。
一位满身玛瑙玉器,几乎没穿几片布的美貌女子将几枚骰子拿在指尖把玩,她妖娆地笑:“诸位爷今日的运道,就在这方寸之间了。”
一位盐商恼怒道:“少废话,快摇。”
女子将骰子轻轻掷入骰盅当中,手腕翻飞出让人眼花缭乱的盅花,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叮当碰撞之声。
盅落,女子嫣然一笑:“大,还是小?”美玉制成的筹码纷纷落定。
女子开盅,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有些不巧呢。”
沈半溪这才看见,长桌的另一头坐了一位面无表情的女人,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几位盐商,声音平静中难掩猖狂:
“围骰通杀,你们输了。”
几位盐商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发出不似人声的哭嚎辱骂,很快被人拖走了。
“见笑了,”十五琉璃笑着摇头,“今日有人来闹事,其实我这山庄平日里不玩这个。”
沈半溪觉得这人如果在玄鼎宗的话,一定跟卜千机很投缘。
梅不韪走在最前面,饶有兴味:“既然今日有人开盘坐庄,不如我们也来赌上一把,如何?”
“我可不敢跟你赌,”十五琉璃摇头,“我能跟你这种闭眼知命运,睁眼看因果的怪物下棋,已经是很难得了,要是还跟你赌,那是自取其辱,怕是还没上桌,你就连我要怎么输都算好了。”
“没说跟我赌,”梅不韪一指沈半溪,“是我家这小丫头,想会一会你的高徒。”
沈半溪原本看得津津有味,闻言诧异地抬头。
谁?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十五琉璃来了兴趣:“哦?赌什么?”
梅不韪勾唇一笑:“若是这小丫头赢了,你要保她们平安出剑冢。”
“那要是输了如何?”
“你看看她身上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拿去。”
十五琉璃神念一扫,实在没发现沈半溪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有些迟疑。
梅不韪突然伸手捏了捏沈半溪手感极佳的脸蛋:“诶?这丫头虽然身无长物,可容颜却没的说,把这副惊天地泣鬼神的美貌押上,够不够你开这一盘?”
沈半溪:?!
“外婆!您胡说什么?”
十五琉璃哈哈大笑,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沈半溪:“梅姐姐啊梅姐姐,你还是这么懂我,原本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没有肖想这位小朋友,但你居然会将这么好的礼物送上门来。”
她凑近僵在原地的沈半溪,凝视她的皮肤:“这幅美貌确实极有收藏价值,远胜过我近十年的所有藏品,啊不,若是处理得当的话,应该可以聘美百年前九州第一美人姬寒月输在我这里的容颜,我一定会用最上品的美玉装饰她,不会让这幅美貌有半分减损。”
沈半溪脸色惨白。
啥啥啥啥玩意?
花归月将沈半溪拉到自己身后,横剑挡在两人中间,戒备地看着十五琉璃。
阿落约等于无的语言能力被惊得回炉重造了一遍,居然张口结结巴巴地说了声:“变变……态啊!”
十五琉璃笑得更加开怀:“好说好说,不变态一点怎么跟你师尊做姐妹?”
她衣袖一挥,正在花归月身后感受“来自未来魔主的安全感”的沈半溪就被提溜到了长桌前。
方才围骰通杀的女人此刻还没有离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要赌什么?”
沈半溪欲哭无泪:“我其实不太想赌……”
小丫头怕是不知道我这里的规矩,十五琉璃笑着解释:“上了这个赌桌,要么赢,要么留下所有。目前为止,只有你父亲沈玉竹一个人赢过……其实你外婆要是想,她也能赢,但是我绝对不会让她上桌。”
“我父亲?”
对面的女人冷声说道:“沈玉竹当时赌上自己的灵根,为他的道侣梅笑雪赢走了一把绝世好剑,也就是如今名扬九州的不化骨。那么,你——他们二人血脉的继承者,有没有实力在我这里赢下第二次。
你也要用同样的方法,为你的道侣赢下一把绝世名剑吗?”
“听上去我不赢还挺丢人的。”沈半溪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骰子上。
花归月走到她身边,有些担忧地询问:“你要赌吗?”
沈半溪笑了笑,没说赌,也没说不赌:“我从前以为云墟州贫瘠,没想到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师妹,我要是没了美貌,你会嫌弃我吗?”
花归月摇头道:“不会。”
十五琉璃慢条斯理地说:“云墟州贫瘠,与我这十五城有什么关系?”
她走上赌桌前,方才摇盅的美人退到了一边。
“这一局,我亲自为你们摇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