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不打算辞职了？”
孟胜宇心虚地看向办公室的窗框。
刚腾出来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周前搬进来的新软装，空气里弥漫一股实木家具外壳的气味。
这栋写字楼是六年前兴建的，而后荣霆种业的总部就从短暂落脚的市中心搬到了这里。
富春生科还没有冠上荣霆名头的时候，陈璃对这家业内巨头了解过一点，大部分都是来自孟胜宇。
此人称得上一声青年才俊，但确实气性大。
早年硕士毕业先进了荣霆，被当时的上司压得死死的。跳槽的时候直接把一摞立项策划书摔在她办公桌上，叫她帮忙把荣霆干死，好处少不了她的。
她翻了几页，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至于富春被荣霆收购的当下？一来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二来……
两个月前，桌面上放着荣霆大大方方送来的初版收购协议，她诚恳地问孟胜宇：“这算不算一种进入？我是说，干？”
孟胜宇咬牙切齿：“禁止用这种表情说黄段子。”
思绪飘回现在，陈璃挥挥手让他坐下，问：“为什么？”
“刚刚老板找我谈话……”孟胜宇吞吞吐吐地说，“我居然感觉还不错。”
“还不错？怎么说。”
“他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他抬头，陈璃常年波澜不惊的眼神里居然掺杂了一股一言难尽。
“荣霆目测没有特殊人群，所以你要怎么定义‘正常’？”
孟胜宇皱起眉头仔细考量：“那正常就无法称为正常了，毕竟他通情达理到有点理想化？”
“反正你跟那边交流一下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感觉了。”他说，“这年轻人真的挺奇怪的。”
“希望不是你说过的那种，‘荣霆式的打一巴掌给一颗糖’。”
孟胜宇摇头，搓搓下巴。
“感觉和你有点像。”
陈璃缓慢地眨眼。
“那糟糕，我只能期待林总的表现了。”
孟胜宇正要推门出去，忽然想起什么，对沉思的女alpha道：
“没关系，他确实是正常人，脑子没问题，还会找小三。”
“……？”
“我不是说你不找小三就不是正常人。但你知道的，alpha有钱就变坏。”
“谢谢，出去。”
今天是荣霆和富春合并后正式办公的第一天。
陈璃早上出门前已经做好了开会的准备。也许是董事会的集体协商，也许是董事长或顶头上司的所谓深聊。
但没有，居然什么都没有。
她的新秘书给出的理由是，“今天是周二，周一才开行政例会”。
哈？？？
第一项没有就算了吧。荣霆的股份结构非常奇怪，合并前总裁和副总裁的持股相加占绝对多数，掌权的人明显不是摆在台面上的董事长。
但总裁今早第一个召见的不是她这个新任副总裁，是孟胜宇。到现在为止，她今天连刘景寻的面都没见到。
这事干的有点混蛋了。
平心而论，孟胜宇作为由富春空降的研发部副部长，确实有直接面圣的资格；但作为孟胜宇上司的上司，陈璃只觉得奇怪。
再加上什么小三论……
这个刘景寻究竟是何许人也？
换句话说，能忍受这种同事的副总林央，又是何许人也？
想了想，她还是放下手中的钢笔。
去看看就知道了。
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最先发挥作用的并非视觉细胞。
一股阴暗酸涩的气味钻进她的鼻腔，险些把她的天灵盖掀起来。
这谁的信息素？！
她被酸苦到一黑的两眼堪堪恢复作用，两个长得很好看的omega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她。
“我没有打扰你们吧？刘总，林总？”
那个男的——既然有对象，大概率就是他对象在无差别攻击——笑：“陈总。当然不打扰，请进。”
真不打扰？
光闻味道还以为这两人把一个alpha吊在窗外，对方正在向世界发送濒死前最后的哀嚎。
当然，也可能是报复。
林央亲昵地坐在刘景寻旁边，两张办公桌排成L型。
陈璃扯过椅子坐在L的凹陷里，正对着刘景寻。
刘景寻率先开口：“我们刚才还提到您。新办公室还可以吗？”
陈璃客套道：“还有点甲醛味，新东西嘛，难免的。其他都挺好的。”
反正现在鼻子瞎了，最后的缺点也没了。
等等，为什么空气里好像有股微呛但无害的白花味？
被标记过的omega？
那个闻起来酸到发苦的……
她转眼看向林央。
那个味道乍一闻是报复社会的浓烈，仔细辨别却是清爽的柠檬气息，只不过是柠檬水加柠檬籽加柠檬皮加柠檬汁……
那个柠檬皮还是一捏就会滋进眼睛里的柠檬皮。
这不是一个alpha留下的，而且这几个alpha还是同一对爹娘生的。
林央家里有至少三个兄弟姐妹，alpha们大概率是哥哥或姐姐，其中一个对她的保护欲强到想砍了所有人。
等等，刘景寻张嘴说了什么？
既然对方是两个omega，那就有一个万金油回答可以套用：
陈璃扶额：“那还是算了，我家那个管得可紧了。”
对方两秒没有接话，她说：“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们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刘景寻微微颔首，林央撑着下巴看她。
没有反馈的吗？
陈璃骨子里的社恐基因即将爆发，她手足无措到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
“刘总，你见过小孟了？”
“见过了。”刘景寻说，“和他交流了研发部的一些工作。”
话题终止。
“那就好。”陈璃坐正，“我其实要和你们商量的就是，我能不能少去应酬？”
刘景寻虽然没和孟胜宇交流陈璃其人，但他觉得陈璃觉得他们交流过了。
比如说她爱人的部分。比如小孟是个beta，属于alpha的求偶范围。
不过换句话说，全人类都是彼此的求偶范围，无非是乐不乐意。
难道以前还有过误会？
“大概可以。有什么困难吗？”
林央伸笔戳他的手背，被电脑挡住，在陈璃的视线盲区。
她苦笑：“我家里管得比较严。”
林央重重地戳他的手背。
刘景寻笑：“我们也很少在外应酬。两个omega在外面如果遇到需要喝酒的场合，多少会有点不方便。”
林央接话：“我几个哥哥都不太喜欢我在外面，景寻有时候还要回家带小孩。所以如果必须，一般都是推给董事长。”
“……？”
“我和林央两个人的股份从前在荣霆占多数。”刘景寻说。
几句话把本该开个大会决定的部门归属草草决定，刘景寻叫来秘书把刚才的讨论结果写成文件。
林央的按动笔笔尖缩在洞里，一下一下点他的手背。
“怎么，不开心？以后不是可以少做点事吗？”
林央问：“我今天很难闻吗？”
刘景寻凑近她衣领仔细嗅嗅：“没闻出来。你身上不就是柠檬味？”
“不一定喔。”林央说，“老二昨天从国外飞回来了，吃晚饭的时候非要把老三挤开坐在我旁边。”
“你二哥很难闻吗？”
“所有alpha的信息素，只要浓郁起来在同类的鼻子里都是难闻的。”
陈璃进门的时候微不可查地皱了鼻子，她看见了。
什么嘛，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会心动的类型，结果已经结婚了。
“嗯。”
刘景寻从桌下掏出信息素清新剂：“那还是喷你吧。”
总裁办公室传出一串夸张的惨叫。
秘书拿着新文稿站在门口，林央在门里哀嚎：“老婆我是你的好大闺啊！谋杀啦！”
晚上七点，陈璃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
车载音响里放着机械尾音的音乐，虚拟歌姬在电流中吐出欢快的音调。一曲结束，整天的奔波也同时画上句号。
她拔掉钥匙，拿起手机。
两个未接来电。
手指停留在上方犹豫是否回电，第三个电话应声打进。
“……喂，妈？”
“嗯。怎么才接电话？今天工作顺利吗？”
“挺顺利的。”她垂下眼睫，“刚才在开车，晚高峰堵得挺厉害。”
“这样。”陈母说，“新公司离家很远吗？”
确实，“挺远的。”
“你陆叔叔家的小孩，两口子每天通勤也要一两个小时嘛。现在年轻人不都这样。”
“说得好像你是年轻人一样。”
“……”
陈母沉默，说：“你最近有没有时间？陆叔叔家的那个小的男孩，你们见个面。”
陈璃果断地说：“公司刚合并，没时间。”
“那你新公司有没有合适的？你三十了，也该考虑这个问题了。”
“我三天前才三十。难道alpha会一夜之间得上弱精吗？”
陈母在电话那头深呼吸：“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前几年你说工作忙，公司离不开你，现在卖掉了不应该不忙了？”
“人一定要结婚吗？”
她的手指划过中控屏幕，在播放列表里点了个叉。
“结婚无非是给孩子上个合法户口。你知道养孩子会浪费我多少时间吗？你知道这些时间放在科研上能让多少人吃饱肚子吗？”
“你是个alpha，孩子又不从你肚子里生出来！”
陈璃咬咬牙，这样的借口她不是第一次从母亲嘴里听见。
但相应的……居高临下的、冷漠压抑的目光，她也并非一两次从母亲脸上看见。
她恶狠狠地说：“是啊，孩子从你肚子里出来。看来你还是没长教训。”
点开标题，摇滚乐的鼓点和虚拟歌姬的歌声一起划破空气。
“我先挂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