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说你。”林央道,“你是不是应该注意身体,别三十上下把自己整猝死了?”
孟胜宇没想到是林央先接茬,意外道:“何出此言?”
林央伸出两指比划自己眼下:“你好歹也是陈总的一员爱将。”
“你就别提了吧,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孟胜宇撸起袖子展示胳膊上的一片淤痕,“前两天扛你撞墙上了,回家我老婆非说是谁给我掐的。你闲的没事了,下班时间到研发部视察工作啊?”
林央纳闷:“你是以什么角度撞到墙上的?怎么还能青在手臂内侧?”
“这是我老婆掐的,她非要告诉我被人掐了就那样。”
“……”
“这属于‘我的野蛮女友’。”陈璃对刘景寻说。
刘景寻失笑。
“结果掐出来跟撞墙上还真不一样。我半夜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你今天还来跟我说这事。”
“然后你就,这样了?”林央继续比划两个黑眼圈,“那你回家找你老婆理论去啊。”
“我有那胆子?”
“……”
得,这个工作结构的第一个缺陷出现了。不上班的时候容易没大没小。
林央摆摆手:“缺觉确实容易暴躁,我就大慈大悲地放过你。研发部工作做得不错,下次还去。”
“你当这是小学生春游吗?哒哒啦哒哒讨厌您来,我什么都不会帮您。”
林央做作地扶额叹气:“你就仗着有陈总在,我不会卡你们脖子吧。”
陈璃忽然被点名,对孟胜宇笑了笑,又看向林央。
孟胜宇蔫了,撇嘴嘟囔一句,转身到长桌几乎另一头的座位上坐下。
林央仰头哼道:“小半栋楼算起来都是我的,我想去哪去哪。”
陈璃问:“我看这次的议程和上周暂定的版本有区别?”
刘景寻说:“太有了。谁知道这件事还能拉出私德有亏的来?”
这件事的大头已经快刀斩乱麻做完了。
本来刘景寻最近跃跃欲试想拿研发部开刀,毕竟事情最先出在这里,影响是实打实的。
结果不排查还好,一排发现审计的部长办公室信息素循环系统改过了。
这个“改”,当然是反向的改。
“人已经开了,具体让谁顶上来还没决定好。毕竟是审计,搞不好都得玩完。”
林央点头:“这倒是。”
周末她在友好交流的间歇和刘景寻交换过意见,一时半会不知道要提拔谁。
毕竟他们早就打算往这里下手却久久不动,并不是完全没有原因。
“央央暂时顶着吧。最近刚过了工作高峰期,恐怕还得再考察一段时间。”
“不过拖得太久,让副职的生了异心就不好了。”林央说,“要不你去哪挖个人空降过来?”
“我是狗吗?能从地里刨出藏了很久的大骨头?”
“你是小狗崽他老娘。”
刘景寻呵呵一声,懒得反驳。
吸管搅动液体,林央的目光定在两种液体的分界。
“我倒是有个人可以推荐。”
“谁?”
“外面的。如果要招进来,少不得给人加薪。”
会议室里没别人,刘景寻说:“重点是可信、合适。”
“在我看来是可信的,毕竟从利益分配上说,我不会给她额外的动机。”
“那就是价钱不好?”
“价钱也不错,身份尴尬。”
“哪家?总不要告诉我是云达。齐怀邈那边的人一律按商业间谍处理。”
“我二哥的前女友。”
“……”
alpha和omega因为信息素先天的吸引大多早婚。拖到陈璃这个年纪的属于凤毛麟角,所以从来没人多问一句。
林厚其实和她差不多大,家里也确实称得上有钱,脸也不错。虽然家里孩子多点,但履历都还漂亮,也不失为社会能力的证明。说没谈过,那纯属胡扯。
前年,大哥林德的儿子上小学的时候,他和前女友沈夕照结束了为期六年的爱情长跑。
不是手牵手冲线,是背道而驰。
“而且夕照姐二月刚完婚。这时候把她挖过来,也太、太、太不合适了。”
刘景寻无情地评价:“我倒是觉得给她丈夫一点危机感比较好。”
“笨蛋闭嘴。禁止你参与情感话题。”
陈璃说:“她是omega吧?和omega同僚工作不会更方便吗?”
林央确实是分管这方面的,她叹了口气:“这倒也……”
会议室厚重的隔音门打开,她把话吞了下去。
其他其实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她愧疚。
沈夕照和林厚私下里并没有外界猜测的那样不死不休。能并肩走过六年的人在某些方面总是契合的,而这两人契合的地方偏偏是护短。
林央老早就被她划进保护范围,可以说只要她开口,沈夕照一定会帮忙。
如果能直接把人请过来当然最好,就算不能,她也会推荐一个合适的人选。
可问题就在于,沈夕照和林厚私交不错。她太熟悉林厚的舒适区,所以一定会把她的动向如实推送给他。
那和直接往荣霆里塞了人有什么区别?
她昨天才说过不需要林厚监视!
例会要决定的东西其实一开始就写在章程里,无非是走个过场。
会后刘景寻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跟他回办公室。
刘景寻的办公室对林央来说和她的办公室没什么区别。
左右四下没有别人,她生无可恋地往沙发上一歪。
“喝水?”
“嗯。”
刘景寻把玻璃杯放在她面前。
“有顾虑?”
“很多很多。”
“为什么?那个姐姐和你哥关系不好?”
“问题就在于太好了。这和往公司里塞了我家的人没什么区别。”
“要是你家人有这样的本事,就算是你亲兄弟我也会雇的。”
“真是谢谢你安慰我呀。”林央蔫哒哒,“可我前两天才严正警告他们不准插手。这样一来不成了示弱了?”
“只要能达成目的,示弱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的倒轻巧。”
“我以前听说过沈夕照。她本科阶段是我校友,后来出国留学。她和你哥是那时候遇见的?”
林央点头:“共同行万里路的交情啊,多少夫妻一辈子都做不到。怎么说分就分了?”
“可能只是因为不合适。某个瞬间两人都意识到了,所以干脆好聚好散。”
“我可喜欢她了。或者说,其实就是因为她太好了,我才学了这个。”
“然后因为发现omega也可以靠自己过得很好,所以才出来找工作?”
她点头。
“就算是昨天晚上,我肯定都想不到自己现在在认真考虑把她招进麾下。”
“你很介意?”
她抬眸看向刘景寻,摇头。
“能和一个成功且勇敢的人共事是我的福气。”
“那你在犹豫什么?”
她坐正了,问:“你不介意吗?”
刘景寻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从某种意义上,我现在就在和我哥哥的前女友共事。”
“……”
林央嘟囔:“服了你了。”
在把正经又深沉的气氛打得粉碎方面,刘景寻称第二,没人能称第一。
“所以我可以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如果对方是个值得托付信任的人,不管以前是什么身份,共事起来都会很舒服。”
林央哼道:“那我就勉强收下你的夸奖吧。”
不过,刘景寻回答的和她问的完全不是一个问题啊。
想了想,林央还是说:“景寻。”
“怎么?”
“你要是有天发现我有事瞒着你怎么办?”
“这件事很重要吗?我需要考量它在我承受范围内的优先级。”
林央啧道:“你好像人机。”
对话并不会减缓刘景寻敲打键盘的速度。林央在噼里啪啦的间隙说:“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键盘声停了,刘景寻在电脑后举起左手。
“干什么?”
“你看,有疤。”刘景寻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证明我,或者从你的角度出发,即使是我,也会有承受不了的东西。不过我不知道是什么,这很危险。”
他手腕内侧有一道白到几乎透明的疤痕组织。
林央都快忘记了,那其实只是上一个夏天。
“我可以允许你用我牟利。没关系。”刘景寻说,“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商量一个双方都更能接受的方式。”
“好吧。和你一比,我有点无病呻吟了。”
“刀子割在身上,不管是谁都疼。还要分快刀和钝刀吗?”
林央没说话,静静地听刘景寻电脑主机的风扇发出低沉的呼声。
“受不了。”林央说,“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要爱上你了。”
“谨防朝秦暮楚。”
林央咋舌:“这倒是不会的,我心里还是有人的。就是单纯没法拒绝你这种随时往外冒小金句的家伙而已。”
“喝点洋中药调理调理。就在那,自己做。”
她龇牙:“我才不要为了你喝中药。那,我去联系她了?”
“放手去做吧,这是你的领域。如果有需要,我会兜底。”
林央最近听不得“兜底”两字,从沙发上唰的站起来:“禁止装酷哥!”
刘景寻对她微微一笑,意思是:装酷成功。
她背着手踱到走廊上,心里悄悄打着腹稿,路过陈璃的办公室才想起这两天还没跟她单独说上一句话。
那么,这算是拒绝吗?
临近午休,她劝自己这不算摸鱼,给审计部门找个新老大才是第一要务。
怎么给他们找老大是她要动脑的事情,所以ddl没有那么赶,她可以稍微,稍微拖一下。
可以分一点心思,想想陈璃。
林央心安理得地开始思考。
有人说一天没说话就算是分手了……不对不对,她们这能算是在谈?
可是这两天聊天的频率还不如以前呀?这算是尴尬了吗?以后都不提了吗?
她心事重重地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扑鼻的清香。
办公桌上放着一瓶睡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