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罐里的咖啡豆分装完最后一份已经见底,楚星遥也不浪费,打粉萃取一气呵成,十分钟就给自己弄了一杯。
他仰头一饮而尽,琢磨口腔里残留的浆果香气,对王任说:“老齐这老婆找的值啊。”
“怎么?”
他下巴往外一点:“这都拉了几波客了?”
林央和沈夕照很久不见。
暑期对种业公司而言并不是什么清闲的时节。恰恰相反,再过上几周就要推开全国秋种期的分销,她这个分管领导更是走不开。
正因如此,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
刘景寻有应酬,陈璃在研发部走不开。她只能把见面地点选在这里,仿佛这两人能在天上保佑她。
她紧紧盯着屏幕,以防错过沈夕照发来的信息,直到上面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沈夕照站在玻璃落地窗外对她挤挤眼。
片刻后,她端起水杯问:“怎么忽然想起要找我?”
柠檬水是常温的,她拿起手机翻了翻问:“这家有什么推荐吗?”
林央摇头:“我和朋友来的时候都是点基础款,不过牧羊人拼配不错。”
她记得沈夕照不喜欢太苦。
林央托着脸看她,慢慢滑到桌面上。
她的脸颊在手臂上挤得扁扁的,说:“姐,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不过因为工作很忙,最近还需要兼顾家庭,所以应该没有你想我那么想你。”
“最近工作顺利吗?”
“顺利。怎么,你想说服我跳槽?”
两声心跳之后,林央听见自己发出一声确定的鼻音。
“工作地点在哪,员工福利怎么样?忙不忙?”
“在城东,三环东边一点点。早上八点半上班,十一点半下班吃午饭。下午两点午休结束,晚上五点半下班。”
“事业单位?”
“私营企业。”
“那就是要加班。”
“老板不爱看人加班。”
沈夕照眨眨眼,笑:“你觉得我信?”
“我是二老板。”林央说。
这片小角落骤然安静下来。
楚星遥端着托盘上了杯dirty,脚底抹油一溜烟回了后厨。
“你哥哥之前跟我抱怨,说你出去上班了。我说你应该是要来真的,果然还挺认真。”
“那他应该不止说了这些吧?”
“当然咯。”
沈夕照说:“他顺带和我提了这家公司的利益关系,股份构成,还有你们接下来可能碰到的问题。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既然你今天坐在这里,说明他提到的问题应该大部分都过去了。”
林央敛眸:“他从来都不会跟我提这些。”
“当然。毕竟工作得是自己做出来的才算数。如果你过不去那些坎,还是回家听安排比较好。”
林央失笑:“这些话,我们大老板也和我说过。”
“那说明我和他或许会有共同话题。不过也许合不来也说不定,相似的人更有可能合不来。”
“刘景寻应该不会和你合不来。在他的定义里,估计只会存在‘意见分歧’。”
沈夕照也笑:“那不就是合不来。”
“算了,不聊那些有的没的了。你们既然想挖我,准备开多少薪资?”
林央掏出笔,在餐巾纸上画:“这些。”
沈夕照意外道:“谈判的话术吗?”
“我是副总裁,总得为自己的利益相关方负责。”
“那你确实猜对了,这确实是我能接受的底线。”
林央微微一笑。
这是刘景寻昨晚和她商量了半小时的结果。她其实不太清楚他套用了什么样的公式,但结合她提供的信息,最后得出的就是这个数字。
她亲爱的老板也只能帮她到这个程度了。剩下的都需要她察言观色,一步步谈下来。
沈夕照并不是因为人情就会退让的类型,不然她根本走不到今天。
她满意地拿起那张餐巾纸,目光在数字上划过,落在面前女孩带笑的嘴角。
“不错嘛,真的有进步。如果我走进来之前这件事的成功率是5%,现在有15%了。”
“那让我想想……剩下的85%是在顾虑什么呢?”
“提示。”沈夕照说,“至少有40%是因为和你哥哥以前的关系。”
“那我也不能半夜潜入房间把他嘎掉。”林央忧郁地说,“很麻烦噢。”
面前的女孩默默瘫成了一团仓鼠饼,沈夕照嘴角含笑,揉揉她的发顶。
“或者姐姐也可以给你介绍别人。我这里有合适的人选。”
“但那40%仍然存在。”林央说,“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即使现在从这里出门左拐去坐公交。”
“然后,40%就会在那样的选择里变成100%。这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对吗?”
“我只是告诉你。”林央说,“不管你怎么样做,现在你坐在这里。那个原因在这件事的占比是100%。”
“都是因为我是你哥哥的前女友?”
“要不我们根本就不会认识。对吧?”
沈夕照捏她的脸:“真坏。估计是跟那个和我很像的人学坏了。”
“你绕了这么大圈告诉我,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事情都不会改变。那么你猜现在成功率变成了多少?”
“16%吧,保险一点。”林央说。
“要高一点。”沈夕照说,“但我已经结婚了。遗憾就只是遗憾而已。”
林央在手臂的空隙里嘟囔:“说得好像走不出那个台风季的只有我。”
“只有你。成年人的世界只是各取所需,既然我和他都认清这样下去只是拖累,那就没必要继续。”
沈夕照说:“这只是经历而已。现在更需要考量的是别人会怎样评估我的这段经历,它又会怎么样影响我的未来。”
林央说:“我现在在做的事就是给你一种未来的可能性,不是吗?”
“的确,但相对我理想中的未来,我不确定它会导致什么样的变化。或许还有一系列蝴蝶效应。”
林央绞尽脑汁:“姐夫很小心眼?”
“alpha占有欲强才是合理的。他收入不低,愿意让我继续工作已经很少见了。”
“那你们打算要孩子吗?”
“或许?”
林央忽然嘻嘻笑:“哪天你都显怀了,没准我还没释怀。”
沈夕照点她脑门:“说得好像我是你前女友。”
“说真的,姐。”林央正色,“我是认真希望邀请你加入荣霆的。”
“我知道。”沈夕照说。
“我们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工作很稳定。”
“骗人。就算我没注意了解过也知道,去年你们股权变动,才刚换了老板。”
“但利益结构很稳定。”林央说,“我们没有排异的理由,或者说,动机。”
.
林央推开家门。
睡莲的幽香在前厅弥散,即使花瓣随时间闭合,仍旧在空气中留着几缕残香。
今晚这样的香气并不纯粹,还带了几分酒气。
她换了鞋,跟陈璃和沈夕照分别报过平安,往客厅走去。
“回来了?”
林厚背对她坐在沙发上,林央应了声。
“今晚喝了多少?门口都能闻到。”
“不算多,半斤。你老板说自己酒精过敏,滴酒不沾。那帮人以为我是跟他一伙的,比较乐意灌我。”
“半斤还不多?”
“真不算多。”林厚说,他的目光因为酒精而略显飘忽,“桌上有你老板的老乡。那帮人喝酒不要命的。”
“这也是地域黑吧?”
林央坐过去。林厚终于问:“和她谈得怎么样?”
“很顺利。我和夕照姐太熟了,没什么兜圈子的余地。”
林厚对她招招手。虽然兄妹俩坐得很近。
林央坐在原地,看着兄长和她相似的眼睛。
忽然,她笑了,把发顶凑到哥哥面前。
“你是想要这个对吧?还说没喝多吗?”
林厚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半分,屏住呼吸,向前凑了点。
林央被揉乱的发丝几乎碰到他的鼻尖。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不光是妹妹身上工业品的跳脱香气,也不止一母同胞的相似信息素。还有他熟悉的玉兰气味,和另一种让他生理厌恶的味道杂糅在一起,不分彼此。
林央很快退开了。
她坐到沙发另一头,把茶几上的抽纸推到林厚手边。
“不是吧哥。”她说,“人家婚礼你都不哭,现在趁喝多了耍酒疯吗?”
林厚哽咽:“人家婚礼……我一个前男友哭,像什么样子。”
也是,如果那时候他掉眼泪,今天林央不可能体面地和沈夕照见面。
他沉默着吞咽眼泪,再度平静下来时眼神已经重新清明。
“今天我和刘景寻也聊到这件事了。”林厚说,“他说,如果只从事业的角度出发,她同意的可能很大。”
“你只是40%。”林央说。
林厚愣住:“什么?”
“今天夕照姐和我说,在这件事上,你和她从前关系的影响力只有40%。”林央说,“这也就是为什么她需要考虑,而不是回绝。”
林厚沉默,说:“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我倒觉得是100%。”
“……?”
“一切都在发生,一切都在结束。”林央说,“就像你的眼泪一样。它会让你眼眶发肿,顺便记住这种感觉,下次考虑要不要再哭。但它其实已经是发生过的了,不是吗?既然你流泪了,你刚刚流泪对你的影响就是百分百。”
林厚撑着身子看她,慢慢说:“笨蛋。”
林央骄傲地昂起头:“我不学哲学是因为学哲学不赚钱。”
“你就掉钱眼里吧。小时候怎么看不出你有这种潜质?”
林央轻哼一声,推他去洗漱。
再打开锁屏,点开最上面的两个对话框。
陈璃:好,早点休息
央央:「小狗扭扭比心」
她的手指停在另一个对话框上,显示出的最后一条,也是唯一一条消息是她最想看见的结果。
沈夕照言简意赅地发: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