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明低头望着她，指尖夹着还没抽完的烟。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着夜里的冷风，带出一丝倦意。
“不好意思。”陈还恩迅速将垃圾袋丢进桶里，转身便想往屋里走。余光瞥见他又拿出一支烟，她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别抽太多。”
“嗯。”他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到听不出情绪。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说，可话却像脱缰似的，“依兰一会儿开车吗？”
他抬眼看她，眼里藏着一点深夜的晦暗，“依兰回家陪她妈妈去了。”
“她妈妈来了？”她下意识问。
“嗯。”
陈还恩舔了舔唇，有些干，还是继续追问，“那你怎么回？”
“住这儿。”
话落，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拖鞋，又不由自主地瞥了他一眼，“那我先上去了。”
她刚转身，陆景明忽然开口：“今天玩得开心吗？”
陈还恩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挺好的。”
“和他一起……开心吗？”
她怔了下，随即回答：“我们四个一起的。”
陆景明没再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陈还恩随意转移话题：“谁赢了？”
“皇马。”
她下意识接话：“那萧阳肯定很高兴。”
空气像是一下子凝住了。“我先走了。”
“喜欢他那款？”
她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看向陆景明。
陆景明慢悠悠点上第三支烟，火光在夜里一跳一跳地亮着，“不然怎么刚认识就敢合租？”
“我实在找不到别的房子了。”
他低笑了一声，“不止足球，萧阳篮球也打得好，寸头利落，身材也不错，笑起来挺阳光，确实很讨女孩子喜欢。他对你有意思，刚刚还认真向徐梦瑶打听你喜欢什么。”
陈还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她转身想走，陆景明却没打算放过她：“他本科就出国了，是个思想挺深的人，不会介意你的过去，你不用有包袱。许怀那种我不赞成，但萧阳……我举双手支持。”
陈还恩不再多言，伸手拉开门，脚步比刚才急了些，几乎是逃一样地冲上楼。
【我举双手赞成。】
陈还恩仰着头，让花洒的水无声砸落在脸上。
*
第二天一大早，陈还恩下楼时，客厅和厨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光线昏暗，看来那两人还没起。她尽量轻手轻脚，从冰箱里取出牛肉和鸡蛋。她午饭很少吃碳水，怕下午犯困。
原本想炒牛肉，想了想怕吵醒人，最后改成水煮配蘸料。将肉类分成五份后，她又开始煮西兰花做今天的蔬菜。等她把保鲜盒封好、把四份放回冰箱、剩下一份装进帆布包时，已是九点半。
厨房收拾干净后，她准备出门。
临走前，她还是不自觉看了一眼卧室的门。陆景明昨晚喝了不少，今天虽然休假，但交易员那样的工作不该喝得这么多——毕竟得靠脑子吃饭。
客厅沙发上躺着个人，被子都滑落到地上。她下意识以为是陆景明，赶忙走过去想给他盖上。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萧阳。
她有些疑惑：这应该是陆景明这个客人睡的位子吧？萧阳倒真够讲义气的。她见他冻得缩成一团，便顺手把被子重新盖好。
做完这些，她准备离开。
刚转身，就看到陆景明站在卧室门口，神情还带着宿醉后的迷蒙，头发凌乱，身上穿着宽松T恤和家居裤。
她朝他一笑，轻声问：“头疼吗？”
陆景明没回答，只是盯着萧阳身上的被子。
她稍稍靠近了两步，又问：“要我倒杯水给你？”
“不用。”
“你俩在说什么呢？”萧阳睁开眼，声音哑哑地笑问。
陈还恩转过头，“说你怎么睡沙发了。”
“陆景明打鼾，我受不了。”
“他不打——”陈还恩赶紧闭嘴，岔开话题，“我给你们倒杯水，然后我得去上学了。”
她匆匆泡了两杯蜂蜜柠檬水放到茶几上，萧阳坐起身，轻轻靠在沙发背上，“还恩，谢谢你给我盖被子。”
她有些尴尬地瞥了他一眼，解释太刻意，她干脆没说话。陆景明那杯水没动，整个人歪在沙发上，看起来不太舒服。
她心里还是不放心，问道：“你要吃药吗？”
“景明？”萧阳轻轻拍了拍他胳膊，“还恩问你话呢。”
“不用。”
这一天，陈还恩心思飘忽。下午四点下了课，她难得没有去图书馆，而是骑车直接回了家。
一进门，她就看见陆景明站在厨房，顿时忍不住嘴角上扬：“你还在啊。”
“嗯。”他看起来精神好多了，正从冰箱里拿蔬菜和鸡蛋。
“想吃什么？我来做吧。”
他犹豫了一下，侧身让了位置。她赶紧放下包，系上围裙：“萧阳呢？他饿不饿？”
陆景明没有回答，她回头看他一眼，只见他脸色沉了下来，嘴角下撇，看样子下一秒就想发火。
“萧阳——”
“我走了。”他说着洗了手，拿起外套和手机往门口走去。
“景明！”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今天的头发没怎么打理，洗干净后顺着眉眼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她其实不该解释，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只是想问问他要不要顺便吃点。我是打算给你做的。”
陆景明嘴角抽了一下：“萧阳去公司了。”
“那我给你下碗面。”
陆景明没说同意或不同意，但他把外套重新挂回了置衣架。
陈还恩给他做了牛肉面，加了煎蛋，又榨了杯橙汁，“你慢点吃。”
“好。”
因为看不清他眼睛的神色，她低头掩饰语气：“你现在还会打鼾啊？”
陆景明被这句话噎住，咳了个不停。她赶紧递上橙汁。他一口喝完，才说：“你别听萧阳胡说八道。我俩都不习惯睡一张床。”
“那你还留下……我以为你们经常这样。”
“以前没遇到家里没房间的情况。”他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该睡沙发？”
“是啊，我还奇怪怎么不是你——”她忙岔开话题，“你挺霸道啊。”
“因为我说我不睡他的床，要睡你的。”他得意地笑了一下，“他就不敢造次了。”
……
他看她没接话，试探地问：“挺心疼？”
陈还恩眨了两下眼睛，还是没说话。他突然埋头飞快吃起面来。
她正想让他慢点，门铃却在这时响了。
陈还恩起身去开门，一打开，她眼睛瞬间睁大。
门外的人看上去却有些疑惑：“你好，请问萧阳住这儿吗？”
“吴铭？”
吴铭偏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陆景明，愣了两秒，突然叫出声：“陆景明？！你也在？”
陆景明往门口走了两步：“你怎么在这儿？”
“嗨，休假来欧洲玩一圈，萧阳说他在慕尼黑，我就顺道来串门。他倒是没提你也在！”吴铭一边说，一边自然地走进屋子，拍了拍陆景明的肩膀，“听李然说你小子要结婚了？真的假的？”
陈还恩脑子里“轰”地一响，整个人愣在门边。陆景明没回话，只是伸手去关门，低声对她说：“退后点。”
她低头往里让了让，吴铭这才又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问陆景明：“萧阳交女朋友了？”
“合租室友。”
“萧阳还需要合租？这不就是——有点意思？”
陆景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去客厅坐吧，萧阳估计快回来了。”
陈还恩没参与他们的对话，默默往楼上走。吴铭却忽然喊她：“妹妹，一起来坐啊！”
“你叫谁妹妹呢？”陆景明冷不丁吼了一句。
吴铭被吓了一跳，刚要骂回去，突然又想到什么，忽然笑了，“我想起当时你那个未成年——”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转头看向陈还恩，眼神陡然变了：“等等，你不就是——”
“我不是。”陈还恩几乎是逃似地往楼上跑。
吴铭的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揪住陆景明：“我靠，你初恋跟萧阳合租？这事萧阳知道吗？”
“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你不是都要结婚了？对她就真的没感觉了？”
陆景明没有回答。
吴铭叹了口气：“想当年你追了人家姑娘那么久，结果——”
“你怎么这么多话。”
吴铭识趣地闭了嘴，但脑海里却想起当年陆景明突然要去冬宁，过了大半个月又急匆匆跑回学校问陈还恩有没有找过他，听到没有后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转头又说要去非洲。
他迟疑着问：“所以……她当时真的是去了非洲？”
陆景明满脸莫名：“你们这些人，能不能别乱编故事？”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说真的，我还以为你这种条件的，姑娘肯定是爱得死去活来。结果她——”
“闭嘴。”
吴铭一愣：“火这么大干嘛。我当年也算你爱情保镖了吧？隔壁舞蹈学院那个短头发的靓妹，总跑来找你，还不是我替你挡回去的？你都谈恋爱了她还死心不改，可多亏了我，她再没缠过你吧。”
陆景明都记不得那人是谁了，随便糊弄了一句：“嗯。”
*
陈还恩背靠着卧室门，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那天。
“你知道陆景明在哪儿吗？”
吴铭当时抱着篮球，懒洋洋地倚在门边，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不在。”
“他去哪儿了？”她低着头，声音细得快听不见，“我——”
“跟他女朋友出国玩了。”吴铭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压得很低的帽檐上，似笑非笑地又补了一句，“他本科毕业后就要和女朋友一起出国读硕了。你…节哀。”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猛地回神，把散乱的思绪收回来，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然后慢慢拉开门。
萧阳站在门外，笑着看她：“有个朋友来了，我们待会儿打算去吃火锅，一起啊？”
陈还恩摇了摇头，“昨天太累了，今天想早点休息。”
楼下的吴铭也听见了，大声嚷道：“我请客，别客气！”
陈还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了，抱歉。”
她正要关门，萧阳突然压低声音，轻轻说：“我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