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清早来到学校，水霖的睡意都还没完全散掉，她刚坐到座位上，就看到岑楠和棠凝的座位之间的走廊上有一支铅笔，她想起昨天晚上沈月华对她说的那番话。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水霖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铅笔捡起来，还擦了擦，面带微笑地递给正在专心背书的岑楠。
岑楠看了她一眼，看着水霖还睡眼惺忪的模样，抿了抿嘴。
“这不是我的笔，谢谢。”
水霖瞬间石化在原地，旁边的棠凝偏头一看，“哦，是我的哈哈，找了半天没找到，谢谢啊。”说完从水霖手里拿走了那支笔。
坐在后排的林希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低下头“噗嗤”笑出了声。
回到座位后的水霖更加垂头丧气了，此刻她更像一个失败者，不仅没有找到机会，还打扰到了她学习。
两人又持续了两天没有说话。
高二年级很快迎来了第三次月考，水霖这段时间由于没有岑楠的授课，不出所料政治历史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写，即使自己听了岑楠的话，把答题卡都写满了。
考完那天的晚自习前，教室嘈杂纷乱，同学们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考完的题目。梁老师推门进来时，粉笔灰在讲台前的空气中漂浮。
“林希，今天谁值日？”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林希赶紧翻了翻值日表：“水霖和岑楠。”
教室后排角落里，水霖的笔尖顿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墨点。岑楠则默默合上练习册，起身去拿扫把。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外走廊的卫生角，谁都没说话。水霖和岑楠一起提起大垃圾袋，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垃圾站位于操场西侧，没错，就是水霖抽烟的藏身之地。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刚吃完晚饭天就黑了，校道两边的路灯一排排亮起，嘴里呼出的气迅速在空气中形成一团白雾。
水霖突然开口：“你最近……还好吗？”
岑楠的脚步顿了顿，捏了一下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嗯。”
“胡说，你看上去并不好，我都好久没看到你笑了。”
两人又沉默了几分钟之后，走到了垃圾场，水霖一个人将垃圾袋用力甩进垃圾池，拍了拍手，走到在旁边还在等自己的岑楠。
夜色中，岑楠低着头，眼皮耷拉着。她看向正朝自己走来的水霖：“……对不起。”
“道歉干什么？”水霖有些惊讶得不知所措。
“因为躲着你。”岑楠抬起头，眼眶微红，“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以各种方式关心我、试着理解我，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这不是你的错……很矛盾，我也说不清楚。”
水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又被打断了：“你猜得没错，我就是因为那天晚上回去晚了，我爸对着我又打又骂，所以那时候我也没回你信息。我也觉得很丢脸，所以一直在冷落你。”
晚风卷着些许树上残留的树叶从两人之间穿过。
水霖看着眼含热泪的岑楠，眼里满是心疼。她轻轻抱住了岑楠，拍了拍岑楠的背。岑楠的脸埋在水霖的肩上，突如其来的一阵温暖让岑楠再也没忍住哭了出来。
“还疼吗？”
岑楠在水霖的怀里摇了摇头。
片刻后，水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卫生纸，为岑楠拭去脸颊上的泪痕。
“你憋着多难受啊，真是傻。”水霖顿了顿，“以后你遇到任何困难，你都可以和我诉说，你不要有任何顾虑，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倾听。我知道你可能很难做到将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但是时间久了，你会越来越难受。不能总是自己消化，你要学会倾诉或者发泄……”
岑楠听后不停地抽咽起来，她恍惚中也不知道水霖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但是这是第一次，能有一个人这般照顾自己，接纳自己。此刻她知道，她愿意放下一切，选择相信水霖。
“好了，我们回教室吧，外面太冷了。”
这是岑楠第一次听到水霖如此轻柔的声音，像一滩水一样，在她的心里蜿蜒开来。
两人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岑楠紧紧挨着水霖，她扯了扯水霖的衣角，“你……可以把你座位移到前面来了吗？”
水霖有些尴尬，想起来那天她做的这件荒唐事。
“好。”
两人和好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恢复了平日里的点点滴滴。
水霖一下课就得往外跑，自称是透透气，所以岑楠每天的牛奶不用自己去拿，热水也不用自己去接。
中午的午睡时间，水霖也没有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实际上是在玩手机，而是偶尔和岑楠一起去多媒体教室自习或者乖乖在座位上午休。
有时候岑楠因为要回宿舍提前洗澡洗头没来得及吃晚饭，水霖则会帮她把饭菜或者面包打包好带回教室，然后偷偷在教室后排吃。
两人晚上也一起回去，冬天的作用下让两个人不得不挨得很紧互相取暖。岑楠很少主动聊天，而是一旁的水霖迫不及待地分享着自己的趣事：哪个老师上课时抠脚、哪个同学上课时偷吃东西……逗得岑楠在一边哈哈大笑。
也许青春时期的伤痛不需要郑重其事、大张旗鼓地去修补，它会在无数个像这样普普通通的日子里，慢慢愈合。
浔阳中学很快迎来了期末考试，即使天气很冷，但同学们心早已飘到了家里。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阴沉的天空压得很低，让白天的学校看上去已经来到了傍晚。
水霖交完数学卷子，转头看向窗外——已经飘起了无声落下的雪花。她望着窗外出了神，差点忘记收试卷。
期末考结束后的班里像是菜市场，这次同学们没有讨论哪道题有多难，而是边说笑着边收拾书包准备逃离学校。
水霖懒洋洋的，靠在窗边已经迫不及待玩起了手机，她看向岑楠，正在慢慢地收拾刚发下来的像堆成山的一叠叠寒假作业试卷，把它们分门别类地叠好，放进文件夹，再放入书包。
下课铃响，同学们欢呼着涌出教室。水霖把那堆寒假作业一股脑塞进书包，准备离开。
“寒假……”水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岑楠的父母应该不会允许她来城里找自己玩，更不会让她和自己这种抽烟、打耳洞的“坏学生”来往。这个事实像一堵透明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嗯？”岑楠微笑着抬头。
“没有，我送你去车站吧。”
岑楠犹豫了一会，然后点点头，“那我先去宿舍收拾东西了，你在校门口等我就行，”
两人走在校道上，嘴里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消散。趁着雪还没下大，得赶紧送岑楠去车站。
过了一会，岑楠提着一个大的帆布袋从宿舍出来。水霖赶紧接过那个袋子，然后放在了自己的电动车前面脚踏垫上。
“坐好了。”水霖递给岑楠一个头盔，是新买的，上面还有一个小螺旋桨。
快抵达车站时，远处传来汽车进站的轰鸣声，两人在站台分别。
水霖：“无聊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好。”岑楠看了眼时间，“我的车快来了，你赶紧回去吧。”
“没关系，我看着你上车。”
水霖站在站台上，看着岑楠乘坐的汽车缓缓驶离。
车窗凝结出一层薄霜，但她还是看清了岑楠坐在靠窗的位置对着她挥挥手。
水霖也挥了挥手，直到汽车消失在自己视线里，她才离开。
大雪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