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楠回了个爱心的表情包之后,便放下手机,坐在床上抱着一本历史书背了起来。
她所在乎和担心的,是两天后的月考。
上一次开学考大败之后,这一次必须得重整旗鼓了,不能再差下去了。
考场内,岑楠盯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数学题目,根本让她无从下笔。
那些字母和数字扭曲中试卷上,熟悉又陌生,以至于每个题目到最后都只能写出一个“解”字。
她抬眼看了一下周围的同学,试卷上同样也密密麻麻的,有些同学仍在奋笔疾书着。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广播里的报时提醒铃响起,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紧紧勒住她的喉咙,一阵发紧。
答题卡上,涂了又写、写了又涂,却怎么也无法算出下一步。
考试铃声响起时,她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笔,用力地发出一声叹息,等待着那张依旧不及格的答题卡被收走。
她有预感:这次又考砸了。
等待成绩出来的过程就像是等待审判结果,让她坐立不安。
而坐在自己后桌的水霖,每天依旧和周围的人笑哈哈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好像她根本就没把这些当回事。
考试排名表在两天之后的体育课后张贴在教室后墙处,岑楠早早地回到了教室,而水霖还在操场上和别人打球。
岑楠的手指死死摁在“第22名”那一行,指节泛白。
紧接着下面两行就是水霖的名字——第24名。
而上一次考试考了第20名的成绩单,就在这次考试成绩单的左边,上面的名次像是在嘲笑自己。
岑楠感觉喉咙一阵发堵,鼻子一阵酸意来袭,她极力地控制住自己即将决堤的眼泪,然后冲出拥挤的正在成绩单上找自己名字的人群,准备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发泄一下。
她刚从后门跑出时,撞上了刚打球回来的一身汗的水霖,却连脚步都没停。
“岑楠!?”水霖疑惑地皱起眉,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看向教室后面围满了的人群,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她迅速扒开挤在后面的同学,“让一下让一下,谢谢。”
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她手指在成绩单上从上往下地划着,终于在第22名和第24名处找到了岑楠和自己的名字,自己排名那一行的政治62、历史42的字样更是让她心头一震。
“考这么差?我靠——”
顾不上这么多了,水霖转身就朝刚刚岑楠跑的方向追去,却怎么也看不到岑楠的身影。
她赌了一把——岑楠在多媒体教室。
她赌对了,在多媒体教室发现岑楠时,她正蜷缩在座位上,止不住的抽泣,肩膀还在微微发抖着。
水霖默默地走到岑楠身边,蹲下,从口袋里掏出她那随身携带的纸巾,递了过去。
“没事的,我这次也考得很差,我陪你。”
岑楠缓缓抬起头,眼里还泛着泪水,她盯着水霖飘忽不定的眼神,表情有些严肃:“水霖,这没什么值得你陪的,你能别一天到晚这么无所谓吗?”
水霖心头一震,似乎被狠狠地击中了她最脆弱的地方,“我们下次好点考就是了,这次就让它过去。”
“下次?”岑楠感到喉咙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掐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细微的抽噎,泪水在眼眶中已泛滥成一片汪洋,“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考成什么样都没有人会管你!”
岑楠的眼泪终于决堤,在脸颊上汇成两条河流。她又想起从前考试考差了之后,被父亲的恶语相加、谩骂、甚至殴打,“你还不如去打工。”、“我一年给你交那么多学费你就考这样的分数?”……
一次次的失败让岑楠心里的疤痕越来越深,她除了能好好学习好好读书真的一无是处。
水霖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岑楠,她从岑楠的眼里看出了不甘、愤怒还有恐惧。
岑楠说得的确没有错,自己从来没有把成绩当回事,每次考完试,不管考得好还是考得差,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眼里是替岑楠感到的不甘和愤怒,“成绩算个什么东西?我们的人生又不是只有考试,你难道要在一次次的考试中把自己永远困在里面吗?”
水霖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着岑楠用这种语气说出这种话。
话刚说出口,她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你根本不懂——”岑楠猛地抬起头,音量突然抬高,“你不知道我的家人看到我这个成绩会有多失望,那些对我说出的粗鄙的词语,你这辈子可能都没听过!”
一阵风穿过窗户进来,拂起水霖的刘海,将她紧锁着的眉头毫不保留地展现在岑楠面前。
“岑楠,那你读书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爹妈啊!”
水霖看到岑楠这副痛苦不堪的模样,除了无尽的心疼,更多的是愤怒与无力感,她现在真想冲到岑楠家里,警告她的父母,岑楠学习非常刻苦、成绩他妈的啥也证明不了。
明明内心痛到了极点,却还是要用这般伤人的语气去说。
“水霖——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说完岑楠就趴在课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水霖有些失落地朝教室外走去,连关门时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到她。明明这么心善温柔的一个人,这么说出来的话能让人心寒到极点。
各种情绪:愤怒、不甘、恐惧、失望交织在眼泪里,岑楠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为什么而哭了。
是即将到来的家人的谩骂?是自己考砸了的成绩?还是水霖刚刚对自己的态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成了她眼泪的见证者,又成了眼泪的原因?
水霖回到教室时,看着前桌空荡荡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还摊开在座位上。她下意识地又将自己的座位往后移了半米,旁边的棠凝和林希瞅了一眼,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懊恼地望着窗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
自己明明是去安慰她的,不仅一点安慰作用没起到,还让她伤透了心。
更多让她感到愤怒的是,她无法想象是家长把她逼到了何种地步,才让岑楠要把成绩看得这么重要,每次考差了都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惊恐不安。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都没有主动找对方说一句话,即使上次岑楠借给水霖的橡皮擦和尺子还没还回来,她也没有开口询问,而是直接去商店买了新的。
一到下课水霖就跑出教室,即使没什么事也要在外面待到打上课铃才肯进教室,有几次甚至旷课了,但无论如何就是不会和岑楠挨在一起,说一句话。
棠凝看出了两人这次矛盾闹得不是一般地大,终于在水霖出教室之后的一个课间开口询问了岑楠。
棠凝:“岑楠,你跟她……”
岑楠:“我和她吵架了……”
棠凝:“哎呀,看得出来,她每次除了把座位往后移不和你说话还会做些什么,真的是,幼稚死了。”
说完棠凝从座位里拿出一个鸡肉卷递给岑楠,“喏,刚刚林希在校门口买来的,你快吃吧。”
岑楠有些犹豫地接过棠凝手里的鸡肉卷,“谢谢。”然后打开,机械地咀嚼起来。
“其实水霖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她一直都想找你道个歉,可是她又不敢。”
“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岑楠一副气愤的样子。“她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害怕和我说话?”
岑楠的鼻子又泛起一阵酸意。
她想到每次和水霖闹矛盾之后,水霖总是会选择这种逃避的方式来对待,整个人瞬间变得像是失了魂一般,没有一点生气和活力。
她想到这些画面,又想哭又想笑的,水霖真的实在太笨拙了。
棠凝的手在岑楠的后背轻轻抹了两下,像是在安慰小孩睡觉一样,“好啦,你也别难过生气了,她说的也没错,把这次考试忘掉,好好准备下一次考试。”
岑楠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让刚刚还未来得及流下的泪埋入眼底。
晚餐时,水霖独自端着一碗饭来到沈月华坐的位置旁坐下。
水霖:“情感咨询。”
沈月华咽下嘴里的饭菜,看着水霖死气沉沉地独自一人来到她身边,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这是咋了?”
水霖苦笑:“前两天不是月考了嘛,我们俩都考得很差,我说没关系,她说关系很大,然后我就非常不理解,当时语气冲了点,然后就那样了……”
沈月华有些气不过,她思索了一番,终于说出口:“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水霖神色略显凝重。
沈月华:“你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总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的想法固然很重要,但是你想一下,你面对你爱的人,或者爱你的人,他们在你沮丧的时候,不能给到你安慰,反而是一顿大道理,你会怎么想?”
水霖手里正在夹菜的筷子突然悬在了半空中,“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哄她?”
沈月华轻轻点了点头,“不然呢?”
水霖:“喂?有没有搞错啊,我这次也考得很差啊,怎么没人来哄我?”
沈月华:“你刚刚不是说成绩不算什么吗?”
水霖:“哎呀,总之那种抱在一起,摸摸头嘴里还轻声细语喊着‘宝宝’‘宝宝’的事情我干不出来。”
沈月华有些哭笑不得了,她现在真想给眼前这个不开窍的水霖来两下。
沈月华:“你有病吧?谁让你抱着哄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然后翻了个白眼。
水霖看起来有些急躁,她心里很明白,那天要是顺着岑楠的来,要是自己不那么固执地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纵使自己内心有千言万语,但她却不知道怎么去表达。
“哎呀我只是举个例子,总之,我会给她道歉,她接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月华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水霖:“那我祝你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