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明奏道:“只是臣的家眷如今尚在金陵,还恐需些时日。”
赵昶笑道:“哦,官家倒忘了,爱卿不急于一时,便是什么时候有时间,随时都可以。”他轻笑道:“只是莫拖时日,薄了官家心意罢了。”
“臣明白,臣定是自早安排。”
赵昶准许薛景明亲自回去接家眷,又特意遣侍者持黄金百镒,文锦千端,安车驷马。
薛景明先写了一封信,信上告知了事情原委,派门生送回。将官家因见御前白燕,诏群臣作诗,及自己呈女儿诗篇,命赏赐朝见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王雪柳见使者送来许多赏赐,及黄金贵物,正不知何故,忖道:“官家赐宴,已是莫大洪恩,为何又赏赐这些礼物呢?”
正思及此,门生送来了信,王雪柳自接了信,看着信上内容,只是愁眉不展,独自哀叹,思忖了一会子,却听秋筠说宝钗来了。
原来宝钗白日见了送到府中的黄金绸缎,不知何故,心内正疑惑,便前来问母亲。
宝钗只见屋内鸦雀无闻,独有母亲在里间房内,王雪柳忙抹掉眼泪,拉着宝钗道:“宝儿,若有一天,你离开了爹娘,那时你会怎么想呢?”
宝钗摇了摇头,笑道:“我从未想过,因为我不会离开娘亲和爹爹的。”
王雪柳有些欣慰,却只持续了一瞬,她突然感觉很悲伤,但还是向宝钗笑道:“傻孩子,你总归是要嫁人的,还能一辈子不嫁了不成?”
宝钗偎在王雪柳怀中,平静地道:“若能一直陪在娘亲身边,宝儿宁愿一辈子不嫁。”
“这是什么话……”王雪柳悄悄抹了抹眼泪,心里暗暗地道:“我纵有私心,又不可能留你一辈子。”
王雪柳正色道:“我素日教你的,你可还记得?”
“记得,妈要考我什么?”宝钗不解地看向王雪柳,似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问。
王雪柳问道:“若是发现有人不如你,你会怎么做?”
宝钗想了想,答道:“我不会去津津乐道人家的短处,得饶人处且饶人,也不会去夸耀自己的长处,不使自己的名声超过实际。”
“那‘恩惠’呢?”
“既施恩于人,就不要再想,但接受了别人的恩惠,就千万不能忘记。”
王雪柳点点头,问道:“关于‘名誉’呢?”
“《论语》中道:‘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王雪柳又道:“详细说说。”
宝钗沉吟片刻,答道:“世俗的名誉乃身外之物,不值得羡慕,故应怀有仁爱之心,将仁爱作为行动准则。先审度是否合乎仁而后行动,这样做了,即使别人有诽谤议论,也并无妨害了,守之以愚是圣人所赞赏的。”
王雪柳重重点了点头,她轻轻摸着宝钗的脸,含泪道:“宝儿,你要记得,洁白的品质,即使遇到黑色的浸染也不改变颜色,这才是宝贵的。表面上虽暗淡无光,但内在的东西蕴含着光芒,这就够了。”
宝钗担忧地望着母亲。
王雪柳只对宝钗道:“过几日咱上京,去你贾家姨娘那里住会子。”
“贾家?”
宝钗一听,心觉不安,待要多问,王雪柳便不肯说,宝钗也不好去问。
“去宫里瞧瞧你表姐可好?”
宝钗听此,早知觉了八分,笑道:“自是好的,凭妈安排就是了。”宝钗自是心不在焉,说了一番话,起身找薛蟠商议去了。
不消几日,薛景明回了府,薛蟠、宝钗还未得知,王雪柳先拦住了他。
她在薛府日日煎熬,打发人来,问了两三遍回来不曾,这遍方才说回来,又立马前来。
薛景明看着她道:“阿柳,我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回来,若没有官家的旨意,你也该接我们上京的,可笑竟带回了这么个理由。”王雪柳冷笑一声,瞪着他道:“我素日跟你说的,怎么到那殿堂上就忘了,你是从此叫我哭死,我就这一个女儿!”
薛景明一怔,似有悲哀之意,叹道:“我知道,我何尝不知,我后悔了,可当我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宁可让她嫁与匹夫,也绝不肯让她入宫门王府,困住她的一生。”
王雪柳苦笑道:“与韩家定下婚事,如今看来也算一件好事了。”她叹道:“我能预见即将发生不好的事情,但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