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至街上,宝钗问道:“我姓薛,乳名宝钗,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该怎么称呼?”
英莲一怔,摇了摇头,她不想说名字,曾经的名字对她来说,不过是徒增伤感。
她知道九娘是个好人,上回九娘也是这么问她,她说,她叫甄英莲。
哪知九娘听见名字,也是愣了好一会儿。
宝钗见她不肯说,关切问道:“你是哪里的人,你父母今在哪呢?”
英莲听问,实伤痛至极,嗫嚅道:“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莺儿犹有感同身受之意,拿着帕子替她拭泪。
宝钗叹道:“既不愿意提,那就别再提了,从此你跟着我,把这些事都忘了吧。”
英莲点点头,众人忽听见远处有“嗳哟”的一声,又有一阵嬉笑,不知是何人。
原来冯家有个小厮,方才看见了英莲被带走,回去告诉了他们小主人冯渊,正带了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讨人来了。
可惜这些人哪里是薛家家丁的对手,念及上回的缘故,早安排了一批人,乔装打扮起来暗中保护他们。
薛蟠甚至不屑一顾。
英莲不知何故,只怯怯地往宝钗身后躲,宝钗回眸笑道:“别怕。”
话说那冯渊曾遥遥见过英莲一面,从此认定了她,不觉把喜好男风的习惯抛在脑后,早早和春香楼商议好了,将丫头给他留下,这才交割了银子,正欲叫小厮去取那卖身契。
谁知展眼就被卖与了别家,冯渊心里不忿,叶九娘已出言提醒,然冯渊立意要寻人,并不理她。
冯渊见英莲旁站着一位风流俊俏的小少爷,劲瘦腰身,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英莲。
他分明发誓再不与男子结交,此时却有些动摇,然又看见旁边立着一位女子,宫装绝艳,斜髻轻挽,流云堆翠,虽戴着面纱,可那琉璃美目也将他的三魂七魄夺去了一半。
这般摄魂夺魄的美,余下俱是黯然失色了。
冯渊正目眩神迷之际,忽转而一想,此必仙人,世上安有此女子!
他突然感觉就是为她死了也情愿。
冯渊上前几步,无视家丁的劝阻,想要开口,又忘了该说什么,只是支支吾吾了半天。
宝钗诧异地看着他,冯渊忽笑道:“不知姑娘可有定亲?”
薛蟠怒视着他,双手紧紧握着拳。
冯渊见宝钗不答,又鼓起勇气道:“姑娘必是神仙,小生对姑娘一见钟情,不知……”他情不自禁上前,一心揭开了她的面纱,然一语未了,却猛觉一阵风迷了眼。
“别!”
冯渊再睁眼一看,只见薛蟠一拳挥至他的面门,唬得立马瘫倒在地上。
“哥……哥哥……”宝钗嘴唇翕动,连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的手紧紧拉着薛蟠,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别打他……”
宝钗不知怎么了,忽然崩溃起来,语气中甚至有哀求之意。
薛蟠见宝钗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一下慌了,手指拭她的泪,忙安慰道:“妹妹别哭,我不打他,我只是吓吓他……”一面说,一面狠狠瞪了一眼冯渊,叱道:“再这般胡言乱语,小爷定将你捆送到知府那去!”
宝钗忙推他道:“我们走罢。”
英莲静静地望着,有些同情地看着冯渊,最终松了一口气,跟着宝钗等走了。
冯渊连滚带爬,磕头道:“谢姑娘饶命!谢姑娘饶命!”他忙带着人走,边往回走,吓得几乎不能迈步。
好不容易回去后,冯渊便独自躺在空屋子里,心里悔恨自己太鲁莽。又转念一想,幸亏姑娘并没有发怒,也许她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呢。
这样胡思乱想着,还是又悔又怕,到半夜时竟突然病倒了。
次日直到上午时分,仍没人来问罪责骂,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可回忆起那姑娘的音容笑貌,又从惧怕变为想念。就这样挨了三日,弄得精神恍惚,容貌憔悴,简直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