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少年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见了死状这么惨烈的尸体,都有点不敢去看,但见师兄俯身仔细研究,又不好意思躲到远处,只好勉为其难地在旁边观摩。
看着看着,云清发现了不对,问道:“师兄,这人的死状似乎有些不同?”
翰清如此仔细观察就是在确认这件事。他们在安平村见过那几具被啃咬过的尸体,尸体上的咬痕和缺失的部位都与这具不同。
谢清遥其实也看出来了,但是在那日那个教书匠提过大魔头之后,他就莫名心虚,能不说话就不开口。他知道没有人会将他和那个大魔头联系到一起,但就是忍不住心虚。
翰清点点头。
云清得到师兄的确认,惊道:“难道……”话没说完,被翰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谢清遥知道云清想问什么。也看出翰清怕他这样冒冒失失喊出来,会引起村民的恐慌,才阻止了他。他们是来除祟的,没必要节外生枝。
谢清遥一直觉得翰清没什么真才实学,人也太过骄傲自大,见了他如今的表现,觉得到底还是比这帮少年沉稳些,玄灵选他带着这帮少年,倒也不算看走了眼。
翰清检视完尸体,站起身来,问道:“这是个什么人?”
“是村里一个疯子。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从家里偷跑出来,结果遇到了那个邪祟。”
“疯子?”观清有些惊讶。
“这人原本也不是疯子,前几年出了趟远门,回来后人就疯疯癫癫的了,真是造孽。”
翰清见话题越扯越远,又问道:“可有人看到那个邪祟?”
“哪有人敢出来看?”
也是,吓都吓死了。观清默默想。
“但是昨晚那邪祟出现的时候,阴风阵阵,很是可怕。”
“你们怎么知道邪祟什么时候出现的?”云清忍不住问。
村民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翰清瞥了云清一眼,示意他不要再问。
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个人遇险哪有不大喊大叫的?便是个疯子也有求生本能。然而杀人的是邪祟,村民哪敢出来救人,只怕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
村民对于自己明哲保身的选择估计还是问心有愧,所以听云清问,没人好意思作答。
一行人看着村民把尸体埋了,由于天色尚早,就在村落周围观察。这是个很普通的小村子,据说以前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好笑的是,这个村子名为佘家村,但是村里没有一户人家姓佘,也不知道当初怎么起的名字。
翰清看了一圈觉得应该不是村子的问题,只好带着几个师弟等天黑。
这时节人人自危,对修道之人也就格外客气。几个人在村里好吃好喝,除了无聊点,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然而几个少年的心里隐隐都有些不安。
云清终于趁着没旁人,把刚才没问完的那句话问完了:“师兄,这次的邪祟和安平村的会不会不是同一个?”
毕竟佘家村的邪祟行径跟安平村的大为不同。
这个问题,翰清也没答案,只好应付道:“也未必。可能是那邪祟吃生人和死人的习惯不同,又或者是它之前吃了那么多尸体,产生了什么变化。”
这话说得几个少年心里越发没底,观清忍不住问:“什么邪祟是会吃人的?”
正道人士口中的邪祟基本指的是魔修炼出来的东西。魔修其实也是修道之人,只不过修习的是邪术,所以有时会采取些极端方法。最初的魔修其实是不怎么骚扰凡人的,最多就是用用死尸和灵物。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魔修越来越不满足于死灵和灵物带来的力量,开始做出吸人精魂,采人精气等令人发指的事,也常炼出些骇人听闻的东西。然而吃人之事却是第一次听说。
翰清一脸鄙夷道:“不知道那帮邪魔外道又琢磨出什么新邪术。”
谢遥清心里不赞同,但不方便表露出来。他清楚,魔修炼的东西是不需要吃人的,不论生人死人。因为魔修化炼出的东西说到底还是为魔修所驱使,他们所有行为的目的都与魔修的利益一致。而魔修不论是采取什么手法,修炼最终的目的都是提高灵力。吃人对于增长灵力毫无裨益,根本没有必要。那么这个吃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是说那邪祟不厉害吗?”观清听翰清说新邪术心中越加不安。
“的确不厉害。”翰清见观清胆怯,十分不满。他方才检查尸体时注意到,这个疯子虽然死状惨烈,身上却没有什么法术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说杀人的这个东西法力并不高强,最多不过凶悍而已。然而他看着这几个不成器的师弟,满心怨气,觉得师父给他了这几个拖油瓶太过碍事,便懒得向观清解释这些细枝末节。
观清见师兄不悦,不敢再问,然而悬着的心始终无法全然放下,就这样坐立不安地挨到了天黑。
从日暮开始,翰清便带着一众师弟等候在了村头。这样一旦那个邪祟出现,他们就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个行为在一众师弟看来简直就是活诱饵,但碍于师兄威严震慑,又不敢提出异议。
翰清碍于形象,一直笔直地站着,但几个不成器的师弟早站累了,全都在地上歪七扭八地坐着。
这一夜月明星稀,夜风习习,吹得人心里直发毛。村口树上还有只爱找事的夜枭,时不时地冷不防嚎上一两嗓子,在原本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而凄凉,每一次都吓得几个少年一哆嗦。
忽然间,远处树林里的老鸹扑腾着翅膀全都飞了起来,在夜空里黑压压的一片。
几个人一下子警惕起来。树林里很可能有东西。
紧接着,地上的砂石开始跃动,有什么正在逼近他们。
地上的几个人全都一骨碌站了起来。
远处好像有什么隆隆作响,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动。
随着那隆隆的响声越来越近,地也震动得越来越厉害。
很快,几个人便听清了。那隆隆声是脚步的声音。这个邪祟应该很沉,把大地震得都在抖动!
几个少年全都挨在了一起,躲在师兄身后。
转眼间,脚步声已到近前。众人眼前黑影一闪,什么东西从树林里窜了出来。
谢遥清定睛一看,是一头野猪。
我就说是野兽吧。谢清遥得意地想。
然而当他看清那野猪模样时不由怔住了。
那野猪双目血红,周身笼罩着黑色的雾气。
这是头入了魔的野猪!
怎么可能?
谢遥清这个念头才冒出来,这头入魔的野猪已经向他们冲了过来。
夜色中金光一闪,只听一声巨响贯彻夜空。那头野猪撞在了什么上面。
是翰清凌空一掌劈出的一道灵力。
那野猪好似撞懵了,晃了晃头,勉强站稳身子,看向翰清。血色的双目里似乎燃烧起怒火。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翰清又凌空劈出一掌,生生将野猪推出几尺远。
翰清以为这一掌必定将野猪打飞,见它只是被推得倒退,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这邪祟比他预料的要难对付些。
那野猪连着中了两掌,身体周围的黑雾忽然暴涨,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向众人冲来。
翰清故技重施,又是一掌劈出。那野猪竟然不闪不避,径直撞在了翰清的灵力上,这次居然没有被逼的后退,只是停在了原地。
翰清见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像这种有野性的动物,见对方后退,立刻就会发动进攻。那野猪鼻子里呼出一股白气,蹄子狠狠在地上蹭了一下,猛地向几人冲了过来。
翰清以灵力筑起一道屏障,对几个师弟喊道:“向后退。”
云清等人虽然道行浅,但也看出师兄目前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陷于被动,不禁心焦。
“师兄,我帮你。”云清喊着,一掌推出一道灵力,打在野猪背上。
然而以云清的修为,那道灵力实在造不成什么伤害,反倒激得野猪越加发狂。
翰清见状怒道:“叫你们后退,都聋了吗?”
云清见自己帮了倒忙,不敢吭声,乖乖向后退去。其余几人也都跟着他往后退。
云清算是这几个人里修为最好的了,他都帮不上忙,其他人也不用想了。
翰清跟那入魔的野猪对阵原本就占不到什么便宜,此刻还要顾及身后几个拖油瓶师弟,窒手窒脚,不禁心里叫苦不迭,只能先和那野猪耗着,脑中思索对策。
忽然间,野猪竖起耳朵,动作也迟缓了一瞬。见几个师弟已经退到远处,翰清忽然连续发力,连劈数掌,一掌掌灵力都结结实实打在野猪身上。
野猪被打得痛了,惨叫了几声,无心恋战,转身就往树林里跑。
翰清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哪肯就此放弃?拔腿便追。
留下几个少年面面相觑。
追,还是不追?
还是云清当机立断,喊了一声:“跟着师兄。”
所有人才一齐往树林跑去。
几人才跑进树林,就见不远处银光一闪,接着,血腥气在林中弥漫开来。
“你是什么人?”树林里传来了翰清怒气冲冲的声音。
几个人跑过去,见一人与翰清对峙而立,他们中间是那只倒地不起的野猪。
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林中又窜出几个人,叫道:“捉到了?”
谢遥清扫了这几人一眼,这几个人年龄都不大,有几个一身月白色长袍,似乎是法修,还有几个一身青衣,应该是道修。中间还搀着一个和尚。
这几个人怎么凑到一起的?谢遥清心里嘀咕。
正道修士有几大门派和一些散修,大门派分别是儒修、道修、禅修和法修。这几家所修不同,平时虽不说是老死不相往来,却也有些看不上彼此,明里暗里相互较劲。他们唯一一次联手还是五十年前一起讨伐大魔头。不知这次又是为什么凑在了一起。
谢遥清看这几个人年龄都不大,觉得小辈之间大概没那么多龃龉。
其中一个穿月白色长袍的人看清地下的野猪,咦了一声,惊奇道:“怎么不是?”说着,看向斩杀野猪之人,问道:“师叔,怎么回事?”
谢遥清顺着那人目光,看向那个“师叔”。只见那人身材修长,一身月白色长袍上面一杆墨竹,衬得整个人越加清隽。他显然是用剑气斩杀的野猪,手中一柄长剑半点血气未沾。
那人归剑入鞘,道:“是头入了魔的野猪,身上有血气,应该是杀过人。”
翰清被冷落在一旁,正要发怒,看清斩杀野猪那人相貌时不由愣了一下,问道:“阁下可是雁峰山逸尘居士?”
“正是。”一个穿月白长袍的少年抢先得意洋洋地回答。
见了这几人的反应,谢遥清不禁纳罕。法修何时有这样高的威望了?谢遥清恍惚记得,他上一世的时候,法修算是几大门派中的边缘门派,以至于当年带头围剿他的时候居然都没让法修掺和。
那人听了翰清这一问,注意到这群少年,不由打量了他们一眼。目光在谢遥清身上扫过时忽然一顿。
谢遥清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垂下了眼,心脏莫名一阵乱跳,半晌都缓不下来。
正在这时,林中传来了一声野兽的怒吼。
谢遥清闻声浑身一颤。
原来这些人追的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