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潮脑部了一下“相敬如宾”这个词,想想画面倒也真是不错,外人面前正经,私底下放荡不羁,平时见面拱手作揖,背着人就咬啃撕扯。
脑子里这么想着……头便顺势转过去,眼睛看了看旁边的江天晚,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江教授脖子上的某根血管,有点性感。
裴文峰本来不想将话剧社那些恶心事说出来的,毕竟自己的老东家,沈轻舟恶心,但这个社团是无辜的,总不能败坏话剧社名声。等话剧社换社长了,还是得招新人的,若是名声给他搞烂了,好好的一个社团岂不是就要被取缔了?
他这会儿之所以愿意说出这些事,也只是因为,他认为眼前这两位,是警视厅的人,做警察的,总不会将这些事当作八卦谈资传出去。
章予和张君彦,都是他的老同事,他们自杀的背后,绝对有蹊跷,是不是沈轻舟逼死的他不清楚,但抛开他与沈轻舟的恩怨,他也同样希望,两位死者可以沉冤得雪。
送走了裴文峰,钱潮不知道从哪变魔术似的,掏出了两场票,他将一张推到江天晚的面前:“沈轻舟的新戏,看吗?”
大姨果然守信用,说请就请,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江天晚将张票用指尖夹住,看了眼票上面的信息:
《何月照人》导演:沈轻舟 编剧:李雅婷
演员:吴兵双、胡玉华、孙栋等
《何人见月》依旧在上演着。
吴老板的剧院天天座无虚席,全场爆满,但即便人头攒动,他依旧每天都给两位大人物留了位置,以防止两位突然造访,他被扣上“招待不周”的帽子。
赶巧,台上正如火如荼之时,庄良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台边的一个柱子上,他侧头双眼玩味又轻佻地看着台上那位身手矫健的人,在略带嘈杂的舞曲中,对着旁边的手下道:“你说,这么一个人,不是我的人,是不是很可惜?”
手下看着没懂上司的意思,顿了一下,反问了一句:“特务长?”
成东飞从大门低调地进入,但吴兵双那双灵活的眼睛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他立马弯着腰,走到成东飞旁边:“委员长,您来了,这边坐。”
吴老板将其安排在了最佳看台,眼色示意孙栋去倒水,成东飞自己倒了一杯,谢绝了孙栋。
跟在成东飞后面的沈轻舟,帽子戴得很低。
台上气氛愈演愈烈,观众的吆喝声甚至盖过了台上的剧情,成东飞随着周遭的乌合之众们鼓了鼓掌,然而真正的看台底下的同学,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因为在舞台的另一端,有一把枪对准了庄良。
台上的歌舞升平依旧在继续,只有上帝视角的台下人,才知道上面几位,究竟怀的什么鬼胎,“通!”的一声,一切被打破,表象破碎,有观众不知说了什么话。
本以为有人会倒下,但并没有,子弹打偏了。
开枪的人也只是个打酱油角色,演员:赵铭华。
赵铭华不知道是故意打偏还是失手,一颗子弹下去,直接收枪离开,迅速消失在后台里。
整个场子顿时炸了起来。
庄良的手下想将他挡在身后,然而他却毫无顾忌地上前,台上的演员觉得不对劲,纷纷吓跑,而章予却依旧在台上站着。
庄良鼻梁旁的一团肉抖了一下,他掏出手枪,对上了成东飞。
“委员长,偷袭我?”
成东飞眼中有过一丝惊讶,但转瞬即逝,他看着走来的庄良,眼中掠过一丝中计的味道。
然而,还没等成东飞开口说什么,穿着戏服的章予,忽然紧跟着掏出枪,枪口直逼庄良。
三足鼎立,成东飞开口道:“章……”
“砰!”话被硬生生的截断。
在台上观众与台下观众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庄良忽然将枪口调转,一枪打向了章予。
“我草。”
“真有东西打出来了?”
“那血有点真啊。”
章予猛地捂着一下胸口,庄良眼睛中的微波颤了一下,随即化成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没人知道,那一刻的庄良也有过疑惑,只是演员的职业态度,使他毫无破绽地继续了下去。
随着章予的倒下,庄良的样子颇为得意洋洋,他转头对上成东飞:“抱歉啊,成委员长,原来是这个革命党在作祟,错怪你了,不过……成委员长也是厉害,连革命党都忍不住要替你出手。”
他的话充满着言外之意,不过这副情形,也没人再追究他说什么了。他伸手招了吴兵双过来:“吴老板,你的员工是革命党,还差点要了我和委员长的命,你怎么解释?”
吴兵双早已被这画面吓呆,他踉跄着看着血泊中的章予,“腾”地跪在了他的“新台柱子”旁边。
乱世之下,哪有他这种小老百姓妄想过好日子的机会?
苟活,就已经很好了啊。
章予,是老板害了你。
吴老板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忽然凄冷地高喊了一句:
“杨虞姬!”
所有人都以为,吴兵双是在感慨,耀眼的台柱子多不幸,两位台柱都不免被庄良染指的宿命,只有现在的钱潮江天晚知道,他的这句喊是什么意思。
跟已经离开的台柱子没关系,跟已经退社的裴文峰没关系,这声杨虞姬,唤的只有章予,他穿上戏服歌唱,是绝美的杨贵妃;他是强权下,也愿意一死的虞姬。
后台的张君彦在看见鲜血蹦出的时刻,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原先排练的时候,他们也试着挤破过血包,根本没有这么多红浆迸出,台上,章予的胸口一片红,刺眼又让人晕眩。
张君彦“腾”地站起身,然而一旁负责后勤工作的王航却死死地压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又摁了下去:“编剧,导演说过,台上无论发生任何状况,都要先保证戏继续演下去,这戏一旦开始了,就不能停下来。”
张君彦的脑子炸开,他看见帽子下沈轻舟的表情,像一只饱餐了一顿的恶魔,虚伪而又满足的可怕。
校外,《何月照人》的舞台。
沈轻舟不知道是怎么调教这帮演员的,明明距离他招李雅婷入社才没几天,正常情况下,这点时间,剧本还在打磨阶段,然而到他们这,一个像模像样的话剧就这么排出来了,效率高到让人想学习他的时间管理。
江天晚心里不免怀疑,这个本子是不是早就写完了,这会儿才拿出来救场的?这么优秀的一个作品,这么短时间创作完成,李雅婷有这才华和效率,随便去个文学网站,不早红了?用得着借话剧社来打响知名度?
而且这话剧,总让他觉得,哪方面不太对劲。
旁边的钱潮,也同样觉得有问题。
这个故事,总觉得似曾相识,但他们却又确定自己未曾看过。
江天晚坐在一片暗黑的位置上,台上看不清台下的任何,他缓缓起身,对着钱潮说了一句:“我去一趟后台,你去不去?”
钱潮睁开有些惺忪的睡眼,话剧虽然精彩,但依旧挡不住他的困意,看着面前的教授挡住了舞台的亮光,他放下二郎腿,醒了醒脑,跟着某位教授无声地走向了后台。
沈轻舟,李雅婷和几个话剧社的成员,就坐在那里,台上的人在抑扬顿挫说台词的声音随着音响扩散到后台,不远处的李雅婷,憔悴得像要咳血。
两个高个子来到后台,后台话剧社工作人员之中,有人是化院的,理所应当地认出了江天晚。
“江教授?”
沈轻舟盯了这个“江教授”片刻,又一起看了看这两个不速之客,忽然,他起身,走向站在前面的江天晚:“你是……化院,江天晚,是吧?”
钱潮懒洋洋的眼皮一抬,眼睛对上沈轻舟,像是在看一只自作聪明的老鼠。
“是我。”江天晚点点头,“校外能碰见自己学校的人来演话剧,很巧。”
沈轻舟“哦”了一声,继而又道:“是挺巧的,我们这个戏还行吧。”
江天晚抽出旁边的一张凳子坐下:“挺好,我看你这里,有挺多我们院的人。”
沈轻舟扫视了一圈:“是吗?好像是的。”
这阴阳怪气的敌意,完全就写在了脸上。
沈轻舟略过江天晚,又看向后面的钱潮:“哎,那边那位,是江天晚的跟班吗?也坐啊。”
钱潮的指尖轻轻地摩梭了一下,像是在擦拭着什么,他没理会沈轻舟的话,忽然一抬眼,视线落在了沈轻舟旁边桌上的那只包上。
沈轻舟地将包往后推了推,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使得钱潮的某些想法更加确定,他用他那仿若洞穿一切的眼神,道:“沈社长,绑架好玩么?如果你喜欢这种类似SM的情趣方式,我倒是愿意配合你。”
沈轻舟一怔,似根本没想到钱潮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他的心态远比想象中的稳,他迅速稳定了自己,皮笑肉不笑对着钱潮:“绑架?我绑架谁了?这位同学,我希望你不要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给一个无辜的人判刑。”
后台的气氛有些许紧张,就在此时,有人认出了钱潮:“他是那个,陈尚室友?”
传说中的不正常人类?
有人原本放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上了板凳。
群众的眼睛如饿狼一般,盯着两人,因为他们知道,这两人,一定是来砸场子的。
王航和赵铭华对视了一眼,两人极有默契,一人掏起凳子,一人抓住一旁的拖把,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直接冲向钱潮。
棍棒落入手心,发出“啪”的声响,江天晚用那只被打得泛红的手扭下板凳,另一只手一掐,锁住了对方的喉咙。
钱潮本懒洋洋的双眼忽然睁开,谁让他过来挡的?
张晓伟再次出现,现在的他,完全就是这两个研究生的后台了,两人一个电话过去,他总能第一时间出现,一听见说动了手脚,张晓伟差点把手机吓掉:“对面没事吧?”
钱潮看了看地上满地找牙的一些话剧社成员,以及那头正在翻沈轻舟背包的江天晚,某人的手上,还留着刚刚,他为他接住的一棍所留下的,清晰可见的猩红。
“张警官,袭警判几年”
张晓伟:???
“江天晚被打了?严不严重?你先叫救护车,我马上到!”
底下趴着的成员们一听见警察的声音,嗷嗷大叫,阿sir,是我们受伤比较重啊!是我们需要救护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