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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潮水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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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第六日。

“十一月灰蒙蒙的天空”

“Ere the grey skies of November”

“在扑灭我青春的渴望之火之前,”

“Quench’d my youth’s aspiring ember,”

“我曾经感受过所谓的幸福”

“Liv’d there such a thing as bliss”

“但时间之流,奔腾不息”

“But the stream of Time, swift flowing”

“带来一知半解的折磨”

“Brings the torment of half-knowing”

“迷蒙地向前,茫然的流淌”

“Dimly rushing, blindly going”

“穿过无人烟的旷野”

“Past the never-trodden lea”

所有人捧着新的诗集,每一个字伴随干燥的喉烟吐进空气。一种冷意从脚底升起,今天的雨磅礴却又绵密,大概是因为没有风的原因,它们垂直地掉落,天地间织起烟纱。

海面起了大雾,往外什么都不看不见,仿佛世界只剩下这间教室,连同以往没有边界的边界都一起消失。

夏烛机械地念着诗歌,越是试图去理解越是感到内心充满空虚,烟雾一样。如果她刻意去抗拒这种感觉,太阳穴连着眼眶的位置就会痛到不行。

她将头偏到一边,风枫坐在光线并不好的窗下,她的轮廓淡到快隐在雨雾之中了,双手似乎在颤抖,眼神飘忽,嘴巴里念着诗句看上去却更像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文学课过后就是数学课了。

她的面容好像也开始模糊起来,某些时候夏烛的余光瞥到她,会认为那是另一个班上的同学罢了。

“嘶——”

眼眶又开始痛,神经一跳一跳的,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边念着诗,边将视线移到讲台上。

今天的老师看起来有点不同,头上戴了顶毛线冷帽,看起来鼓鼓囊囊,往日腿上的线条紧紧贴着骨骼,如今却穿了一条很是宽松的裤子,走来走去的时候,裤管合在一起,裤脚拖到地板上像极了长裙子。不知道今天是会有什么事发生,因为男人看起来亢奋激动,都不在课桌之间巡游了,只是站在那里,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发笑,就像在等待一个节日盛典,而盛典上主持人会当众宣布他将成为某个耀眼的存在。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某个节日盛典就像真的会到来。

“我们马上就能出梦了,今晚我会去校外看看。”

不过,吃饭的时候夏烛还是坚定地跟两人这么说。

“你自己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俺和风眠陪你。”风枫虽然状态不是很好,但是遇到这种事,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好像保护大家是她天生的职责。

所以说完这句话,她紧接着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出现的问题并不是积极正向的,于是再次陷入自责和焦虑当中。

夏烛握住她的手,“我有自愈的能力,还能让小鸟小花起死回生,说不定我干脆就是不死之身,如果遇到危险刚好可以试试。”

她觉得自己也有些不一样了,在梦中的几天说的话加起来比前几年还要多,甚至某些行为算得上是强势。

不知道是不是魉的能力在作祟。

被夏烛拒绝后,风枫的信心似乎又大大降低,她忽然扔下手里的汤匙,转而对着风眠。

“这是俺们第一次进红色级别的梦,这个梦奇奇怪怪的…大家…大家不会真要死在这里了吧?”她刚说完,眼神倏忽又亮了起来,反手握住风眠的手腕,语气坚定地安慰他,“不会的风眠,不会的,有俺在呢,一定会出去的!”

说完又低下头搅动自己盘中的糊状食物。

一顿敷衍的晚餐结束后,夏烛先回了房间穿上雨衣,经过窗口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水池边有个学生正在打捞漂浮物。

这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动作还算麻利,不多久就完成了任务上了楼,天色也暗了下去,按照这个世界时间规律,这个时候刚好是所有人上床睡觉的时间。

雨天视线模糊,是个很好的掩护,夏烛决定出门。

门打开,风眠出现在门口。

其实她也不意外,吃饭的时候风眠就欲言又止,恐怕会担心她单独行动,但夏烛的态度又很坚决。

“真的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如果是别的情况,多个人也许更好,但现在小枫更需要你,今晚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生,你们最好呆在一起,我很快就回来,只是去确定一样东西。”

风眠点点头,他也不再多说,转身敲响了妹妹的房门,夏烛说得没错,今晚最好还是呆在一起,他的眼皮总是跳。

视野像是游戏屏幕,只能随着脚步地前进缓慢加载图像,她走到大门的矮墙附近,首先确认了门是锁上的,免得她费力翻墙后发现其实是可以从大门直接走的。

拳头大的锁头被铁链牢牢拴住,还是得翻墙。

夏烛退后了几步,一个蓄力蹬上粗糙的土墙,双手撑住墙头轻松翻到了校外。

堤岸接近海面,此处的雾气更大,走在堤岸上也许稍有不慎就会踏空跌进大海,夏烛只好贴着断崖边走,直到找到一处还算缓和的,有着力点的地方,决定从这里开始爬。

好在今天没有起风,只是石面比较湿滑,每次下手都得稳当。

这个断崖不算太高,没费多大的力气就爬了上去,夏烛小时候最爱爬树,越高越好,爬到最顶处的树冠,天也更广,地也更阔,高大的爷爷变成小小一个,站在树下朝她挥手。

站得越高,烦心的事情都会变得微不足道,想着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角落需要探索,不应该忙着难过忙着烦恼。

那已经是好多好多年前了,平原上最高的那棵树春色常在,爷爷却变成了永远小小的一座土包,世界还大,有一段日子夏烛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去探索,毕竟无论去到哪里再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人在等她,而冒险的意义则变成了沙漠上的一棵风滚草,不如说是流浪。

但现在站在比无边大海更高的断崖上,她坚信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不仅是现在,而是未来的每一刻。

风滚草似乎选择在一片绿洲附近扎根,它告诉自己这里土壤湿润,风景优美,适合生存,其实只是看见了另一株草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断崖上面的视野并不开阔,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凭着记忆中黑影闪过的位置走到了断崖的尽头,雨衣的帽檐有些遮挡眼睛,她用手微微扶住,脚下都是碎石和小小的积水坑,没有那日一闪而过的黑影。

石块是暗色的,表面被风化,杂乱堆砌在一起,如果有什么掉落在这里或许很难发现。夏烛的镜面上起了一层雾气,她用手指抹开其中一边,一个闪亮的东西就在乱石的夹缝中被发现。

她赶紧蹲下拨开石头,擦掉眼睛另一边的雾气,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她想了千万种结果,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个。

一支黑色的,流光溢彩的羽毛,像削薄的乌金偶然遗落。

在这个所有生物都有被创造理由的梦境世界里,一片似曾相识的羽毛出现在崖顶的岩缝中。

她将羽毛收进薄衫的内兜,原路返回下了断崖,用同样的方式进了校园,这次出行意外得顺利。

可还没走几步,就发现院子里居然站满了人,貌似所有的学生都走了出来,他们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夏烛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快步冲进人堆,拨开前面挡住的学生,找寻两个熟悉的身影。

幸好,隔着几人看见了对面牵在一起的兄妹俩,风枫的雨衣没有完全遮住她的脸,雨水顺着额发滴在脸颊上。

也许下次应该准备点感冒药之类的,不过好在自己的能力还算得上有用。

然后她才注意到,众人围出的一块地面上,躺着一团很难称得上生物的东西。

这个东西勉强能看出一些人形,但也仅限烂肉堆中隐约露出的人头,塌陷的胸腔。人头的后脑勺上本该是头发的位置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脓包,每一个脓包都晶莹剔透,皮被撑到变成薄膜,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开,浆液四溅,就像它的胸腔一样。

它原本的身躯应该是瘦弱的,但是装了一肚子的人头就被胀得巨大,最后不堪重负地破掉了,流出一地肚肠和数十颗人的脑袋任由雨水不客气地冲刷。

那些脑袋泡在胃液中却不见腐蚀,全都保持着鲜活感,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中年的,有的甚至脸蛋红扑扑,似乎还气血丰盈地活着,被几个浮肿的男人头压着的那颗脑袋甚至还戴着眼镜。

这东西的下身已经不成人样了,它的双腿就像失去了骨头,软绵绵像两条死去的沙虫一样地摊在地上,皮肤表面还长满了大小不一的类似吸盘的东西,连带着它十个蜷曲的手指尖上都长有一个肉感十足看上去Q弹无比的吸盘。

看着它细弱脖子上顶着的脸,以及这身衣服和旁边地上的毛线冷帽,夏烛总算知道了今天的校外探险为什么出奇顺利。

地上这个糊作一团的生物,就是他们的老师。

夏烛隔着暴雨和两人对视,正要上前,那堆东西突然开始抽搐颤抖,一种不安的嗡嗡声从肉堆里传来,仿佛来自地心低频的嗡鸣,紧接着所有的人头一齐睁开了眼睛,张开了嘴巴,它们都朝着一个方向,水池的位置,无比整齐地发出相同的吟诵。

“昨日!”

“今日!”

“昨日!”

“今日!”

“旧神!”

“恩赐!”

……

男男女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如同一个小型的合唱团,而雨水似乎成了歌厅的壁垒,将那声声唱颂十倍放大带着颤动的回响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只一个音节就能震荡五脏六腑,搅动脑浆,仿佛声音是从自己的身体中,从每一个细胞里发出的,那种感觉,是可怕的如影随形,是无处可逃。

夏烛感到一阵晕眩,双腿软了下去,她吃力地抬手捂住了耳朵,被雨水遮挡的视线里风眠死死地抱着风枫,双手捂着她的耳朵,但自己却只能生生承受这股无法言说的力量。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黏腻,好像快要融化,鼻腔中充斥着一股腥臭的鱼腥味,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也许是血,也许是脑脊液,但他已经无法思考。

吟诵越来越响,身后的水池漫出脓液一般的绿水,就快要爬上风眠的脚背。

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旧神,恩赐是吧?”夏烛咬紧后槽牙,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没有了遮挡,吟诵像一把利剑插入她的耳道,直捣大脑,一股温热的液体也从她的鼻腔中流了下来。

她现在终于知道这个梦境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了。

神这种东西,还是存在在文艺作品中就好。

她艰难地走向那摊东西,一脚踢散了人头堆,所有吟唱瞬间消失,雨声重新接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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