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塞亚在蛾摩拉乖乖的养了两天的伤。

路西菲尔这半个月没在晨星宫，他才有胆子偷偷的跑出来——

不然要是让路西菲尔知道他不在宫殿里呆着，再往下一查，伊塞亚可就全部露馅了。

只是伊塞亚也不敢在红海久留。

蛾摩拉的天空永远笼罩着一层血色薄雾，连月光都不是清透的银色，而是染着一层鲜血的暗红。两天下来，他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起码能够下床走路了。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而优雅，仿佛永远不慌不忙。

伊塞亚没有回头，却微微绷紧了脊背。

“伤好了就坐不住？”兰斯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慵懒，却隐隐带着一丝冷意。

伊塞亚侧过脸，看到兰斯卡倚在门框上，银灰色的短发少见的打理的整整齐齐。他今天穿了一件暗纹繁复的黑色长袍，领口微敞，露出苍白的锁骨。那双漆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伊塞亚，眼底翻涌着天使看不懂的情绪。

“我只是在想……”伊塞亚斟酌着措辞，“或许我该回天堂了。”

这两天里，他把自己的想法全须全尾的和兰斯卡讲了一遍，血族答应了他的请求，只是说，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打开天堂到红海的通道。

兰斯卡的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伊塞亚能感觉到兰斯卡的目光像刀一样刮过他的皮肤，但他没有退缩，只是平静地回望过去。

“哦？”兰斯卡终于开口，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怎么，一日都离不开你的‘路西’？”

伊塞亚只觉得一阵难堪——却不是因为路西菲尔，而是兰斯卡的眼神，但他面上依旧镇定。

“你知道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兰斯卡直起身，一步步走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伊塞亚紧绷的神经上，“上次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对路西菲尔只是逢场作戏，绝不会动心？”

伊塞亚猛然站起身，粉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意。

“我没有动心！”

“那你急着回去做什么？”兰斯卡冷笑，“怕他找不到你？还是怕他发现你背着他偷偷跑来红海，和你的‘旧情人’厮混？”

“兰斯卡！”伊塞亚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冷漠，“你明明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兰斯卡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只是利用他？利用路西菲尔对你的信任，利用他对你的感情，好让你有机会拿回心核，报仇雪恨？”

伊塞亚的呼吸一滞，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随即他很快又放松下来。

他和兰斯卡本来就是一类人——双方都心知肚明。在兰斯卡面前，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不然呢？”伊塞亚扯了扯唇，“我费劲心机才到路西菲尔面前，还能是为了什么？”

兰斯卡知道他被路西菲尔挖走心核的事情，但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因此更深层的原因，伊塞亚也没办法对他讲。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兰斯卡的声音低了下来，似乎放和缓了一点，只是那双黑色的瞳眸里依旧是冰寒之色，“伊塞亚，你骗得了路西菲尔，骗得了梅丹佐，甚至骗得了你自己——但你骗不了我。”

伊塞亚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没有选择。”

“你当然有选择。”兰斯卡逼近一步，几乎贴到他面前，声音压得极低，“你可以留下来。”

伊塞亚猛地抬头，粉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留在红海，留在蛾摩拉。”兰斯卡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语气罕见地柔和下来，“我可以帮你拿回心核，可以陪你复仇——只要你留下来。”

伊塞亚楞楞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点头。

但下一秒，路西菲尔那双风青色的眼眸浮现在他脑海，还有梅丹佐翡翠色的眼眸，拉格里担忧的目光······他闭了闭眼，狠心推开兰斯卡的手。

“我不能。”

他不仅仅要拿回自己的心核，还要杀了路西菲尔，拿走他所有的一切。

第一条兰斯卡或许能够帮他做到，但后面两条，只能由他自己动手。

兰斯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后退一步，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果然，你还是舍不得他。”

“不是舍不得！”伊塞亚咬牙，有着一股憋在胸口又发不出来的火，“说了我——”

“你什么？”兰斯卡打断他，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怒火，“你还需要他？还是说，你其实早就对他动了心，只是你自己不肯承认？”

伊塞亚的胸口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没有什么比被误会喜欢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仇人来得更让他难堪——何况误会他的这个人还是兰斯卡。

天使猛地抓住血族的衣领，声音颤抖，“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那你就让我明白啊！”兰斯卡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伊塞亚，你到底在怕什么？”

两人僵持不下，呼吸交错，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窒息感。最终，伊塞亚先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

“······算了。”他低声道，嗓音沙哑，“你既然不相信，那就当我是真的喜欢路西菲尔吧。”

兰斯卡的眼神终于彻底的冷了下来。他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僵硬而疏离。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滚吧。”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下次再把自己搞成半死不活的样子，别指望我会救你。”

伊塞亚站在原地，看着兰斯卡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没有意识到疼痛。

他知道，这一次的争吵，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尖锐。

可他没有回头。

伊塞亚站在原地，胸口剧烈的起伏，耳边嗡嗡作响。兰斯卡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可那股压抑的怒火却像岩浆般在他血管里沸腾。

他猛的冲出门外，朝着兰斯卡离开的方向吼道——

“是！就算我喜欢路西菲尔又怎样？！”他的声音尖锐的几乎撕裂，粉红色的眼眸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怒意，“就算我喜欢一个挖走我心核的仇人，也比你好——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几千年了还念念不忘那个早就抛弃你的贱人！”

走廊尽头的身影骤然停住。

兰斯卡缓缓转身，黑色的瞳孔在暗光下收缩成针尖的大小，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伊塞亚知道自己踩到了兰斯卡最不该踩的雷区，可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我说错了吗？”

他冷笑一声，“你书房里那幅画，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那个给你戴了绿帽子，转头就跟别人跑了的女人——你到现在还留着她的东西，怎么，还在等她回心转意？”

兰斯卡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血族的身影如鬼魅般闪至伊塞亚面前，速度快到天使甚至来不及后退。

“啪——！”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伊塞亚脸上，力道大得让他整个天使后退了几步，踉跄着撞上墙壁。

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他的左脸火辣辣的疼，温热的血顺着唇角滑落，滴在白色的衣襟上，晕开刺目的红。

伊塞亚抬手捂住脸，指尖触到一片黏腻。他抬起头，粉红色的眼眸里映出兰斯卡冰冷到极点的脸。

血族的指甲不知何时从手掌上伸长了几寸，刚才那一巴掌，直接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可怖的伤口。

“滚。”兰斯卡的声音像是数九寒冬的冰霜，“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伊塞亚的喉咙发紧，可他却笑了，笑得讥讽又破碎。

“如你所愿。”

他抬手擦掉脸颊上的血，转身走向走廊另一端的大门。每走一步，脸上的伤口都像被火烧一样疼，可他却觉得痛快——

至少这一刻，他终于撕开了兰斯卡那层永远游刃有余的伪装。

血族站在原地，黑色的长袍在暗红月光下如同一片凝固的阴影。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苍白的皮肤上还沾着伊塞亚的血。

“伊塞亚。”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哑得几乎不像他，“你最好永远别后悔今天说的话。”

天使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我唯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

话音落下，伊塞亚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走廊。

一切都重新归于寂静。

兰斯卡站在原地，良久，他缓缓抬手捂住眼睛，低低的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温度。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玛格丽特提着裙摆冲了进来，暗红色的长发因为奔跑而略显凌乱，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兰斯卡！”

她的声音几乎破音，目光死死盯着兰斯卡手上未干的血迹，“你，你对伊塞亚做了什么？！”

兰斯卡放下手，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成一贯的冷漠，仿佛刚才的失控从未发生过。

“让他滚出红海。”他淡淡道，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玛格丽特，“永远别再回来。”

玛格丽特的手指攥紧了裙摆，骨节发白。她刚才亲眼看见兰斯卡一耳光将伊塞亚打得踉跄后退，天使脸上那几道血痕刺眼得让她心脏抽痛。

“你疯了吗？！”她冲上前，声音颤抖，“他伤还没好全，你就这样对他？！”

兰斯卡冷笑一声，依旧没有回头。

“怎么，心疼了？”他的语气带着讽刺，“别忘了，他可是天使，而你呢？”

“而我是血族，是吗？”玛格丽特打断他，那双眼睛里燃起怒火，“可至少我知道什么叫珍惜！”

“不像你。”

空气骤然凝固。

兰斯卡终于转过身，黑色的瞳孔平静的看着她，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珍惜？”他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了解他多少？知道他心里装着谁？又清楚他背地里有多少算计？”

玛格丽特咬紧下唇，却倔强地仰起头。

少女向来都是直爽泼辣的性子，可在自己兄长面前，提到自己喜欢的人，她还是露出了少见的脆弱。

“我只知道，他救过我的命，还会在我不高兴时静静地陪着我，你从来都不会管。”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却字字清晰，“而你，你连他为什么离开都不敢问。”

兰斯卡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出去。”

“我不！”玛格丽特猛地提高声音，“你那样欺负伊塞亚——”

“我说，出去。”兰斯卡的声音轻得近乎温柔，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还是说，你也想尝尝被逐出红海的滋味？”

玛格丽特浑身一颤，眼眶瞬间红了。她死死盯着兰斯卡，最终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冲出了房间。

门被摔上的巨响在走廊里回荡。

兰斯卡站在原地，缓缓闭了闭眼。

窗外，红海的血月依旧高悬，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