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塞亚捂着左脸飞过圣浮里亚时，每到一处，都有天使停下脚步，惊愕地望着他。

但没有哪个天使敢上前询问。

谁都知道这位五翼天使与路西菲尔殿下的关系，更没人愿意招惹可能的麻烦。

伊塞亚降落在铃兰宫侧角的小院子里，刚落地，脚步就一个踉跄。

白玫瑰与蔷薇的花香混在一起，却掩盖不住血腥味。正在自己的卧室里整理文书的拉格里听到动静抬头，浅绿色的眸子瞬间睁大。

“伊塞亚？！”他几乎是扔下手中的羽毛笔就冲了过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好友，“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伊塞亚想扯出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拉格里立刻拽着他坐到椅子上，指尖泛起金色的治愈光芒，小心翼翼地触碰那道从颧骨延伸到下颌的伤口。

血族的指甲留下的伤痕极深，边缘还泛着诡异的暗红，显然带着某种抑制愈合的毒素。

“谁干的？”拉格里的声音发抖，“路西菲尔殿下？”

伊塞亚摇摇头，粉红色的眼睛低垂着，神色木然。

拉格里突然僵住了。

治愈天使的鼻子都很灵，红海特有的腥咸气息，残留在伊塞亚的衣服上。

“兰斯卡？”他不可置信的压低声音，“他怎么会对你动手？！”

天使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拉格里的手攥紧了伊塞亚的衣袖，浅绿色眼底翻涌着愤怒与心疼。他想起二十万年前，自己还是拉斐尔时，曾在虚无之地发现了米迦勒被路西菲尔封印的真相。就算那个时候，都没有现在亲眼目睹天使的模样来得更心疼。

“我要去找他。”拉格里突然站起身，“就算是他，也不能对你动手。”

“拉格里。”伊塞亚拉住他的手腕，声音沙哑，“没用的，你又打不过他。”

风天使长的转世僵在原地。他看见好友领口下若隐若现的伤疤，想必是来自最近虚无之地的朔风。此刻的伊塞亚像一尊将碎的琉璃像，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裂。

“至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拉格里跪坐在他面前，颤抖的指尖轻抚过伤口边缘，一点一点的替他处理伤口，“你们不是……不是情人吗？”

“情人”这个词语，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伊塞亚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我说了些难听的话。”他仰头看向空空荡荡的天花板，眼神彻底的放空，“关于他那个几千年前的初恋。”

拉格里倒吸一口冷气。作为曾经的天使长，他比谁都清楚血族这个族群对背叛的执念有多深。

兰斯卡那个初恋的事情他从伊塞亚那里听过一耳朵，只是他没想到，伊塞亚会拿这件事情去刺激兰斯卡。

“你该好好休息。”他最终只是轻声说，用绷带蘸着药膏给天使包扎伤口，“路西菲尔殿下后天才会回晨星宫，这两天就住在我这里吧。”

伊塞亚点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间却渗出血丝。

拉格里慌忙去扶，却在触碰他后背时摸到一片湿热。

原来羽翼根部也有伤，只是被淡金色的羽毛遮掩着。

“你这怎么还有伤？”拉格里伸手去摸，却看到满手的鲜血，“你到底在红海还经历了什么？”

天使没有回答。他蜷缩在拉格里那张有些破旧的椅子上，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鸟，已经陷入昏睡。

拉格里沉默片刻，最后却只有一声长叹。

最近几个月，天使军团终于监测到红海与天堂之间的空间通道。只不过随之而来的，地狱的恶魔开始蠢蠢欲动，红海的势力也同样隐约有所异动。几位天使长连日聚集在第二天的天使军团总部商讨对策，路西菲尔更是未曾回过晨星宫。

伊塞亚乐得清闲，在拉格里那里养了两天伤，他脸上的血痕终于消退大半，只余下浅浅的印记，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然而，就在他刚回到晨星宫的第三日，路西菲尔回来了。

伊塞亚正坐在晨星宫的房间里，拿着一本古籍，目光却并未聚焦在文字上——他不是个能够看得进去书的性子，大多时候拿着书也是在装模作样。

他的思绪仍停留在红海，停留在兰斯卡最后那句冰冷的“滚”，以及那记几乎打碎他所有尊严的耳光。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盈而优雅，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伊塞亚的脊背绷紧了一瞬，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合上书，转身露出一个温顺的微笑。

“路西。”他轻声唤道，粉红色的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回来了。”

路西菲尔逆着光站在他的房间门口，风青色的眸子在晨光下如琉璃般剔透。他的目光落在伊塞亚脸上，随即微微眯起。

“你的脸。”他缓步走近，修长的手指抚上伊塞亚的颧骨，手指轻轻的擦过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伤痕，“怎么回事？”

伊塞亚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旧平静。

“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他垂下眼睫，语气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上次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把水晶球摔碎了，碎片割了一下。”

路西菲尔凝视着他，眸色渐深。

“是吗？”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水晶球能划出这样的伤痕？”

伊塞亚的指尖微微收紧，但很快又松开。他抬眼，粉红色的眸子盈着浅浅的笑意，像是被戳穿谎言后的小小撒娇。

“真的只是意外……路西，你太紧张了。”

路西菲尔没有立即回应，他看着伊塞亚，眼底神色莫名。

“伊塞亚。”他低声道，嗓音低沉而危险，“我不喜欢被欺骗。”

天使的呼吸微微一滞，但很快，路西菲尔俯身，薄唇轻轻贴上他的伤痕。

那一瞬间，纯净的圣光自他的唇间流淌而出，如温润的水流般渗入伊塞亚的肌肤。伤口处残留的暗红毒素被彻底净化，连最后一丝痕迹都消失无踪。

伊塞亚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

“好了。”路西菲尔稍稍退开，再次端详着他的脸，确保上面的痕迹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下次小心些。”

伊塞亚轻轻点头，粉红色的眼眸在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嗯。”

路西菲尔注视着他，忽然微微一笑，风青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红海与天堂的通道已经打开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下个月，天使军团将远征红海。”

伊塞亚粉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

兰斯卡真的做了？

他明明和兰斯卡闹翻了，甚至说了那样决绝的话——

可血族居然还是按照他们最初的计划，打开了通道？

他的思绪瞬间混乱，整个天使都不自主的透露出些许茫然。

路西菲尔注意到了他的走神，眉头微蹙，“伊塞亚？”

“啊？是。”伊塞亚猛地回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这么快就要出兵了吗？”

路西菲尔静静注视着他，片刻后淡淡道，“红海最近动作频繁，不能再拖了。”

伊塞亚低下头，掩饰住了眼中闪过的的复杂情绪，“我明白了。”

“你这几天好好休息。”路西菲尔转身走向门口，只留给伊塞亚一个背影，“收拾些必要的东西，下个月初随军出发。”

门关上的瞬间，伊塞亚的肩膀猛的垮了下来。他抬手按住太阳穴，只觉得头痛欲裂。

“殿下。”灵魂深处，火焰圣剑的声音响起，“您和兰斯卡闹翻了，第七王座怎么办？”

伊塞亚闭上眼，没有立即回答。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兰斯卡打开红海与天堂的通道，放天堂的军队进入红海，刻意挑起混乱。

而在这个过程中，伊塞亚会和兰斯卡一起找到第七王座的所在地，引导第七王座认兰斯卡为主，彻底斩断伊塞亚和第七王座之间的关系。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

“到时候再想办法。”伊塞亚最终低声回应，语气里带着疲惫。

“可第七王座已经被黑暗污染了！”火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如果没有血族的黑暗本源作为媒介，您根本无法靠近它！”

哪怕第七王座还留着对伊塞亚这个主人的记忆，它里面蕴含的黑暗力量，也足以杀死现在的伊塞亚。

伊塞亚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丝狠厉。

“那就换一个计划。”他冷冷道，“路西菲尔不是要攻打红海吗？我不信他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受一点伤。”

“只要他受了伤，我就会想办法拿到他的心头血，去地狱揭开封印。”

起初伊塞亚以为地狱的那道封印必须在路西菲尔陨落之后，失去力量来源才会解开。但在数次前往地狱研究之后，伊塞亚发现，这道封印连接的似乎是路西菲尔的血。

只要血脉的力量足够纯净，就能够打开那道封印。

“可兰斯卡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别提他。”伊塞亚打断火焰圣剑的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传来的风声轻轻掠过。

火焰圣剑不再开口，但伊塞亚能感觉到它的担忧。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圣浮里亚的云层，思绪却飘向了红海的血色天空。

兰斯卡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他们已经彻底撕破脸，明明他说了那样残忍的话——

可血族还是履行了承诺。

伊塞亚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刺痛。

“伊塞亚。”公义天平的声音突然响起，轻柔却坚定，“佐您想做的吧。”

“我们都会支持您，您不必那么畏首畏尾。”

伊塞亚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情绪。

“我知道。”他低声道，“无论如何，这次我一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