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浮里亚。

晨雾还没有完全散去，天使军团已然列好了阵。

伊塞亚站在队列中，五对淡金色的羽翼微微收拢。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侧前方——

路西菲尔立于阵首，六对圣光色的羽翼完全舒展，风青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加百列，萨麦尔，乌列尔等几位天使长悬浮在路西菲尔身后，铠甲在云层间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出发。”

路西菲尔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的传入每一个天使的耳中。

伊塞亚跟随大军飞向虚无之地的边界。

远远望去，那片黑暗的领域如同一道被撕裂的伤口，横亘在天堂与红海之间，散发着黑暗的气息。

然而此刻，一道璀璨的光桥横跨虚无，那是高阶天使们联手构筑的通道，无数道由圣光凝结而成的符文在虚空中流转，将肆虐的乱流勉强镇压。

“跟紧我。”

路西菲尔不知何时退到了他身侧，巨大的圣光羽翼微微倾斜，为他挡去大部分乱流的侵蚀。伊塞亚怔了怔，随即低头应了一声，粉红色的眼眸掩在睫毛的阴影下，看不清情绪。

穿过通道的瞬间，刺骨的寒意如潮水般涌来。

伊塞亚咬紧牙关。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被封印的日子。

孤独，绝望，入眼皆是望不到尽头的漆黑。

“伊塞亚。”

路西菲尔的声音却骤然将他拉回现实。

伊塞亚猛地抬头，发现大军已然抵达红海边境。

这是一片被血色浸透的土地。

暗红色的天空低垂，仿佛和远处的地平线已经连为一体。天上一轮血月高悬，云层也是不祥的暗红色。数不清的荆棘丛盘踞在焦土上，每一根尖刺都泛着一股诡异的暗光。

更令人不适的是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气息，像是腐朽的尸体混着新鲜的血液，无孔不入的钻进任何活物的身体。

“第一，第二军团清理四周的魔物，第三军团构筑防御结界。”路西菲尔下令，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剩下的修建营地。”

伊塞亚沉默的跟在路西菲尔身边。

他们降落在临时选定的高地。脚下是龟裂的岩石，缝隙中甚至还不断的渗出暗红的液体，像极了凝固的血。天使们纷纷开始忙碌。

一块块圣光凝结的屏障拔地而起，将与光明力量混在一起的黑暗力量筛选出去。一座座白色的营帐也很快出现在空地上，速度简直让伊塞亚咂舌。

“你去协助乌列尔。”路西菲尔侧头吩咐，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副官，“小心点，这里不是天堂。”

伊塞亚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是，殿下。”

他还以为自己走神被路西菲尔发现了，却见路西菲尔已经转身走向中央营帐。

天使松了口气，朝乌列尔的方向走去。

拥有着一头罕见白发的天使长正半跪在地面，掌心按在岩石上，金色的符文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察觉到伊塞亚的靠近，他头也不抬地抛来一袋光晶石。

“撒在结界节点，每处放一颗就行，注意着点。”

伊塞亚接过晶石，沉默地开始工作。

光晶石这玩意伊塞亚不陌生，天堂但凡需要布置阵法的地方，多半也有它的身影。晶石触地的瞬间，淡金色的光晕荡开，与那一道道符文交织成网。

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思绪却飘向远方。

这片焦土的不远处，就是兰斯卡的领地蛾摩拉。

“喂，发什么呆？”

乌列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走神。伊塞亚抬头，发现对方正皱眉盯着自己，“晶石放歪了。”

“抱歉，乌列尔殿下。”他迅速调整位置，把地面上的晶石重新摆好。

然而就在天使刚刚直起身的刹那，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

“戒备！”

乌列尔猛的站起，银白长剑已然出鞘。伊塞亚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荆棘丛剧烈摇晃，数十只魔物咆哮着冲出。

它们形似巨狼，却长着蝙蝠般的肉翼，獠牙间滴落的黏液腐蚀着地面，腾起阵阵黑烟。

战斗一触即发。

伊塞亚展开羽翼，天使腾空而起，圣光在他的掌心迅速凝聚。他挥剑斩向扑来的魔物，金色的火焰瞬间将怪物吞噬。

“结界还没完成！”乌列尔厉声警告，“别让它们靠近营地！”

伊塞亚的剑光如流星般划破黑暗，火焰骤然在魔物群中炸开。

一只狼形魔物嘶吼着扑来，伊塞亚毫不犹豫一剑划过，鲜血瞬间喷了满身。

“左侧！”身旁同样在鏖战的天使尖叫。

伊塞亚头也不回的反手挥剑，轻轻松松的将三只偷袭的魔物拦腰斩断。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小时，最后一只魔物就在乌列尔剑光下化作灰烬。

“呼······”

伊塞亚收起翅膀落到地面，抬手擦了一把汗。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受伤了？”

路西菲尔轻飘飘的落到地上，视线落在他他染血的袖口。不等伊塞亚回答，对方已经握住他的手腕，皱着眉头寻找他的伤口。

“就一点小伤，没事。”伊塞亚试图抽回手，却被路西菲尔更用力地攥住。

伊塞亚：······

鬼知道他身上脏成那样，路西菲尔到底是什么眼神，还能发现他身上的血。

纯净的圣光从路西菲尔掌心流淌而出，那道位于天使小臂上，肉眼可见长度只有一厘米的伤口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场景不禁引来周围天使们隐晦的注视，有天使小声嘀咕“副君大人真宠他”，更有的在偷瞄伊塞亚的脸色。

“下次站后排。”路西菲尔松开手，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实力不够强，自己就学会躲着一点。”

伊塞亚：······

请不要以翅膀数量论天使实力。

夜幕彻底降临后，血月升到了正空中，肆无忌惮的洒下暗红色的光。

一名天使走到伊塞亚身边。

“殿下说让您今夜去他的帐篷休息。”

“我有自己的帐篷。”伊塞亚下意识的拒绝。

那天使却面露难色，“殿下说红海夜间魔物频出，您单独住不安全。” 他向伊塞亚很自然的行了一个礼，“还请伊塞亚大人不要为难我。”

伊塞亚最终还是抱着自己的换洗衣服去了路西菲尔的营帐。

主帐比普通天使的帐篷宽敞许多，地面铺着柔软的银线织毯，四角悬挂着亮着圣光的灯盏，将内部照得明亮而温暖。

路西菲尔正坐在矮桌前批阅战报，圣光色的长发垂落在肩侧，听到动静也只是抬了抬眼。

“你先睡，睡那边。”他用羽毛笔指了指右侧的床榻。

伊塞亚默默走过去，乖乖的脱掉鞋子和外衣，上了床。帐内很安静，只有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

他背对着路西菲尔躺下，粉红色的眼睛盯着帐壁上的纹路，思绪却飘向了红海深处。

那里有个人，曾用一记耳光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书写声停了。

床榻微微下陷，路西菲尔的气息从背后笼罩过来。伊塞亚下意识绷紧身体，闭着眼睛装睡，却感觉到对方的手很熟练的搂上了他的身躯。

“转过来。”

那声音低沉而温柔，却不容拒绝。

伊塞亚缓缓转身，正对上路西菲尔风青色的眼眸。

帐内的灯光在那双眼睛里投下细碎的光影，恍如深潭中散落的星辰。路西菲尔的手顺着他的肩膀滑到腰际，动作熟稔的摸过他的每一个敏感点。

“路西······”伊塞亚轻唤了一声，尾音却被吞没在突如其来的吻中。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路西菲尔的触碰总是温柔的，却又带着不容反抗的掌控欲。伊塞亚闭着眼，任由对方解开自己的衣带。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纠缠，呼吸交错，就像这三界之中的一对平凡的爱侣。

结束后，路西菲尔将他揽入怀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他淡金色的长发。伊塞亚疲惫地闭上眼，很快沉入梦乡。

梦境如潮水般涌来。

伊塞亚又回到了蛾摩拉的走廊，兰斯卡的手高高扬起，银灰色的短发在暗红月光下泛着冷光。

“啪——！”

耳光重重落下，伊塞亚的脸偏向一侧，血从唇角溢出。

“滚。”兰斯卡的声音冷得像冰，“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伊塞亚想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看见自己转身离开，背影踉跄，而兰斯卡站在原地，黑色的长袍如同凝固的阴影。

“兰斯卡······”他听见自己无意识地呢喃，“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兰斯卡？”

现实中的声音骤然刺入梦境。伊塞亚猛的睁开眼，发现路西菲尔正撑在他上方，风青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天已经亮了。

伊塞亚的呼吸骤停，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梦中喊了谁的名字。

“你刚刚，”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沙哑，“喊了‘兰斯卡’。”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

伊塞亚的喉咙有点发干，但面上依旧平静。他垂下眼睫，轻声道。

“做噩梦了。”

“噩梦？”路西菲尔的一只手还搂在他的腰上，“梦到什么了？”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梦到······我以前在地狱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斟酌着措辞，粉红色的眼眸微微闪烁，“被魔物围攻，差点死了。”

路西菲尔静静的注视着他，良久，忽然轻笑了一声。

“是吗？”

伊塞亚的后背几乎渗出一层薄汗。

“伊塞亚。”他俯身，在天使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别忘了，你的心还在我这里。”

伊塞亚的身体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他抬起手，轻轻环住路西菲尔的脖颈，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

“我知道。”他轻声回应，“一直都是。”

路西菲尔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天使长起身，放开了伊塞亚。

“收拾一下。”他背对着伊塞亚整理衣袍，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一小时后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