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每一位天使的神经。

路西菲尔站在队伍最前方，圣光色的长发在无风的深渊中静止不动，六对圣光羽翼上流转的光芒也开始变得黯淡了些许。

这里的黑暗力量太过浓郁，几乎吞噬了所有光明。

“副君大人。”然德基尔上前一步，金色眼眸中看似平静，却仍然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不安，“我们与军团的通讯已经完全中断了。传讯水晶毫无反应。”

路西菲尔没有立即回答。那双风青色的眼眸正凝视着前方更浓稠的黑暗——

没有尽头，也看不到一丝变化。

“多久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三个时辰前还能收到断断续续的回应。”然德基尔低声回答，“再往后基本就没办法进行有效的联系了。”

路西菲尔抬起手，示意他停下。天国副君的指尖凝聚出一缕圣光，然而那一点微弱的光芒才刚出现，就被黑暗彻底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

即便是二十万年来与地狱的圣战，也从未遇到过能完全压制天使之力的黑暗。

“副君殿下，要继续前进吗？”

一位六翼天使忍不住问道，天使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脆弱，即便再怎么掩饰，都能听出他在发着抖。

“我们的力量在这里被压制得太厉害了······”

路西菲尔沉默地环视四周。天使们的翅膀几乎都已经变得黯淡，有些实力弱一点的甚至已经收拢了翅膀，以保存力量。

哪怕都是六翼天使，这里面还有不少参加过圣战的天使，都有些支持不住了。

“不。”路西菲尔突然说道，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可闻，“先不往深处走。”

天使们明显松了一口气。

“然德基尔，你带一队天使在附近搜寻。”路西菲尔下令，“重点寻找之前失联的两支小队可能留下的痕迹。范围不要超过方圆十里，随时联系我。”

“是！”然德基尔立即应道，迅速点了几位擅长侦查的天使。

路西菲尔转向其他天使，“其余人原地休整。不要离开太远，随时注意动向。”

天使们搭建的简易帐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渺小，仅靠路西菲尔点燃的几处圣火维持着微弱的光亮。火焰不时发出轻微“噼啪”的声响，给这方寂静的空间制造了些动静，不至于让流逝的时间不存在一般。

“副君殿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德基尔的声音骤然打破沉寂。他带着侦查小队从黑暗中冲出，几位天使跟在他身后，脸色都异常苍白。

“说。”路西菲尔转身，神色平静。

“我们找到了第二小队留下的记号。”然德基尔喘息着，指向东北方向，“沿着岩壁，每隔百步就有一个十字刻痕，一直延伸到——”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下。

“到一个突然断裂的悬崖边，所有痕迹都消失了。”然德基尔咽了咽口水，“就像他们凭空消失了一样。”

路西菲尔的眼神骤然变冷。他抬手凝聚出一团圣光，光芒比先前更加微弱，但足以照亮然德基尔手中捧着的东西。

半片染血的羽毛。

“这是在悬崖边缘找到的。”然德基尔低声道，把那片羽毛递到了路西菲尔的面前，“上面有萨拉菲尔的能量波动。”

帐篷内的天使们闻言都抬起头，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路西菲尔接过羽毛。半片染血的羽毛落在他掌心，几乎没有任何的重量。

然而在感受到羽毛上气息的那一刻，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那血迹中不仅有独属于天使的光明力量，还混杂着某种异常黑暗的能量，甚至与永夜之渊的气息都截然不同。

“副君大人？”然德基尔敏锐的察觉到了异样，望向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手中金光一闪，那片羽毛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天使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然德基尔，你带着所有人立刻返回军团驻地。”

“什么？”然德基尔震惊地抬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您要去哪儿？”

“我独自去查探。”路西菲尔目光里没有半分的波澜，声音略微的低沉，“这是命令。”

“可是······”一位六翼天使终于忍不住的上前，棕色的眼眸里满是焦急，“您的力量在这里也被压制，如果遇到危险，那您——”

“没有如果。”路西菲尔毫不犹豫的打断他，风青色的眼眸扫过后面的每一位天使，“你们现在的状态，跟着我只会是累赘。”

这句话说得冷酷，却是不争的事实。天使们纷纷羞愧的低下头，他们的光翼确实已经黯淡到近乎熄灭的程度，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然德基尔握紧了拳头，金色眼眸中满是不甘。他猛地单膝跪下，“至少让我跟您一起去。”

“然德基尔。”路西菲尔俯视着这位天使军团的中流砥柱，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满是坚定，他的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加百列需要有人帮她稳定军心。”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让然德基尔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副君殿下。”

一直到目送然德基尔带领着天使们离开，路西菲尔才转过身，重新面对着黑暗。

即便以他的实力，也完全无法感知到，前方的黑暗后面到底有什么。

未知——

如此纯粹的黑暗环境，真的应该是红海应该存在的吗？

路西菲尔独自在黑暗中前行，背后的圣光羽翼完已经全收起，只靠着光魔法在虚空之中无声的移动着。所过之处，四周的黑暗力量纷纷涌了上来，企图将这位世间最光明的化身拖入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几只地狱猎犬突然从旁边的岩缝中窜出，獠牙上还滴落着腐蚀性的毒液，朝路西菲尔扑了过来。路西菲尔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轻轻抬手，一道细如发丝的金光闪过，那些魔物便无声无息的化为了灰烬。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

在这永恒的黑暗中，那点光芒显得如此的突兀。

路西菲尔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他抬手开始结印，一缕缕圣光在天使的掌心流转。

微光如细雨般洒落，那一头圣光色的长发渐渐的褪去华彩，化作黯淡的银白，摄人心魄的风青色眼眸也蒙上了一层灰蓝的雾霭。

此刻的他，看上去不过是个在深渊中游荡的普通黑暗生灵。

随着距离拉近，那点光芒逐渐扩大，最终显露出一座悬浮在深渊中的诡异城池。

整座城由黑曜石打造，城墙表面刻满各种扭曲的咒文。城门上方悬挂着无数盏幽蓝的灯笼，里面蕴含着一点荧蓝色的光芒，仿若活物一般的跳动。

城门前，两个背生蝠翼的守卫正在检查入城的队伍。

路西菲尔的目光扫过排队的人群：堕落的六翼天使、高阶恶魔、甚至还有几个披着斗篷的血族。他们手中都持着某种漆黑的令牌，守卫检查后会放行。

饶是路西菲尔站在这里，此刻也不由的变了脸色。

谁又能想得到，在永夜之渊的最底端，会有一座城池？

一刻钟后。

路西菲尔站在入城的队伍末尾，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前方。

长长的队伍起码排了上千米，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在黑暗中无声的蠕动。一个长着六只复眼的恶魔正不耐烦地用尾巴拍打地面，差点抽飞了后面另一个矮小的生物。还有三个连体的血族共用着一件斗篷，腐烂的皮肤上爬满蛆虫，恶臭味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更远处，一个背生骨刺的堕天使翅膀已经只剩下了一半，从破旧的长袍下面拖拽出来。

“第一次来永夜城？”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恶魔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一双暗黄色的眼睛镶嵌在丑陋的面容上，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路西菲尔，“没有通行令的话，老巴克可以帮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西菲尔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价格？”

“十个金币，或者一根天使的羽毛。”老恶魔贪婪地打量着他，眼里是赤裸裸的算计。

路西菲尔指尖轻弹，一片圣光的羽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手中，“带路。”

老巴克狐疑的接过那片羽毛，布满皱纹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羽毛触手温润，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与他见过的任何天使羽毛都不同。

“这玩意儿，”老恶魔眯起浑浊的黄眼，“怎么是这么个颜色？”

路西菲尔灰蓝的眼眸波澜不惊，冷冰冰的盯着他，“从个六翼身上扒的，爱要不要。”

“要！当然要！”

老巴克急忙将羽毛塞进怀里。那羽毛虽然说颜色挺奇怪的，像金又像银，不是他一贯看到的白色，但那上面的光明力量做不了假，一把从破斗篷里掏出一枚漆黑的骨制令牌扔给路西菲尔。

“喏，拿着，可别说老巴克坑你。”

令牌入手冰凉，表面还刻着一串扭曲的符文，隐约能感受到其中封印的黑暗力量。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他们。

“令牌。”左侧的守卫瓮声瓮气的伸出手。

路西菲尔递过骨牌。守卫将其按在城门上的凹槽中，符文瞬间亮起一道诡异的紫光。

“进吧。”守卫不耐烦地挥手，突然抽了抽鼻子，“等等，你身上怎么一股味儿？”

老巴克急忙插话，对着守卫点头哈腰的。

“这位大人刚从骸骨荒原回来，沾了那里的腐臭味儿，这不是最近的消息嘛，赶的比较急很正常。”说着，暗中又塞给守卫几枚金币。

守卫哼了一声，终于放行。

穿过城门的瞬间，路西菲尔的瞳孔骤然紧缩。

城内竟是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番天地，与荒凉二字完全搭不上边。

黑曜石铺就的街道两侧，高耸的建筑直插入天空，墙面上爬满了蠕动着的暗红藤蔓。天空中更是悬浮着无数幽蓝的灯笼，诡异的蓝光照射在街道上，分明很亮，却带着一股直透骨髓的凉意。

“欢迎来到永夜城，大人。”老巴克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这里可是埋藏于最深的黑暗之中的极乐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