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杳娘推门而入。
“听淮和段郎已经备好了马车,我们走吧。”
祝平安应声而起,“姐姐,我今日听见外面有争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杳娘扶着她,笑道:“不过两家铺子抢生意罢了。”
待至门外,甘草上前一同扶着祝平安,踮着脚尖附耳轻声道:“段郎君便在你右前方,赵大夫在左前方。”
祝平安闻言,下意识的朝着右前方看去。
霎时,她听见一声轻笑,来自左前方。
......
赵听淮能不能不要这么灵敏!
祝平安耳垂微红,生怕她这好奇心被杳娘和段宣闻知晓,扭着头直视前方,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杳娘不明所以,“怎么了?”
怎得忽然笑了。
赵听淮俨然不打算解释,他强压着嘴角,将马凳放好,“没什么,嫂嫂,上马车吧。”
满腹郁闷的祝平安一听,登时来了精神。
被甘草扶上马车坐稳的一瞬,她竟有种傲娇的感觉,许是天生的虚荣感作祟。
她不知晓,甘草此刻也如她一般雀跃。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杳娘笑着,伸手抚了抚祝平安额头的碎发,叮嘱道:“甘草,等下若平安身边无人,你一定要跟紧她。”
“好。”
马车晃晃悠悠的,平坦的大道硬是被走出在山路的感觉。
外面赶车的赵听淮以手大棚,挡着烈日,脚垂在空中一晃一晃着。
段宣闻与他并肩,嘴角绷得紧直,视线时不时扫过他的脚。
赵听淮瞥他一眼,心里门清。
段家往上三代都是秀才,自谕书香门第,最终规矩,行走起卧都有一套的标准。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家不会找个年轻丧夫的寡妇。
奈何......段宣闻奈家中老二,不必撑起门户,且杳娘与段宣闻相看时彼此都有意,段宣闻更是直言非杳娘不娶,这才促成了这桩婚事。
如今段宣闻在书院做夫子,养家糊口倒也使得。
他这没规矩的坐姿,段宣闻能看得过去才怪。
马车外一人故意挑衅着,一人委实纠结着。
马车内却是一片祥和。
祝平安窝在杳娘怀里,指腹在衣裙上的绣花图案上打转,静静听着杳娘的叮嘱。
“等下到了大殿,你便让甘草帮你燃香,再随我去磕头拜佛......这慧明大师不常与人算签,若是今日得缘遇上,便是大福分,若是没遇上,他的师弟慧觉大师也是很厉害的。”
“香山寺后有一颗百年梧桐,据说是乾元年间平湖温氏的家主从平湖移过来的,等下你可以去摸摸,是有灵性的。”
“咱们今日午膳得吃斋饭,你若吃不惯便先吃些点心垫垫,都是听淮一早去买的。”
......
杳娘温柔的嗓音环绕在祝平安的耳边,她强睁着眼睛,困意却愈发的重。
好在车程不远,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外一道清冽的嗓音传来,一如祝平安初时所听。
“到了。”
山寺脚下香客如云,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祝平安下了马车,初夏的热浪随着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她耳垂微动,黑白分明的眼眸直愣愣的盯着前方,嘀咕道:“怎么还熏衣了?”
赵听淮闻言,脚步一转,将位置让给眼巴巴望着他期望扶杳娘下马车的段宣闻,与祝平安把并肩而立。
他俯身轻言,“好闻吗?”
......
自是好闻的。
她近日偏爱阿娘喜爱的桂花香气。
只是赵听淮的语气太过欠揍,她假意鄙夷道:“你一个郎君竟薰桂花香,不甜腻吗?”
“桂花香甜,如何能避?”
祝平安慢悠悠道:“你可以不用啊。”
“嫂嫂买给我的,为何不用。”
赵听淮挪开脚步,视线淡淡扫过她的头顶,“别忘了,你那雀鸟银簪,还是我出钱买的。”
祝平安一时语塞,嘀咕道:“那又怎样,桂花香我也有!雀鸟银簪分明是杳娘姐姐看上送我的!”
言外之意,便是银钱是他付的,也与他无关!
赵听淮嗤笑出声,瞥她一眼,见她嘴角鼓囊着,显然多有不满,遂不再逗她,免得将人惹急。
杳娘戴了幂篱,白色的纱帘将柔和的面庞遮住,一双素白的手拉着祝平安,上手的薄茧蹭着她的手背,有些痒痒的。
“这里有百阶,你若累了,便让听淮背你上前。”杳娘不放心,她抬眸看了一眼赵听淮,见他点头才收回目光。
祝平安不以为意,她到底是乡下丫头,又怎会屈服于百阶,“姐姐,你放心吧,我呢,是绝对不会求助赵听淮的。”
赵听淮掸掸衣袍,他今日穿了一件青灰色的长衫,端的文弱书生模样,悠然笑道:“有志气!我且瞧着。”
祝平安生病以来皆是他诊脉,她身体如今什么样子,赵听淮再清楚不过。
“哼!”
祝平安握着杳娘与甘草的手,便抬步开爬。
过了一会儿,约莫五十阶。
祝平安眼眸紧闭,虚靠着甘草轻喘气息,她的双腿在衣裙下发抖,险些跪地摔倒。
赵听淮无奈蹙眉,摇头叹道:“便是这般也不肯低头?”
“.......不低!”
祝平安倔强着,中气不足气势不弱。
“也罢。”赵听淮点点头,倏地上前,一把将人拦腰抱起,惹得怀中人惊呼一声。
他轻轻掂了掂,皱着眉头,怎得比刚开始捡到她还轻了?
“别动,掉下去了。”赵听淮清冽而平静的嗓音缓缓而道,他环视了一圈周围时不时瞥向此处的看客,问道:“若不想被人围观,便听话些让我背你。”
“这般......便不算你求我,我们也能加快脚程赶紧上去。”
周围三人发出不大不小的笑声,祝平安捂着脸连连点头,“快放我下来!”
赵听淮这才松手。
“无赖!”祝平安脚尖触底,一瞬便远离了他。
杳娘笑眯眯道:“快别呛嘴了,咱们得抓紧上去了。”
赵听淮发觉背上一重,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他握紧拳头放置在祝平安的腿窝下方,语气略有痞气,“抓稳了。”
祝平安本以为他是个骨瘦如柴的文弱书生,此刻伏在他背上,才惊觉自己对他多有误解。
赵听淮脊背宽厚,肌骨匀称,拾阶而上时肩胛起伏沉稳有力,步履轻松,踏的这青石板阶闷声作响。
山风掠过,两人衣衫交缠,祝平安的腿跨在其腰间,窄而精瘦,内含强劲力道。
祝平安指尖无意划过他的侧颈,触到一层薄汗,混着桂花香气,倒不惹人厌烦。
倏地,赵听淮猛然抖了一个激灵。
“怎么了?”
“......别乱动。”赵听淮眼眸深黯,淡淡道。
温热的气息渐渐拂过赵听淮的耳廓,不时有碎发蹭过他的脸颊,他眼眸一闪,手掌不自觉的握的更紧,指尖用力,险些掐进血肉。
赵听淮试图深呼吸着,平复内心急速跳动,耳根发热,脸颊染上淡淡红晕。
杳娘与段宣闻相视一笑,眼中皆有揶揄。
“哪有乱动?!”祝平安回嘴,满脸不高兴。
赵听淮却说不清楚,只得闭嘴。
——
拾阶而上,便见一石门牌坊。
中间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香山寺”。
乃是圣武女帝亲写所赐。
一侧,早有沙弥在一旁等候,见他们到此,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垂眸而道:“赵施主别来无恙。”
赵听淮蹲身扎马步,待祝平安稳稳落地,才起身挺直脊背,揖礼道:“了淮小师父,别来无恙。”
赵听淮每逢初一十五便来香山寺为沙弥义诊,因而颇为熟埝。
了淮引着他们进了大殿,刚跨过高高木槛,祝平安鼻端先嗅到一股清绝香气,她不动声色的捏了捏甘草的手。
甘草会意,低声道:“众生礼佛,这禅香倒是沁人心脾。”
祝平安对禅香的味道陌生,此刻并无厚重之感,闻香而通体舒畅,倒是惊奇。
她被甘草牵着在一处停下,脚尖向前试探着,碰到一处柔软的棉布。
“是蒲团。”
赵听淮不知何时与了淮停下交流,站在她身侧,附耳悄声道。
“跪下吧,杵着碍眼。”
“......”祝平安扯扯嘴角,勉强笑道:“碍着您老人家的眼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掂起裙摆,俯身跪拜。
赵听淮随她一起,双眸淡淡望向眼前这慈悲善目的佛祖,一言不发。
甘草回来时,脚步一滞。
身后随之而来的杳娘和段宣闻一愣,问她,“怎么了?”
甘草迟疑着伸出手,指着两人的背影道:“怎么......赵大夫和平安......有点像小夫妻呢,这今日衣裙竟也瞧着般配。”
杳娘抿唇而笑,走到甘草身旁,悄声道:“我瞧着,平安做我弟媳甚好。”
要说她何时起了这样的心思,还是那日赵听淮抱着两个甜瓜回来的时候。
他何曾因为别人一句话便上心啊。
杳娘转身,对着段宣闻道:“日后,怕不是你小姑子了。”
段宣闻笑着,左侧脸颊氧起一个小酒窝,“无妨,左右都是一家人。”
“也是。”杳娘微挑眉头,不似平日里的温婉,略带着几分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