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回到灶房,叶婶问道:“阿宁,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江钰行那小子又出了什么问题?”
楚宁摇头道:“他现在没事了,一会儿他家人接他回去,只需好好休息就好。”
叶婶道:“好好。不过,我想来想去,觉得有点怪。就算吃海鲜拉了一夜肚子,他今日能来说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午间突然拉成那样?肯定是早上吃坏了。”
有经验的人果然能看得出来。楚宁小声道:“早上我请他吃了……有巴豆的豆腐脑。”
叶婶大惊失色,“巴豆?”
“是的,我向他道歉了。”
楚宁已经准备好叶婶的责难,但她只摇头温言道:“知道你们两个关系不好,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阿宁,唉!有件事不说不行,再不说,哪天你们两个闹出大事就来不及了。”
楚宁望着她,“什么?”
“你能留在这里,其实不全是白阳一个人的功劳,江钰行也是有首功的。”叶婶将那日请求的始末都讲给她听,但略去了工钱由二人出的事。
楚宁又一次惊得说不出话。
没见过这么傻的人,为了兄弟,不惜污名,好事全给别人。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青云谈到白阳时话中带了怨气。
真是……傻瓜。
她望着窗外午后阳光,“该找肉了。”
次日,卖完豆腐脑,楚宁将准备要走的小诗留了下来。
楚宁很少留她的,小诗疑惑道:“阿宁是有什么事吗?”
“我已经知道了,你是江家的人。”
小诗吃惊,“谁跟你说的?”
“是青云说的。”
小诗怔住,随即开心道:“那太好了,终于不用装了。”
楚宁小声道:“那个,江钰行怎么样了?”
小诗扑哧一笑,“他啊,昨天病恹恹的,现在好得很,活蹦乱跳的。今早老爷骂他骂成那样,他还笑嘻嘻的。”
听到他活蹦乱跳,楚宁放了心,又道:“为什么要骂他?”
“还不是为了福满楼一顿十两的海鲜,骂他败家子,骂他活该拉两天的肚子。”小诗又是一笑,“按往常,老爷会拿起大扫帚追着他满院子打,今天也是顾及他刚好,所以也就嘴上骂骂。”
楚宁会心一笑,“只要没事就好。”
午间,楚宁打饭,见江钰行班上的人都来了,探头一瞧,江钰行已在队伍里。
轮到他时,她悄声道:“现在先打一碗饭,等过半个时辰,你再来灶房,我请你吃肉。”
江钰行眼睛亮了,“好。”
青云在后面探头笑道:“有我的份吗?”
“你也可以来,但量不多……”
青云听出她的意思,再多一个人就不够分,“行。”他又笑道:“难得难得,这样多好。”
楚宁微笑,明白他说的话。
不再互相嫌弃,不再疾言厉色,令人愉快的和平共处。
饭后半个时辰过去,叶婶瞧了半天,“他们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楚宁拿着丝瓜络刷洗着灶锅,“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吧?”
叶婶叹道:“有肉吃怎么也得来,你不晓得,他之前都问过我好几次了。想吃肉,难道家里没有吗?缺一顿会有那么难受吗?”
楚宁道:“我听说有些人是无肉不欢,而且肉类繁多,总是吃不腻的。”
叶婶望着灶上一碗泥鳅汤,“昨天去捉泥鳅,很辛苦吧?”
“还好,就捉了六条,很简单的。”楚宁道,“而且,也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害得他那样。”
叶婶点点头,“这里就交给你,我回屋休息去了。”
“是。”
叶婶刚走,江钰行就来了。
楚宁见只他一人,问道:“怎么不见青云?”
“他不来,”江钰行在灶房一眼就看到一碗汤和一碗饭,凑近一看,“泥鳅?中午有泥鳅?”
“没有。”
江钰行吃惊,“你花钱买的?”
楚宁继续擦着灶台,“河边抓的。”
“你哪来的时间去抓泥鳅啊?”江钰行已吃上了饭菜。
楚宁挑眉道:“挤一挤总有时间的。我诚意是不是很足?”
“很足,谢谢!”江钰行喝了一口汤,叹道,“挺好喝的嘛,你手艺真不错。”
楚宁笑道:“多谢夸奖。”
江钰行风卷残云般将饭菜都吃完,说道:“饱了,我该上课去了。”
一连几天,楚宁为江钰行开小灶,鱼虾泥鳅黄鳝都变着花样给他做。叶婶惊叹楚宁深藏不露,已经可以帮她下厨。楚宁笑说自己做不了大锅饭,把握不好度。
又到了找肉的时候。楚宁提着虾笼到河边,放笼捉虾。她坐在大石上,思考着自己还有三十两该怎么凑。忽而周遭暗了下来,下起了绵绵细雨。
谷雨时节,雨来得一点也不意外。楚宁哀叹这一下,她又无法摆摊卖豆腐脑。
她垂头丧气地收了虾笼,有七只大虾和好些只小螃蟹。小螃蟹太小,她将它们一一抓出放了生。
七只大虾被清蒸,剥了壳沾了醋,香味在唇间四溢。江钰行吃得津津有味,转眼间只剩一只。他问道:“你是不是还没吃过?”
望着窗外雨丝的楚宁无动于衷,仿佛没听见。
“喂。”
“啊?”
江钰行见她终于回过神,问道:“是不是在想要下多久?”
“嗯。”
“这种雨不下几天不算完。”
“嗯。”
“想不想有间铺面?”
“谁不想?”话回得太顺溜,楚宁才反应过来这问得似有玄机,望着他不知他要说什么。
“我在家里听了一些,这几年城里竞争激烈,不似以前很快就能卖完,大哥秉持卖新米原则,所以粮仓有些米眼看就要放上一两个月,再加上防老鼠米虫什么的,成本就噌噌上去。”
“所以我打算出个主意,找个旺区名下米行店铺,开辟个区域把米做成粥或者什么也好,招个做豆腐脑的做包子的做油条的来店里供客人配粥吃,就一条,不做面,面一来,还怎么卖粥。”
楚宁道:“喝粥时配包子、油条、烧饼能理解,哪有豆腐脑配粥的。”
“你猜旺区在哪里?”
“在哪里?”
“城郊码头,那里很多是工人,工人体力消耗大,基本会吃粥、包子、面食等搭配满足体力,但也有很多不干体力活的人,像管事、生意人,可能会有些花样需求,吸引过来看个商机呗。”
楚宁听着有些牵强,正当再问个仔细时,江钰行有些不耐烦,“有机会你不把握,那我就考虑别的了,又不是只有豆腐脑。”
“等等,”楚宁怕江钰行真不考虑了,连忙问,“那租金怎么谈?”
“抽成,百分之十。”
“成交。”楚宁痛快答应,虽然可惜了在饭馆交的租金,但如果在店铺,她就不受天气限制,也可以做更多的豆腐脑。
“成,等我消息吧。”
江家。
江钰行等众人吃完晚饭就拉着大嫂往账房里跑,青云在后头慢慢走,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大嫂道:“干什么,这么急慌慌的。”
“大嫂,之前听你们说米行竞争大,家里生意没以前好,已经在谈增加小米小麦大豆还有其他杂粮之类的?”
“对,光卖大米终究不是出路,除了小米小麦,”大嫂数着指头,“你大哥已经谈成了什么绿豆黄豆红豆,已经交了订金。过一两个月,店里就要加卖这些了。”
大嫂忽而反应过来,“你不是不关心这些的吗?怎么突然关心起来了?可疑,可疑。”
江钰行白了一眼,“什么可疑。我还没讲完呢。”
“你说,我洗耳恭听。”
“你们不是在苦恼没有卖完的大米可能要放久了吗?把那些大米做成粥拿去卖呗。”
“意思是我们要开个粥铺?还要招人买小菜?”
“不需要新开粥铺,只要找个店铺,开出空地来。也不需要买小菜,你看大街上有很多没固定位置摆摊的卖包子的卖油条的苦哈哈小生意人,开放给他们抽个成。这店里人一多,顺手买米买豆,一举两得嘛!”
大嫂若有所思,“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思路。成,等你大哥回来,我和他说说看。”
“好大嫂,如果成了,留一个开放名额给我呗。”
大嫂眯着眼觑了他一眼,“豆腐脑?”
一下子被看破,江钰行索性承认,“是啊是啊。”
大嫂笑道:“你这忙帮得也太尽了。先看你大哥吧。”
江钰行心满意足地退出账房,青云在后头啧啧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是说不喜欢做生意吗?”
“不喜欢,但家里有难题,我怎能置身事外,理应为家里分忧!”
青云笑道:“到底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分忧,分忧。”
又是绵绵细雨,但楚宁不再为此发愁。
她拉着车由小诗带到城郊大街,她没有来过这里,只知大街通往码头,码头生意火红,连带大街也很热闹。
大街两旁开有许多商铺,其中就有江氏米行店铺。
店铺已开辟出一块地方,真有卖包子油条烧饼,好些工人已坐在里边一边大嚼着包子一边喝粥。
楚宁将车推入店中,这一回车上没有碗勺,因为这些由店铺提供,故而她拉着车也比以前轻快了许多。
这一回她仍准备三十碗的量,怕还没熟悉,也怕在其他吃食面前没有竞争力,三十碗会卖不完。
小诗笑道:“换了个地方,会不会紧张?”
楚宁摇头,“有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买。”
小诗道:“会顺利的。好吃的东西,总不缺人的。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要回家啦,阿宁,加油。”
“谢谢!”
小诗走了没多久,果如小诗所说,有人找她要一碗豆腐脑。楚宁麻利地在一堆装着配料的碗里舀起,浇在豆腐脑上,递给他,“请慢用。”
客人接过碗走了,可排在他后面的人让楚宁吃了一惊。
是江钰行和青云。
楚宁道:“你们怎么来了?”
青云笑道:“我们江家小少爷来视察了。”刚说完挨了江钰行一肘,青云夸张地嗷嗷叫。
“什么视察,我是来吃豆腐脑的。”
楚宁笑了起来,很快配好两碗,端给了他们。
“不付钱了啊。”江钰行端了碗就走。
“行。”楚宁笑道,他要给,她还真不想收呢。
陆续有人来买,虽然不如在饭馆前卖得快,也不如包子烧饼卖得紧俏,可一个时辰下来,三十碗豆腐脑也渐渐卖得差不多了。
江钰行和青云早已吃完离开,说虽是雨天,但趁休息,怎么也要在外面玩上大半天。
没了碗勺和桌凳要收拾,只需收起装着配料的碗和勺,楚宁很快就将所有装上了车。她带着钱袋,找到了掌柜。
“今天我卖了三十碗,每碗七文,这里是二十一文。”
掌柜笑道:“姑娘算错了。”
“嗯?”
“姑娘需给七文即可,我家两位少爷的从这里扣了。”
楚宁一愣,不知怎地,心中暖流缓缓淌过。她坚持足数,可掌柜只收七文。楚宁只得作罢。
连着几天,楚宁在店铺中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不受碗勺限制,不害怕被本地同行为难,虽只一人,但呆上一两个时辰也可卖完五六十碗。
楚宁很开心,按这正常赢利两个月,可不必太为债务发愁。困扰她一个月的阴云,终于要见阳光。
她也明白是谁拨开了阴云,让她得见阳光。
世事总是神奇,仅需一天的时间,一切便可扭转,她看他好像哪哪都顺眼了。
晴日午后,江钰行在灶房对着盘红烧螺蛳大快朵颐,一旁的楚宁看到他唇边满是油,不禁失笑。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托你的福,这些天中午我吃得很开心。”
楚宁笑道:“也托你的福,我现在轻松了许多。”
“是吗?你看上去确实笑容多了,”江钰行用针对着螺蛳壳捅,“刚见到你那会儿,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