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进门,宁琛就在沙发眼巴巴看着我,跟块望夫石一样。
他给我看时间:“你们单独聊了十分钟。”
我无语:“你还计时上了,吃饱撑的。”
宁琛酸道:“你们说什么了?”
我正好有点乱,跟他讲了章甜跟我说的那些,想让他帮我参谋参谋。
“还有这种地方,我以为你变成人就已经够玄幻的了,”宁琛惊讶,恍恍惚惚道,“小满,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没睡醒。”
“……”
还掐一下,我恨不得给他一巴掌,我跟他说正事,他在那扯犊子。
我翻白眼,不想搭理他,自顾自窝进沙发里思考。
“干嘛呀,我就开个玩笑,”宁琛蹭到我身边正色道,“真要有这么个地方不挺好的吗,你有什么疑问都能问他们,那里还能替你办理户口和身份。”
他继续说:“你也知道,我之前托人帮你弄身份,可现在法治社会,你这种来路不明的很难办理,如果是妖管局的话,那就方便很多了。何况那地方很多都和你一样是化形的,你以后就有很多同类,不会那么孤单了。”
我不说话。
他和我胳膊碰着胳膊,轻声问:“你在顾虑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顾虑什么,就是脑子很乱,我知道宁琛说的都是事实,去妖管局进行登记对我百利无一害。
“我只是突然有点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我看向宁琛。
是宁琛养的猫,还是和他一样的人,还是像章甜一样的妖灵?
不同身份的我,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最初我明明只想以猫的身份陪着宁琛,可突然变成人,人和猫是不一样的,我很难像猫那样陪着他,结果现在又成了妖……
其实化形后,我很少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太虚无,根本找不到答案。
宁琛忽然牵住我的手,认真对我说:“你就是你啊,不管是猫是人还是妖,虽然形态和身份有变,但你的主体意识一直都是你。”
“主体意识?”
宁琛不答,反而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能那么快接受你由猫变成人吗?”
我摇头。
他说:“因为你的性格、脾气、眼神都没有变,让我很明显地知道你是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宁小满。”
我想起当时宁琛眼睁睁看着我变成人后怀疑人生的模样,他不断地试探,我明明什么话也没说,他突然就认命地说确定我是宁小满。
我突然感到一阵好笑:“行吧,你说服我了。”
宁琛偶尔是有点智慧在身上的。
于是我联系了章甜,跟她约定好明天去妖管局做危险指数检测。
次日,宁琛跟着我一起去的,我问过章甜能不能带人陪同,她说只要陪同人签保密协议就没关系。
妖管局的外表是一所宠物医院。
章甜说这里工作人员都是妖,她带着我去做检测,然后例行公事问我大致情况,才给我进行身份登记。
章甜:“检测结果很快就能出来,排除你的社会危险性后,你的身份大概三到五个工作日能落下来,我听宁琛计划九月送你去上高中,如果你愿意,这期间也可以来妖管局上课,我们可以针对你情况制定专门学习方案。”
做危险指数检测时只能本人进去,宁琛在外面等我。
我们还未走出门,宁琛就眼尖看见我,隔着透明玻璃门对我招手。
章甜望着对面的宁琛,忽然对我说:“真羡慕你。”
我不解:“羡慕我干什么?”
“羡慕你们能容易得到别人的爱吧……像你们这种猫啊狗啊之类的生物,哪怕什么也不用做,就有很多人喜欢。”章甜微微垂眼,似乎因想起那个渣男而难过,“而且他连接受你不是人都那么容易,看你的眼神很让人向往。”
我冒昧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那样的人?”
虽然和那个男人只见过一面,可就那天他那个口吐芬芳、小气抠搜、还暴力的形象,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好人。
章甜说:“尽管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值得的人,但他对我好过,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好。”
章甜给我讲了一个简短的故事,说曾经有一只蟑螂,活在阴暗角落,人人喊打,后来遇见一个邋遢、懒得打蟑螂,甚至会在家里堆积垃圾供蟑螂生活的男人,于是很俗套的,蟑螂爱上了他。
蟑螂执着地想要被爱,爱对它而言实在太稀缺,便误以为别人剩下的垃圾也是一点爱。
后来蟑螂成了人,追到了那个男人,可这样的爱注定持续不了多久。
他们的结局很狼狈。
我劝她:“爱不能当饭吃,不要太执着。”
我从小谨记妈妈教诲,生存和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章甜苦涩说:“我知道,只是没有爱的话,这一生也太长了,但爱又总让人受伤。”
我尚且不能理解。
爱真是奇怪的东西,令猫费解。
章甜问我:“你不爱他吗?”
我问:“你指哪种?”
猫之间当然也有爱情,可我太小离开妈妈,妈妈没来得及教会我爱。
宁琛以前常常说爱我,我从他那里学会爱,我知道我是爱宁琛的,可我也清楚,那是猫对人的爱,不是同类之间舔毛相互依偎的爱。
更何况猫和人对爱的要求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人类之间怎样才算爱。
*
宁琛建议我去妖管局上课,要多走出家里,去认识更多的人。
虽然我对认识更多的人并没有兴趣,但老待在家里等宁琛放学确实无聊。
于是我开始了每周五天去妖管局上课的生活,拥有了跟宁琛一样的早八,甚至我的课程比他还满,我还有晚自习,从早八到晚九,令猫绝望。
有时候他上午或下午没课,就来接我放学,然后我们出去搓一顿好的。
时间这么悄悄过去,转眼间,宁琛要放暑假了,他说考完试要和室友一起聚餐,室友们想认识我一下,问我愿不愿意去。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室友要认识我干嘛,不过我无所谓,反正吃个饭而已,和谁吃不是吃。
聚餐时间是星期五晚上。
我下课之后,宁琛接我去了一家大排档。
到店时已经十点,但人声鼎沸,正是生意火热的时候,露天的座位也坐满了人,宁琛的室友在其中一张桌子上跟我们招手:“这!这儿!”
我和宁琛并肩过去,在留出的两张塑料椅子上坐下。
宁琛问:“点菜了吗?”
老大把菜单递过来:“点了,除了烧烤,还点了一打生蚝和烧排骨,你看看你俩还要加什么?”
我接过菜单加了几条烤鱼。
由于我之前见过这些室友,虽然印象不算好,但好歹不陌生。
等菜期间,宁琛帮我用开水烫碗筷,他的几位室友一边烫一边用余光打量我,跟之前见到猫扑过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烫完碗筷,宁琛习惯性拿出消毒湿巾擦手,擦完自己后,轻轻拍我手背:“大爷,伸手。”
我把手递给他擦。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老四说:“那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宁小满。”
那几人一顿,干笑:“哈哈……好巧,和琛儿他家猫一个名。”
宁琛:“……”
老大找话题道:“你去过他家,应该见过他养的猫吧,很好看的一只猫。”
我当然知道我好看。
但我沉默,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才很强烈地意识到我是猫这事只有宁琛知道。
老二跟着说:“对哦,说起这个,好久没见琛儿发猫照片了,琛儿,你家猫呢?”
宁琛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说:“这个……有点原因,可能、应该见不到了吧。”
“咋了?又离家出走?”老四关心问,“什么时候跑的,你怎么没跟我们说?我们帮你一起找啊。”
你才离家出走,我当初离家那么多天还不是被你刺激的。
“呃……别说这个了,”宁琛岔开话题,“上菜了,还是先吃吧。”
这顿饭,他们不谈我之后,聊得还是挺愉快的,他们说上学、说考试、说学校里各种事情。
我就静静听着,发现一些事情我竟然已经在宁琛那儿听过了。
后面也不知道说到什么,老四突然问起我:“对了,你是哪个学校的啊?你们在一起那么久,我们就之前你来旁听见过一回,后来再也没见过,我们一直想让琛儿带你出来一起吃顿饭,他老说你很忙,你课很多吗?也是最近期末考?”
我当时正听他们聊天,突然一下话题扯到我,嘴快过脑子回答:“九月上高中。”
然后,众人安静了,画面仿佛定格。
宁琛想来捂我嘴,但没来得及,只好对着几人尴尬一笑:“他……这是有原因的。”
老大双目呆滞,问我:“你成年了吗?”
宁琛:“……”
我:“成年了。”
妖管局办理的身份证是18岁,人类法定意义上的成年。
老四颤颤巍巍问:“能……看看你身份证吗?”
宁琛:“……”
室友们的目光充满正义的审判。
“不是,你们要看他身份证干嘛啊,他真成年了。”宁琛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无助,“我不至于去和未成年谈恋爱,你们干嘛那样看我,都说之前是个误会,我没有违法乱纪,真不是变态。”
嗯?他们之间有什么我不清楚的?我怎么有点不是很懂这个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