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余长乐回家门口,不过才巳时初,经过前面围着的小院时她还能清楚听到刘大树的鼾声从屋内传来。
余长乐心想果然如此,这懒汉只要前一日赚了些钱便会奖励似的放纵自己休息,连来使唤自己去干活的劲都没有。
真可谓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等把那么一点钱挥霍掉,没钱了就会烦躁着把气儿往她们娘俩身上出,天天给自己增加干活量。
也是算准了今日刘大树会如此,所以余长乐出去时颇为放心一点。
这种人根本没有半点存储银钱的想法,这刘家穷困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家子人既没有自己好好做生意的决心又没有打工的念头,如此得过且过才把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所以刘大树这么大了岁数还是个老光棍,压根没有哪家姑娘看得上他。自己那姑母刘春莺则是前几年便与夫家和离,后来就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愿再嫁。
她们兄妹二人时常吵架,只因刘春莺也是个不管事的,连和他轮流出去卖菜都不愿,只想守着这破旧屋子懒散过日子。
本来这地契在刘大树手里,全家靠这几亩地吃饭,刘春莺应该给他几分面子的,可她虽与夫家和离,但这前夫看在儿子的面上竟每年都会带较为丰厚的礼物来赠予刘家。
所以看在这礼物的份上,刘大树大部分时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春莺丈夫是隔壁村子里一个卖猪肉的屠夫,长得五大三粗,与刘春艳冷漠的性子套不来,但由于家境好上不少,所以二人生的儿子一直养在她夫家。
刘春莺落得一身清净也无所谓,只是刘素芬向来极其喜爱她那大孙子,每当逢年过节那屠夫才会带着他儿子主动过来串串门,只有这个时候刘素芬那常年板着的面孔才会露出笑容。
他们几个人的相处模式才像真正的一家人,余长乐有时也觉得可笑,明明那大孙子也没有和他们刘家一个姓,但刘素芬对待自己和他全然是相反的态度,就因为那是个男丁么?
这些令余长乐觉得匪夷所思的想法,在这儿却很正常,她曾在塔尔大陆时略微听闻蓝星重男轻女之说,古时处处压迫女子所导致她们思维受限,归根结底也是受男子压迫。
越是贫困的地方思想更为落后,就比如翠林村也是如此,余长乐在想,若是这个王朝以后真由公主继位,那么新法推行,或许也会慢慢潜移默化改变这些偏远地方的思想吧。
余长乐推门而入,正好看见母亲拿着把锄头准备下地干活,她刚洗完衣服就被刘素芬催促着继续去地里做事,走起路来依旧一重一轻,虽然吃了健体丹身子恢复不少,但伤了筋骨的腿脚是无法复原的,所以比一般人速度还是要慢些。
“阿娘,您快瞧瞧,你女儿我还不错吧?”
余长乐赶忙接过母亲手里的锄头,顺便将箩筐摆到地上,她笑嘻嘻掏出今日赚的铜板放在手心里向母亲展示,神情颇为得意。
余梅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几秒过后,她惊讶地望向了女儿掌心里那几十文钱,脸上也瞬间挂上欣喜的笑容,“阿乐,真没想到你第一次摆摊就如此顺利,这…这真是太好了!”
她激动得连话都快说不清,由衷为女儿感到高兴,赚到钱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余梅真切感受到女儿是真的长大了,阿乐竟不知不觉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且可以赚钱养家的人。
从前女儿内向自卑,不轻易与人打交道,后来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余梅本以为她们娘俩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女儿恢复说话能力后,越来越开朗活泼,也不再自我看轻,这让余梅极其欣慰,想到过往种种,这一刻她不禁落下喜悦的泪水。
“阿娘,这好端端的,您怎么又哭了?!”余长乐一着急,下意识伸出手胡乱替母亲抹泪。
余梅撇开脸,立刻自己用袖子擦拭,嘴角挂笑道,“娘没事,就是太高兴了……”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目光忽然看向了那微微敞开的门口,于是几步过去往外头瞅了几眼,见现下无人,这才松口气,随即迅速关上了木门。
“阿乐,这村子不大,你若是再摆摊几天,这做生意的风声肯定会飘到刘大树耳朵里,到时候赚的钱岂不是会被他强行拿去?”余梅刻意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担忧一股脑说出来,“娘可不想看你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却白白给这家人做了嫁衣!”
这个问题其实昨日余梅已经讲过,此刻看见女儿真得了钱,她实在忍不住又重复一遍,她们二人再怎么说也算是寄人篱下,势力单薄。
这刘家从来不是她们真正的庇佑之地,如今尚未分家,若是真起了冲突,极其有可能惹一身麻烦,此事必须得想一个办法解决才行。
余长乐沉默了一会儿,也陷入为难之中,她脑子里思来想去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正思索之际大门却突然被敲响。
巴掌用力拍在木门上,把这份沉默打破,巨大的碰撞声还伴随着刘素芬的叫骂,“大白天把门关这么严实做甚?躲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要你去做点事怎的这么拖拉,能不能快一点?!”
余长乐回过神来,迅速和母亲把箩筐放置角落,顺便把银子也重新装好放入自己衣兜里。
只是她眼睛一撇,注意到了床底下还多了一个东西被粗布盖着,露出的一角倒让余长乐立马辨认了出来,她目露惊喜地看向余梅,“阿娘,这是……”
余梅立刻比了个“嘘”的动作,让女儿把话吞咽了下去,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默契地都没有再说什么。
床下这东西是一个箩筐,还有一根平肩扁担,昨日下午余梅便悄悄去找了赵珍替女儿借到了这些东西,可现下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先应付完刘素芬才行。
把东西都放好后,余长乐挺直腰杆直接推开了门,而还在捶门的刘素芬猛然一个扑空,由于惯性酿酿跄跄差点摔翻在地,还好余长乐一手扶住了她,刘素芬抬头便意外看见了对方灿烂的笑容。
“你…这丫头大清早跑哪去了?!”刘素芬扶着老腰靠在了门板上喘气,“你娘一个人忙上忙下,也不知道回来帮忙,就知道往外疯玩!”
刘大树昨日赚了钱,今早一直在睡懒觉,自己那个不中用的女儿也是闲事不管,所以督促她们娘俩的工作就这么轮到了刘素芬身上。
她岁数大了,本就睡得不久,起个大早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卯时中那会儿刘素芬就急不可耐地来敲响余梅住的这间破茅屋的门。
见余长乐并不在,刘素芬刚要发作,余梅便下床把活儿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她寻思着这人不是这几日高烧不止么?怎的一下就容光焕发,连带着那跛足都利索不少?
刘素芬心生疑虑,一双混浊的眼睛止不住地打量,不过既然有她这儿媳在,那丫头一时半会也管不着,刘素芬想着到时候让自己儿子再来教训便是,于是使唤余梅先去洗衣服。
辰时初到末,她都坐在板凳上盯着余梅干活儿,黄瘦的面颊显得她轮廓十分凌厉,年轻时的刘素芬也是个干活麻利的积极性子,人到了这个岁数,身子骨总体还算硬朗,但由于油水吃的不多,没什么营养,整个人看上去颇为瘦削。
余梅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婆婆,只觉如芒刺背,自己干个活还得被单独监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看管什么坐牢的犯人,她无奈叹口气只得低头继续做事。
默默洗完后余梅就又被督促着赶紧下地,没曾想正好撞上女儿回来,因此耽搁了一会儿时间,于是那刘素芬等不及便来敲门叫骂。
而此刻余长乐微笑着挡在门口,对着刘素芬解释道,“祖母,您真是误会了,我只是上山去采摘草药,想着给阿娘再煎几副喝,您也知道我母亲大病初愈,总得再调理一下,不然哪来的力气干活呢?”
余长乐说得在理,语气也十分诚恳,她手里还抓着几株草药,证明自己所言不假,然而这只是她刚刚才从床底下拿出来的,这几株早就储备在屋里,旁的人并不知晓。
刘素芬冷哼一声,斜着眼扫视了一番,最后只摆摆手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追究了,正好你们二人一起去地里,再播种些蔬果种子,顺便把之前收割完了的地方松土施肥,明日早晨再去收割另一波,帮大树整理好放篮子里!”
“行,都听您的,我们马上就去。”余长乐笑呵呵道。
得了任务,母女二人顺从地拿好锄头目送刘素芬回屋,见祖母甩手离去,余长乐又将自己的箩筐背上,然后两人便往地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