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正处天禄国战乱时期,他与刘老二被抓去当兵好几年,信件无法寄送,于是与家里断了联系,但他却没有参与前线,只被安排在了后勤厨房,当了个军厨帮工。
而刘老二则是去了前线,在战场上不仅保住了性命,还收割了一名敌军的项上人头,立了个军功的他被记名在册,因此被赏了几亩田地,同时刘大树也被赏赐了几两银子。
战争结束后,二人快马加鞭结伴回乡,刘老二虽没失命,但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兄弟俩本想回家好生休养,但天意弄人,谁知刘老二返乡途中突然生病,伤病叠加爆发,竟就这么死在了路上。
路途遥远,尸体没几日就发臭,刘大树没办法只好独自将弟弟葬在了异乡一块小树林里,此事除了他压根无人知晓。
刘大树就是在埋尸体的过程中,得到了刘老二怀里的那张地契凭据。
才结束战乱的天禄仍是动荡时期,很多流程不是很严谨,当时战死无数人,本就损失挺惨重,所以连地契都草率至极,没有签名,只按了刘老二的指印在上面。
从小到大母亲都更偏爱自己,刘老二在她眼里就是个不讨喜的胚子,他和老二之间一直颇有龃龉,母亲偏袒自己,刘大树也习以为常。
这下二人一起去当兵,自己这个活着回来的除了几两银子也没什么收益,还得靠另一个赏赐的田地养活过日子,自私自利的个性让他在亲兄弟死后第一个关心的事情竟是面子问题。
刘大树越想越不爽,于是心生歹念,心一横便把那地契占为己有。
当时刘老二本是打算等回老家后,先去县城里做领赏登记,只要他本人亲自去就行,没曾想出了这么个意外被刘大树捡了便宜。
靠这个漏洞,刘大树钻了空子,他直接去分发田地的县丞那做了登记领赏,无人知道这张地契凭据实际是谁的,大家只能凭证去领取。
并且他在县丞那留的是自己的名字,一队官兵被派往各个村庄念名赐赏,当日刘大树在母亲面前风光了一下,刘素芬喜极而泣。
而他还恬不知耻给那病死的弟弟泼了脏水,编造了对方企图当逃兵结果被杀死的谣言,当然此话也只有家中几人知晓。
虽天禄国律法不搞人头连坐,但当逃兵却是在普通老百姓眼中极其不光彩的事情,并且还会影响后代参政考试,刘素芬就盼着自己那大孙子以后考试高中个好名次飞黄腾达,然后便可以反哺他们刘家。
纵使二儿子死去她多少有些伤心,但一想到这是丢了颜面的事,刘素芬也闭口不谈,对外只说是战死沙场了,这正合刘大树的意。
于是多年来刘大树就这么霸占了原本属于余梅母女继承的几亩田地,还使唤这二人一直伺候他们一大家子,使其蒙蔽其中,久而久之他便真的把这地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了,心安理得的在家里当大爷,且没人敢指责他。
所以刘大树见不得这母女二人抵抗,仿若在提醒他侵占了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不过如今时过境迁,连当年那个县丞都早已换人,这个秘密应该再也不会被他人知晓了。
见余梅不说话,他又继续道,“做人莫要忘本,若不是刘家留着你们母女二人,你们又哪来的地方可去?”
儿子来帮忙撑腰,刘素芬这下也气焰嚣张,忙附和道,“在家里干些活儿本就是应该的,不然你们还想吃白饭不成?!连说几句都说不得,还敢顶撞长辈,真是不知廉耻!”
刘春莺在一旁啧啧几声,只盘手冷笑。
三人一个鼻孔出气,刘素芬说话极其难听,还指责她俩想吃白饭,不管怎么说,阿乐与这家人也是血亲关系,竟弄得比外人还不如!
余梅气得胸口起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多年积压的怨气好似都要在此刻爆发,但就当她准备再辩驳时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回头一看是女儿正用目光暗示自己,余梅倒是看懂了意思,无非就是让自己先暂时忍耐,还未等她开口,余长乐又站了出来,再次向刘素芬道歉,“祖母,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要怎么罚我都行,不必继续口舌之争,可否就此翻篇?”
听罢此话,刘大树眼眸微眯,兀自打量起她这个侄女,从前跟个哑巴似的逆来顺受,屁话不说,如今也长成个懂事的伶俐人儿了。
要是他没记错,这丫头明年应该成年了,到时候提前给她安排个婆家,那刘家岂不是又可以进账一笔聘礼?
刘大树在心中不停美滋滋盘算,见这母女二人已退让,他也颇为得意,还不是把这俩拿捏在掌心里死死的?
于是跳出来假惺惺打圆场道,“既已知错,那我也替你们二人在母亲面前讨句好话,毕竟也是一家人,闹这么难看做甚?”说到这他扭头看向刘素芬,“娘,您觉得呢?”
这是给她一个台阶下,刘素芬自然也是看出来了,但这口恶气不出她也不会罢休,于是顺着儿子的话接着道,“哼,我老婆子虽大度不与你们小辈一直计较,但惩罚一定是要有的。”
话锋一转,刘素芬微微抬起下巴用混浊的眼珠子阴阴盯向余长乐,“你这丫头骨头越来越硬,得好好磨一磨才行了,今日没干完的活儿必须去干完,且免了晚饭,干完后去祖宗牌位那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
“而你这个做娘的没有管教好自己女儿,肯定是自身行为不端正,让这丫头学坏了去,同样晚上没饭吃!”
余梅抹着眼泪,心中万般不服气,而余长乐却早就将状态调整过来,随后扬起没有温度的假笑,点头答应道,“全听您安排。”
………
“阿乐,是娘太冲动,连累了你。”
余梅拿着锄头与女儿去往田地的路上又愧疚起来,方才她语气太冲与婆婆起了冲突,但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根本没有能力与之一刀两断解决问题,到头来还不是苦了女儿和自己。
这下悔意上头,在这连连唉声叹气。
可余长乐此刻却没有了方才那副低眉顺眼的样貌,反而想到刘素芬被气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就好笑,她心中已不在意,于是安抚母亲道,“阿娘,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并且本就是我最开始没忍住顶撞了祖母。”
说到这她突然顿了顿,眼睛一弯,语带笑意,“再说了,怼便怼了,反正做得好,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咱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做那冤大头了!”
余长乐穿越过来也才一年,并且小半年时间都在学习人类的习性,自然没有余梅多年来受到的打压多,不过这些时日她已领教了不少这家人的自私自利与薄情寡性,更加坚定心中所想。
“阿乐,所以你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我们不必逆来顺受,但暂时也没必要与他们正面起冲突,很多事情灵活一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就行了,干嘛事事这么实诚呢?”余长乐捏紧了箩筐带子,唇角微勾道。
余梅听懂了女儿所言之意,忍不住低头抿了抿笑意。
于是今天下午她们娘俩也没再认真干活儿,随意把种子扔在土里掩埋一下完事,拢共不过花了半柱香时间。
她们咬定刘家人一定不会亲力亲为来检查这些东西,因为余梅多年来的忍气吞声,让这家人早就认定母女二人不敢轻易造次,所以才会如此放心。
现下不过也才申时中,余梅却莫名觉得心情很轻松,好像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做出这么有魄力的事情,女儿长大了,变得越来越有想法了,她也坚信自己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发生大的转变。
而余长乐在思考自己赚的银钱得找个好的理由才行,不然迟早被发现,到时就来不及了。
于是她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个人,那便是村长。若是能让村长答应帮自己这个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余长乐眼睛顿时一亮,她瞧着天色还算早,于是和母亲说好让她先独自守在这边,以防万一,要是刘家人真跑来监督她俩了,那就说自己突然拉肚子,如厕去了便是。
事不宜迟,交代完后,余长乐立刻往村长家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