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苏见出来的时候已经很大。

对话框没有继续弹出信息。路灯投下一道孤零零的拿着伞的人影，屏幕上叫车软件始终没有司机接单，苏见望着马路，没有了和刘元深单独在一起时的茫然和不安，表情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直到脚步传来，祁晟找到他，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用苏见熟悉的，冷淡的口吻，问他：“不冷吗？”

这样的暴雨天，雨伞仅仅起到一个聊胜于无的装饰作用，因此，挡在风吹来的方向的祁晟很快就被打湿了肩膀。

他这样看着苏见，平静，淡漠，看不出一点微信上执着地催促苏见离开的样子，好像在说——看，是不是让我说中了。

祁晟也的确是这么想的。虽然过程出现了一些误差，但他对刘元深人渣的判断依然正确。

祁晟憋了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他不明白，聪明的苏见为什么看不出这么浅显的绑架。

刘元深不爱他，刘元深根本配不上他。

他很想这么直接了当地告诉苏见，让他清醒，尽快结束这段错误的关系。也可以借此丢掉道德枷锁，说许多刘元深的坏话，对苏见进行很有道理的劝解，蛊惑他和刘元深分开。

可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换成了一句：“你在发抖。”

或许是因为苏见看起来很可怜。

在这样一个暴风雨的夜晚，穿很少，但很漂亮的衣物，被别有用心的人进行了无耻的，泯灭人性的道德绑架。

看向祁晟的眼神里透着一点无辜和可怜，眼睛和皮肤都是红的，随时可能哭给祁晟看的样子。

没等苏见的回答，祁晟便脱掉了大衣，用一只手，不怎么容易得裹住了苏见：“你做得很好，完全胜任了秘书这份工作。”

苏见后退的动作因为这句话而顿住。祁晟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苏见有些奇怪的目光中说：“如果是为你好，为什么还会让你为难。”

脱掉大衣的祁晟在大雨中没有丝毫的瑟缩，好像不觉得冷。

雨水砸在伞面，发出噼啪的声响。祁晟站得很直，高出苏见半个头不止，不仅挡住了风，还挡住了身后路灯的光，很轻地说：“苏见，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明白。”

但实际上，苏见并没有一点要哭的打算。

眼泪只有在乎关心他的人面前才会起到效果，而且苏见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事实上，从他离开座位的那刻，便在心中做好决定。

他不否认刘元深曾经的付出，也终于明白，一段健康的关系不应该是他和刘元深这样的。

当下的古怪更多是源于他的上司，但依然，不可避免地为这些话感到了动容。

可能是因为今天晚上真的很冷，亦或是，对方恰好在这个瞬间给予了他需要的一点被认可的价值。

苏见下意识拢了衣襟，从前不久祁晟对他说过的话里判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祁晟没有否认。

苏见没有追问他具体都知道些什么，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一些刘元深的坏话。

左右绕不过生意场上的那些事就是了。苏见对刘元深在职场上行事作风有些了解，依稀也猜得到。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就像他不愿意被刘元深改变那样，他同样没想过要去改变刘元深。

他在短暂的沉默后脱掉了带着祁晟体温和味道的大衣，那股包裹着他的，属于另一个成年男性的气息在顷刻间消散。

苏见很认真地向他道谢，说：“我已经不冷了。”

祁晟没有强求，虽然不认可。

毕竟苏见从头到脚，但凡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无不泛着被风吹出来的红，但祁晟不想，至少不想在这样的夜晚，勉强苏见去接受不被他认可的关心。

不过幸好，他的车就在路边。

伴随着这场暴雨，汉城在十二月的末尾迎来了入冬以来最强冷空气，也是这天，经过深思熟虑的苏见主动打给刘元深，表达了想要分开，冷静一下的意愿。

意外的，刘元深没有就此多做纠缠，在长达一分半钟的沉默后道：“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开心，我愿意这么做。我知道，这些天我的所作所为让你感到了不舒服，你理解你想要分开的心情，可我希望你知道，我的本意永远不是为了伤害你。”

“你可以考虑，重新审视这段感情，但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苏见没有立刻回答。

刘元深站在落地窗前，不同于电话里展露的温柔，握着电话的手几乎爆出青筋，流露出的那一刹那的阴沉让前来送咖啡的实习生吓得一顿。

仅是一瞬，刘元深很快便恢复了过往的温和，微笑点头，表达感谢。

而对于分手的情侣是否能够做回朋友这件事，苏见的态度一直都是消极的。无论有多少成功的案例摆在眼前，苏见都不认为这是一个理智的行为，哪怕他在和刘元深交往之前已经保持了好几年的友谊。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明知二人在各种观念上都难以达成一致和这段已经明显变了质的关系里犹豫，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分开。

正当他思考要怎么回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因为距离足够近，而且没有刻意压低，是以电话另一端的刘元深也听得清楚。

是祁晟，说他生病了，很严重。

经过这些天，苏见终于认识到，对祁晟做过多复杂的解读，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多余的事。

或许是因为那张过于精明的脸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要求，让人总在对他进行一种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的揣测和解读。

但其实，祁晟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透露非常明显意图。

譬如此刻。

苏见没有笨到真的相信他有在生病，毕竟没有哪个病人拥有他这样的好脸色和中气十足，唯恐不被注意到的音量。

他只是在阻止苏见继续和刘元深通话，用拙劣，毫不遮掩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