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瞅着镜子里的倒影。
灰衣旧袍,乌发碧眼,额间一点玉兰。
镜子里是我熟知的外貌,房间是我熟悉的风格。
好了,我确定我没穿越,还是那个中阴界第一药君——西风薄言。
那请问房中这个我完全不熟悉的白发蒙眼男人是谁?为什么他看起来面色沉沉,似在生什么闷气的表情。
看他之双眼束着红布,该不会是被我治坏了眼睛的病人?难不成是我无法接受治疗失败,打击过大而患上应激性障碍失忆?还是中阴界出现了新款仙人跳?总不会是我作了什么玩弄人心的事情又恰好忘记了吧?
我抱着头,思维高速旋转。
快在对方打我之前想起来啊,我的大脑!
2.
万幸他没有打我,他只是把我的忘情丹捏爆了而已。
要知道我是个毫无武力值的药师,我打不过他,唯有眼睁睁看着他拍掉手上碎片,抬步走到我身前,微垂下头望着我。
他离我只有一步远,双眸遮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内心却明了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似在隐忍。
过了一会,他抬起手,带着手套的指尖划开光线缓缓靠近,我闻到他身上淡而熟悉的忘情丹的香味,稍纵即逝。
在他快要碰到我之前,我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
白发剑者:……
他怔忪一瞬,手指反射性蜷起,握紧我的指尖。
我呆了呆,看看我的手,又看看他的手。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举动,难不成是肌肉反应?
现下想抽手,也抽不出来。
因为对方握的极紧,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手套下异于常人的指骨。
真·指骨。
我不禁想起在中阴界赫赫有名的三位剑客,月藏锋、六独天缺与黑色十九。
遮眸的红布与手套下明显的指骨,他大概就是三剑客之一的黑色十九。
这个认知使我更不解。
不为其他,只因我根本不认识黑色十九。
他蹙起眉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我,似要从我面上看出点什么。过了片刻,他才迟疑的问:“你不认识吾?”
我呆呆地“啊”了一声,觉得他如此询问很是奇怪,仿佛我应当认识他一般。
秋日破晓,手掌纠缠的影子投在地上,如七夕夜空交接的鹊桥,却无人欣赏
“红布遮眼,半身白骨。”我犹豫不决,怕说错了什么引他生气,便含糊道:“若传闻无误,阁下应是黑色十九。”
对方的神色看不出什么,但是握着我的手力道一紧。
我内心随之咯噔一声。
糟了!猜——错——了——
3.
有一个好消息,我没猜错对方身份。
及一个坏消息,我好像真的把对方忘了。
逍遥居内。
“所以你记得我是谁吗?”自称老父亲的青年人憋着笑,问一个字瞧一眼旁边不说话的人。
我避开周边打量的视线,认真回答:“天天来偷酒喝的讨厌鬼,缎君衡。”
缎君衡轻咳一声收起笑容,伸手指向另两人,“他们呢?”
“魔皇和魅生。”
“哦——”缎君衡拖长一声,手中的水晶骨首转了又转,终于落在房内的另一个人身上,“那,他呢?”
我闻言小心抬起眼帘,偷偷瞧他一眼,又极快的收回目光,顿了一顿才道:“黑色……十九。”
话语一出,逍遥居气压骤降,寒气更盛。
糟了,又踩地雷了。
我西风薄言一世英名,难道注定栽在这吗?
吾命休矣——
4.
缎君衡扑哧憋笑:“以前带伤受他照顾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乱吞忘情丹失忆了,就叫人家黑色十九。”
我大惊失色,开头我乱猜的‘玩弄人心又恰好忘记’的事情居然是真?我忍不住抱住自己头脑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关于黑色十九的事情,一时间又是慌张又是自我批评。
“真的吗?我当真做了这事?没想到我竟是这样始乱终弃的女人!相鼠有皮,吾却无仪!我对自己真的太失望了!”
缎君衡不嫌事大甚至火上添油,举袖捂脸又是长唉短叹。
“吾之孩儿变成这样,这话若传出去,十九一辈子都别想娶亲了,多九……咳,魅生,你说这事该如何是好?”
魅生没想到自己在一旁当背景板也会突然被cue,当机立断发挥捧哏人设:“大人,就算想不出梗也不要抄海非观先生的台词,好歹同事一场,你这样真缺德。”
缎君衡‘耶’了一声跳过吐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下非成亲不可了。”
什么?这就要成亲了?
节奏是不是来的太快?
我当即十分紧张,只是还没等我追问成亲应该准备什么,礼金要多少,婚后多少年要孩子,孩子生几个,幼儿园读哪一所,孩子叛逆期时要如何解决等问题,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冷喝。
“够了!”
黑色十九忍无可忍,一支白羽现于指尖,不偏不倚正好现于缎君衡眼前,威胁之意昭然若显。
“说正事。”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罢了。”缎君衡这么说,终于收敛起从一开始就没停止过的笑意,轻咳一声道:“我已用控灵术探寻过西风薄言之记忆。”
黑色十九从善如流地收起白羽,示意对方继续。
不知为何,我对这画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我记忆中分明没有这种画面存在。
嗯……忘情丹的效用吗?
缎君衡:“但却她的记忆完整无缺,除了忘了你。”
我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话,选择安静听着。
白发剑者并不意外,沉稳追问:“原因?”
“许是药丹效果,这方面西方薄言才是行家。”缎君衡三言两语,又将问题抛给一旁的我:“若说解方,恐怕也只有她能得知。”
我“呃”了一声,同时对上房内三人视线,挠了挠脸颊,不由得说出实话。
“其实,我是第一次炼忘情丹。”
也就是说,这根本是个未通过临床试验的危险药物,最好在放置某处前,先在瓶子上画骷髅头表示有毒,免得有人误食。
……
沉默,是今日的逍遥居。
5.
缎君衡冷不防的告诉我一件爆炸性消息:“丹你是第一次炼,但你是第二次用了。”
……
我:“所以……上一次也是?”
缎君衡点头:“也是为了黑色十九。”
我大惊。
所以我真的在追这个白发酷剑客吗?还为了他两次吃下忘情丹。
即使数次忘记也能再次对他生出情愫,这莫非就是传闻中命中注定的红线?我拿的竟然是前世今生的剧本!
我看黑色十九的眼神瞬间不对劲。
6.
关于忘情丹,我并不担心。
之前说了,我体质特殊,药或毒对我效用都不长。
也就是说过段时间药效就会正常消退。
缎君衡闻言,思考片刻后神色严肃,“行医要严谨,没有经过临床试验的结果怎可随便发表,这行为极不负责任,实不可为也!”
虽然我很想为这段正义凛然的发言而鼓掌,但是说实话,缎君衡脸上想看热闹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
7.
不怪我如此吃惊。
久远前,我曾无意间见过天之佛。
虽只是在山底间遥远又仓促的片刻,但我今日仍记得那错眼一幕,其真身妙相庄严,威光赫奕,若日月之丽天。
我还以为我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我脑海里浮现黑色十九的身影,不禁觉得有些迷惑——为何我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
8.
我不是拖延的人,当即我便动身去花园寻黑色十九。
他立在花园前,手持木勺正在浇水。
我躲在附近的角落,视线顺着透明的水流往上,滑过他手腕与肩颈,我细细的观察,最后停在他面容。
白发、黑衣、淡金唇色,三种诡丽色彩在夕阳昏黄的光线下展现出另一种神秘如魅的光华,执木勺的手与另外半身相比纤细,展臂取水动作轻柔,白色的、蓬松的长发从肩头垂落,遮住小半边的面孔,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越是观察,内心越是迷茫。右手不自觉地捂住胸口,像是想从空荡荡的内心里寻找情感曾经居住过的痕迹。
最终仍是一无所获。
我思考再三,觉得有点饿了,决定先回去用餐。
他没有给我离开的机会,在我欲抽身时,先一步叫住我。
“西风薄言。”
他转身准确面向我藏身地点,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一脚踩到石头,滋溜一滑整个人往后倒。
“小心!”
苍苍树影,檀深羽散。白发剑客顷刻出现,单手拉住我的手腕一收,我从后仰改为前倾,像偶像剧场景一样撞到对方怀里。
木勺落地发出沉闷一声,残阳似火,清风徐来,潋潋残水倒映出两人相依身影。
我惊魂未定,靠在他胸口回神了好一会,才想起要跟对方道谢。
缓缓起身,抬起头,发现他正低头看我。他双眼藏在红色布匹后,我应当无法从他眼中得知任何情绪,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他正专注凝视我的错觉。
“可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多亏你及时帮忙,多谢。”
过了一会,我抖了抖手腕,终于忍不住小声补充:“你可以放手了。”
“抱歉。”
他似乎才反应过来,像是被烫到般极快地松开手,将手背在身后。
“你找我有事?”他问。
我不自然的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才回答:“无事,只是来看你。”
黑色十九没说话,他立即侧过脸,白色的长发垂下,挡住了他的表情。他好一会才找到声音般,“你……”
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的表情,继续道:“缎先生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所以我想着看多你几眼,说不定能再次找回那种感觉。”
未等他回答,我便再次开口:“抱歉,我仍想不起来。”
夕景斜临,黄云凝暮。
黑色十九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许久才松开,“此事本因我而起,你无需对我道歉。”
这……
沉重的气氛,让我不知如何劝慰,便转过话题,“可以说说以前的事情吗?”
“嗯。”黑色十九转回身时,面上的神情已然消失,只留下惯常的冷淡。
他略微思考了一会,从他某次任务,不小心毁坏药铺开始说起。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而我从他说的第一句就开始走神。
我之前就很想问了,黑色十九平日以红布遮眼,他到底能不能看到我?
9.
故事十分精彩。
黑色十九口才到位,陈述情节精简有力,简单易懂加10分。但感情描述方面缺失,让人难以带入扣5分,总分5分。
尽管如此,我依旧是听得入神,并时不时插入吐槽。
*
我:“原来缎先生教我煮饭、缝衣、倒茶水、木工、切砖墙的原因是这个,但是我脑海里没有学会的记忆,莫非也被我忘了?忘情丹的效果恐怖如斯——”
黑色十九:“你是没学会。”他学会了。
*
我:“轻功吗?我有印象,从入门到掌握历经三个老师,获得老师一致颁发的‘最差一届学生’的称号。当年我师父教我武功时曾说我是万年一遇的练武废材,捡个叉烧回来教都好过教我,可见我悟性之差。”
黑色十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必太过介怀。”
我:“介怀?我并不在意,此事我早已看开。重点是我竟然学会了轻功,感情的力量当真伟大,你可以让我再追多一甲子吗?我想学武。”
黑色十九冷酷无情地拒绝:“不可以。”
*
我:“我做过东西给你吃?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