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两个现在走不走啊？”杨欣然见库里南迟迟不动，忍不住降下车窗，摁几下喇叭，探出头冲他们两人喊。

宋域呆住，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操控他的躯体做出任何反应。

沈瀛坐正身躯，同样也落下车窗，回应道：“你和珍珠先回去，我和宋域还有点事要处理。”

杨欣然没有怀疑地应了一声，升上车窗，带着副驾驶里的谭珍珠返回。

沈瀛目送车辆渐渐驶离，随后推门而出，站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

被甜腻包裹住的宋域回过神，竭力遏制住自己的心潮澎湃，连忙跟着下车，疑惑地问：“怎么不回去？”

“我观察过坠落货车的周围，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可以判断出在冲破铁丝网之前，官温就提前一步跳车了，我想能不能在这附近找到一点线索。”

“哦，”宋域见沈瀛继续朝前走，快步跟上去，与他并肩而行，“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受伤，或许是当时正在被人追杀，你觉得会是谁在追杀他？”

沈瀛淡淡地说：“不知道。”

他重新折返到被撞破的铁网旁，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了许久，脑袋歪一下，撞见之前被宋域注意到异常情况的低矮草丛。

宋域顺着沈瀛的视线望去，略显得意地说：“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那里，官温跳车后降落在那个位置，然后向前跑了。”

沈瀛凝视几滴干涸的血渍，已经呈现出显眼的黑色，延伸向山林的深处。

他转过身，提脚向前走去，“走吧。”

跟随着滴落的血迹，两人大概继续走了二十米，血迹在一座坟墓前断掉，布满灰尘的石头墓碑上留下一团怪异的黑色污渍。

沈瀛走过去查看情况，“墓碑上是血……官温应该因为严重失血的关系，体力逐渐不支，最后靠着墓碑倒了下去。”

“沈瀛，你过来看，”宋域站在一旁，手指指向杂草堆里的一道车辙印，“这有一道车辙印，看宽度应该是摩托车。”

沈瀛向他走去，盯着车辙印看了几秒，抬脚踢开周遭茂盛的杂草，发现在车辙印附近的碎石上，洒落着更多的血迹。

显然，身受重伤的官温是在这里被摩托车车主带走了。

“这种车轮的花纹没有任何特点，普通的民用摩托车差不多都这样，很难从这点着手，判断出对方的具体身份。”宋域的眼睛眯了一下，话锋陡然一转，“或许在他被追杀的时候，趁着夜色浓厚，故意开车坠崖来迷惑追杀者，等着追杀者离开后被救走——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谭珍珠救走了他？”

“也不是没有可能，保险起见，等会儿回去仔细搜查一下她家。”

“好。”

返回谭珍珠的家里，宋域与沈瀛不动声色地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地开始对屋内进行搜查许久，并未发现任何能够处理伤口的药物，也没有找到沾血的物体，更没有发现摩托车的痕迹。

宋域摸摸下巴，“难道官温受伤后，把他带走的人不是谭珍珠，而是追杀者吗？”

“嚓”的一声，沈瀛关上抽屉，掀起眼皮看向神情疑惑的宋域，手指插进口袋，碰触到藏进去的卫生纸。

“宋域，”他见宋域投来目光，示意到外面去，“你和我过来一下。”

宋域乖乖地跟着他朝外走，见沈瀛拉开车门坐进去，迟钝一秒，随即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弯腰钻进。

他关上车门，扫一眼谭珍珠低矮的老旧房屋，见她与杨欣然都待在房间里没有出门，又转头凝视沈瀛，“你发现了什么？”

沈瀛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口袋里的卫生纸拿出，给他看里面的可疑硅胶，“这是我在官温的货车驾驶舱里发现的东西，看材质应该是硅胶。”

“这种颜色挺像人体皮肤，”说完这话，宋域仿佛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人/皮面具？”

沈瀛应了一声，“嗯，但是仅凭这一点线索，我们不能判断究竟是有人伪装成了官温，还是官温伪装成了谁。”

宋域愣了一下，“所以你刚才给谭珍珠擦眼泪，其实是为了检查她是否有戴人/皮面具？”

沈瀛点点头，“嗯，她与官温之间的细节我们不得而知，现在能了解到的信息全凭她的一面之词，是真是假都难以分辨。”

宋域大脑陷入宕机状态，唇角处若隐若现的亲密接触在此刻更加明显。

那么……在沈瀛的视角里，他的那些行为不就是无理取闹、不明事理的——

傻逼吗？

恍然大悟的宋域瞬间戴上痛苦面具，牙疼极了。

沈瀛从他瞬息万变的表情里看透他的心思，一挑眉，语气戏谑地问：“牙又疼了？”

宋域喉咙滚一下，局促地说：“呃……是有点。”

沈瀛一点点地笑起来，眉眼舒展，“你放宽心，我不会嫌弃你。”

宋域：“……”

沈瀛慢慢悠悠地走进房屋里，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本翻看，里面的内容对于他现在的知识储备量来讲不过是小儿科，囫囵吞枣地浏览过一遍就放了回去。

宋域坐在书桌旁，随手抽出一本书翻阅，纸张翻飞制造出的人造风掀动他的发丝，“谭珍珠……这封面上的名字应该是官温的字迹，比后面的字迹要工整好多。嘿，官温这手字还真不错，如果不看别的，光凭这字，我还以为是女孩子——不过嘛，都没有你的字好看。”

沈瀛随口说：“你的字什么时候能和官温差不多，于占估计都要喜极而泣。”

宋域一挑眉，“我的字不好看吗？其他人都模仿不成功。”

沈瀛敷衍地点点头，嘴边噙着一抹淡笑，意味深长地说：“确实，非常有个性，很好地规避了有人模仿你字迹来违法犯罪的可能性。”

宋域不服气地冷哼一声，抓过桌上的纸笔，大手一挥，“唰唰唰”几下，飞速留下自己惊为天人的笔迹，“你看，这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拍卖行里至少一百万起拍。”

沈瀛面色古怪地凝视宋域展示给他看的“宋域”二字，沉默几秒，愁眉苦脸地摇摇头，不假思索地戳破道：“一百万大概率和你的字迹无关，只和你的身份有关。”

宋域磨磨牙，恶狠狠地划掉自己的名字，把纸笔都推开，捞出口袋里的手机来玩。

沈瀛拿过被宋域丢掉的纸笔，行云流水地在空白处写上宋域的名字，他把纸推给宋域看，“以后你可以模仿我的字迹。”

“我模仿你的字迹做什么？”

“你难道不想看于占惊掉下巴的表情吗？”

宋域仔细思索过后，有了些许动摇，沈瀛见状，立即顺水推舟地把笔递向他，他迟疑几秒，还是关掉手机，慢慢接过了笔。

沈瀛耐心指导着宋域的一笔一划，仿佛在教幼儿写字，宋域不动声色地觑着眼观察他，渐渐与记忆里的那个高大的身影重合。

沈瀛盯着他的笔迹，眉头微蹙，提脚走到他身后，抬手握住他的右手，手把手教他写字，“转折处应该这样来处理，是不是比你的上一个字要好看很多？”

宋域心猿意马，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与沈瀛接触的手上，喉咙忍不住滚一下，好似心中有团火在烧，愈演愈烈。

沈瀛看出他的心思，松开他的手，坐回自己的位置，郑重地说：“宋域，注意力集中。”

宋域讪笑一声，连忙收敛自己的情绪，老老实实地模仿起沈瀛留在纸张上的字。

日落西山，几人在谭珍珠家里随便吃过一顿饭，把碗筷全部收进厨房。

杨欣然正准备问宋域什么时候离开，没想到沈瀛率先一步开口，面带微笑地看向谭珍珠，“珍珠，我们晚上能在你家睡吗？这里离市区还有段距离，我们开夜路回去怕走错路。”

“这……”谭珍珠为难地咬咬唇，眼睛看着门外的房间，“我这里虽然还有房间，但是都没收拾过，你们如果不介意，我可以收一下。”

沈瀛说：“没事，我们会按照市场价付钱给你。”

杨欣然不能理解沈瀛的用意，拉着宋域走到外面，压低声音问：“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域努努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什么夜路？你没听谭珍珠说这附近很多保护动物吗？如果一不小心撞死一只，就要去迎宾楼和那些手持尚方宝剑的领导住一屋了。”

“就这么简单？”杨欣然半信半疑。

“当然……不是，”宋域双手环胸，“你晚上多留意一下谭珍珠，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她说她与官温之间没有联系方式，我不是非常相信。”

“哦。”

杨欣然应了一声，在原地待了几秒就离开了。

夜晚，繁星满天，蝉鸣声在山林里格外清晰，气温比起早晨要冷许多，风吹过都冷飕飕的。

宋域找了一个干燥的地方生火，朝里面丢着干柴，杨欣然与谭珍珠都先回房睡了，沈瀛简单地洗漱完，出来后坐在火堆旁边。

宋域单手撑着下巴，视线越过熊熊燃烧的火焰，落在后面的沈瀛身上，星辉璀璨，但不及沈瀛半分。

沈瀛隔着火焰，也回望着他良久，见他迟迟不动，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以为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

但是直觉告诉沈瀛，他就在看自己。

“我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吗？”

宋域毫无征兆地说：“我想我错了。”

“什么错了？”沈瀛一脸茫然。

宋域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瀛，“我之前说你是月亮，但我现在发觉月亮不及你半分光芒。”

沈瀛不知道说什么，端起放在椅子上的一杯茶来喝。

宋域眼睁睁地看着他喝完，漫不经心地提醒道：“那杯茶是我的。”

沈瀛：“……”

他沉默片刻，余光瞥见放在另一边的一杯茶，顿时反应过来那才是自己的杯子。

宋域看出他的窘迫，轻笑一下，“没关系，反正你也亲过我了，间接接吻也只是暧昧一点而已。”

沈瀛把杯子放回去，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只是担心你有幽门螺旋杆菌而已。”

宋域气极反笑，觉得好荒谬，“你真是油盐不进啊！”

沈瀛咳嗽几声，站起身向屋里走，“我先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就在沈瀛提脚的瞬间，宋域突然开口，火焰后的他面容更加立体，眼睛更加深邃，收敛住不正经的表情，橘红色的光芒给他添上一种严肃的色彩，“我想知道王震把你喊去谈了什么。”

沈瀛心不在焉地说：“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怀疑我的身份而已，不过他没有证据。”

“卢青峰那边我虽然搪塞过去了，但他大概率是不信的，”宋域不知道沈瀛这话的真假，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会尽快处理掉贺台，还你清白。”

沈瀛抿抿唇，眼中的情绪瞬息万变，却在投向宋域时变得平静如水，重申道：“我是沈瀛。”

宋域说：“我知道，但你也没否定你的另一个身份。”

沈瀛不再说话，提脚快步离开，借着夜色的掩护，没人发觉他的脚步凌乱，丧失了昔日的沉着冷静。

宋域凝视沈瀛的身影一寸寸消失在转角，微风带来房门关闭的咔嚓声，他的手向火堆里探去，直到感到灼烧的痛感才缩回来。

他在原地静静地坐着，等待火焰熄灭后浇上一盆水，确保不会死灰复燃才进了房间。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对面植被茂盛的灌木丛里，一道敏捷的身影飞速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