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市人民医院的停车场里,宋域那辆顶着外地牌照的车大摇大摆地停在露天停车场里,像个流氓似的,没人敢靠近它,一辆本田在这里迟疑几秒,最后还是默默开走了。
杨欣然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入宋域的耳畔,“我已经把范围放大至整个江阳的医院,依旧没有发现官温的身影。”
“嗯,我知道了,”宋域坐在医院的换药室里,等待医生过来给他拆石膏,“谭珍珠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她的行动范围非常固定,基本上就在家附近活动,没有发现和官温联系的迹象。”
“行,你有事没事就到处转转,看看有什么发现。”
倚靠在门边墙壁上的沈瀛听见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刻意咳嗽几声,“咳咳。”
宋域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隔空对视一眼,飞速对杨欣然说:“保持联系。”
就在他挂断电话的瞬间,门“咔嚓”一声开了,走进来的医生被门旁边的沈瀛吓一跳,略带愤怒地问:“先生,你站这里干什么?”
沈瀛不能告诉他自己在望风,苦思冥想后灵光一现,“我怕他几个星期不洗脚,熏到我。”
宋域:“……”靠,撒谎最忌讳灵光一现!
医生愣了几秒,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口罩递过去,“回去洗个脚就好了。”
沈瀛接过,“谢谢。”
只有宋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半个小时后,两人从医院走出来,沈瀛直接开车去了最近的五星级洗脚城,强迫宋域在那里洗了一次脚。
等着技师收拾东西离开,宋域躺在按摩床上,觑着眼看正在闭目养神的沈瀛,揶揄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带家属来按脚,真新鲜,感觉怎么样?”
沈瀛淡淡地说:“你千挑万选出来的几个人,真是让人看一眼就清心寡欲。”
“不要以貌取人,”宋域笑起来,“要多给相貌普通的人机会,不然你让他们怎么生活呢?”
“给你按摩的技师我给他加了一千,还通过他在这里办了张卡,否则你只能在医院的厕所里洗一洗,”沈瀛顿了一下,“但我想,如果不是他家里真的出了什么困难,急需用钱,估计这点蝇头小利还不足以让你在这里洗脚。”
“他当时感动哭了,你没看见吗?”
“你对情绪的感知能力真的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见鬼。”
宋域:“???”
沈瀛撑起身体,端着水递到自己唇边,浅浅地抿一口。
宋域磨磨牙,反驳道:“你对情绪的感知能力就很牛逼吗?”
下一秒,沈瀛呛咳出声。
宋域哼哼几声,看着他不说话。
沈瀛尴尬地穿好鞋子,稍微整理好衣服,站起身,姿态略显僵硬地向前走,“走吧,这里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
宋域努努嘴,翻身下床,跟着他朝外走。
坐进车里,宋域觉得浑身轻松不少,腿脚也比方才要更加有力。
沈瀛把手里的金色会员卡递给他,“你办的卡。”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给实体卡,估计再过几年,去银行取钱都用不着卡了,”宋域接过,拿在手里翻一个面,视线撞见金卡背面的签字,正是“宋域”二字,并且是他模仿许久的沈瀛笔迹,“这卡背面怎么还需要签字?”
沈瀛不咸不淡地说:“可能是他们这里的规矩吧。”
宋域掀起眼皮看他,“为什么不要我来签?”
“如果你是那个技师,你是会选择接触我这个付钱的金元宝,还是你这个异香人呢?”
“……”
沈瀛调整车内空调温度,“言归正传,既然江阳市所有的医疗机构都没有发现官温的踪迹,你觉得他究竟会在哪里?”
宋域漫不经心地把金卡丢进车的扶手箱里,说:“肯定就是在哪家医院里,只是刻意被隐藏踪迹,我们无法探知而已。”
“你觉得现在的江阳,谁能做得到呢?”
“江阳各级官员人人自危,生怕引火烧身,如果放在以前我可能一时半会儿没有答案,但现在我有非常确定的目标人物。”
“谁?”
“专案组。”
沈瀛借着扯安全带的功夫,微微背过身,通过玻璃的反射,他看见宋域的手指正在手机上滑动,唇角悄悄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准备找陈廓吗?”
宋域点点头,“嗯,你应该在入境的时候就见过他了,或许你不知道,在你走后,他还和我打过电话。”
“我猜到了,”沈瀛眯了眯眼,脑海里浮现出陈廓的面容,以及临走前他告诫过的话,评价道,“他很善良。”
宋域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唇边含笑,“如果他知道你这么评价他,肯定会非常高兴,他曾经是你的忠实粉丝,不过他没有我这么神通广大,能得到你的青睐。”
沈瀛默不作声。
几秒钟之后,宋域拨通陈廓的电话,他似乎正在哪里猫着,声音压得很低,“喂,什么事?”
宋域开门见山地问:“你们是不是关押了一个人?”
陈廓反问:“自行动以来关押的人多了去了,你说哪个?”
“官温。”
“不知道,不认识。”
宋域厉声强调道:“他是我案子的关键线索,我需要他。”
陈廓冷哼一声,“他都不在我手里,我怎么给你呢?”
宋域不信,“现如今,整个江阳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监控范围内,你会不知道官温在哪里?”
陈廓轻蔑地问:“按照你这话,不说江阳市的几百万人,难道就连专案组人员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监视谭珍珠家吗?谭珍珠告诉杨欣然,最近这段时间,她总能感觉到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悄悄看着她,而且在我对周围的环境进行过检查后,发现在草丛附近出现过很多鞋印,非常新,经过花纹的比对,属于同一双鞋。”
“为什么就是我在监视她了?不能是别人吗?现在社会有多乱你比我更清楚,一大半的人都精神不正常,强/奸、诱/拐、贩卖……都有可能发生在那个独居女孩身上。”这话脱口而出的一刹那,陈廓猛地顿住,脸色陡然苍白,握着手机的五指渐渐收紧。
宋域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得意洋洋地质问:“你如果不是监视过她,怎么会知道她是独居女孩?”
陈廓哑口无言。
宋域说:“陈廓,你们究竟把官温关押在哪一所医院?”
嘟嘟嘟——
电话被陈廓无情挂断。
宋域再打过去时,已经显示手机关机,“哼,官温绝对是被他们专案组秘密控制起来了。”
“既然电话打不通,就直接跟着他,”沈瀛解除电子手刹,车辆缓缓向前移动,“专案组晚上会去迎宾楼,我们就在那里等他们回来。”
开车回到在江阳市中心的酒店,沈瀛把口袋里的房卡拿出来,递给穿着统一服装的前台人员。
“你好,我想换成双床房。”
前台人员面露微笑,手指在电脑上飞速移动,“好的,我先帮您查一下酒店是否还有剩余的房间。”
宋域一挑眉,“不愿意和我挤一下?”
沈瀛冷漠无情地说:“不愿意。”
“你真无情。”
“你真冒昧。”
前台人员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双床房了,只剩下一个总统套房。”
“天助……”宋域的欢呼还没结束,被沈瀛一记刀眼吓得落地,连忙收敛起自己的情绪,缓缓合掌道,“天主保佑。”
“就要那个总统套房,先定一个星期。”沈瀛说。
“好的,我这就帮您定下来,”前台人员在电脑上一通操作,“请问是哪位付款?”
沈瀛的视线瞥向身侧的京圈太子爷,活脱脱就是一张行走的黑卡,里面全是钱,“付钱。”
宋域觉得自己像是冤大头,不乐意道:“不是你非要定的总统套房吗?怎么是我付钱?我挺能接受大床房的。”
沈瀛淡淡地说:“我喜欢浴缸。”
宋域牙疼,一边觉得这话离谱,一边乖乖把钱付了。
乘坐观光电梯向上走,能够从玻璃中俯瞰到迎宾楼的全貌,院子里停着他们来时的考斯特。
宋域扫视一圈,“怎么没有看见摩托车?”
沈瀛与他并肩而立,“或许被陈廓骑走了,也有可能是藏起来了。”
两人在套间里时时刻刻监视着迎宾楼的风吹草动,晚饭也是点的外卖,被一个圆滚滚的机器人送进来。
夜幕降临时,几辆低调的黑车钻进迎宾楼的停车场,灯光下,七八个人影钻进大楼里,不出片刻,迎宾楼的几扇窗户里亮起灯。
沈瀛的眼睛从望远镜后离开,摇摇头,“没有发现陈廓。”
“或许有什么事耽搁了,”宋域安慰道,“你先去洗澡吧,我来监视那边。”
沈瀛点点头,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反手关上了磨砂玻璃门。
宋域坐在尚有余温的软椅里,认真监视着迎宾楼,他的手指抚过望远镜的外壳,好似与几秒钟之前的沈瀛手指叠交。
即使浴室离他的位置有些距离,但他还是能从静谧的空间里探听到浴室的水流声,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他想起唇边的一个吻,手指缓缓探上那里,顿时血脉偾张。
是温柔的,是苦涩的,是转瞬即逝的。
好想……
我去,这种时候怎么能分心呢?工作工作,清心寡欲,清心寡欲,阿弥陀佛……
宋域骇然一惊,幡然醒悟后立即把电视机打开,随便调到一个频道,掩盖住浴室的水流声,全神贯注地盯着迎宾楼的方向。
十几分钟后,沈瀛一身清爽地走出来,周身带着刚沐浴过的湿润与芬芳,他的发丝上也沾染着水汽,悄无声息地滴一滴在瓷砖上。
他刮一眼电视里的内容,凑近宋域身侧问:“陈廓回来了吗?”
“没有。”宋域回头,撞见他在灯光下更显白皙的脸微微出神,没有了眼镜的阻挡,沈瀛更像他记忆里那个严肃的上校了,“你为什么要戴眼镜呢?”
沈瀛坐到他对面,绝口不提玻璃轮刃的事情,不咸不淡地说:“我眼神不太好。”
宋域在他面前伸出一根指头,“这是几?”
沈瀛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我只是眼神不好,不是瞎。”
“哦。”宋域讪讪地收回手。
沈瀛坐在软椅里犹豫半晌,若有所思地问:“你想要孩子?”
宋域:“???”
“你想当男妈妈?”
宋域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啊?“
沈瀛指着正在播放的电视问:“你喜欢看孕期保健瑜伽操?”
宋域吓一跳,顺着沈瀛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里面正在播放的内容是孕妇瑜伽,手忙脚乱地跑去找遥控器调台,手都在发抖,“那个,我……我随便调的,没仔细看。”
“哦。”
两人又轮流在望远镜后守了许久,直到凌晨两点都不见陈廓的身影出现在迎宾楼。
宋域看一眼手机时间,摸摸下巴,“这个点都不回来,陈廓这小子不会是刻意在躲我们吧?”
沈瀛表示赞同,“有可能,或许他猜到我们会对他进行跟踪,所以藏了起来,避免被我们找到。”
宋域蹙眉,“现在怎么办?还需要继续监视吗?”
沈瀛低头思索,视线盯着一街之隔的迎宾楼,深邃的眼眸里倒映出橘黄色的灯光。
仰起头,不经意间撞见苍穹之上的璀璨星空,耀眼夺目。
忽然,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想起一件差点被他忽略掉的事情,或许那里会是他接下来应该去的地方,不知不觉的,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
宋域见状,明白他想到了办法,忙问:“你想到什么了?”
沈瀛一挑眉,得意地说:“我知道怎么找到陈廓了。”
“怎么找到?”
“明天你就知道了。”
宋域:“……”真够吊人胃口。
沈瀛起身,打折哈欠朝自己的房间里走,“先睡觉吧,晚安。”
宋域半信半疑地问:“真不用监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