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范语磕磕巴巴开始解释自己的来意“我不是跟踪狂我是来你家吃饭的”听到声音的陆承文过来给他们开了门,看到他们在门口拧成一团的姿势也没说什么,好像天天都有正值青春年少的男男女女在他家门口拧成麻花。只是简单地招呼他们进来。
男生垂下手臂率先进了屋,范语紧攥着书包带跟在他身后。
玄关很窄,仅容两个瘦子勉强通过,范语不安地站在男生后面等他换完鞋,看着面前挺拔的身体起起落落,像一颗雨中的梧桐树。好不容易等他穿上拖鞋,范语以为他要走进客厅,下意识跟上去两步。
结果男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弯下腰在鞋柜里翻找起来,接着又猛然直起身,差不多是紧贴着他的范语猝不及防,直接撞到了男生的后背上。
她立刻退后捂住疼痛的鼻梁,好巧不巧正撞上了男生的脊梁骨,两个人都痛苦万分地弯下了腰,好一会才站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范语揉着通红的鼻子心想这种硬度抽出来还不和棒球棍不相上下。
“没关系,”男生转过身来,他恢复的很快,比起稍显面目扭曲的范语他的脸色已经很平静,手上拎着一双小号的灰色拖鞋,“给你准备了拖鞋,叔叔忘记拿出来了。”
范语双手接过拖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姑姑家她从小就没穿过合脚的拖鞋,更别提是专属的,姑姑家从不给拖鞋分门别类,一直是先下手为强谁踩到哪双就穿哪双,家里经常能看见姑父趿拉着一双完全不合脚的粉色棉拖走来走去的景象。
她匆匆忙忙地脱掉还在滴水的运动鞋,跟着男生走进了客厅。
玄关的灯光是暖黄色,但稍显暗淡,客厅的光线就要明亮许多。
这是一套由相邻的两间房打通,客厅格外宽敞,从开放式的厨房飘来一丝丝雾气,显得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空间被无形分割成两种风格:木书架堆满泛黄的烹饪书,墙上挂着镶在相框里的退伍勋章,靠窗的小桌站满了花花草草。布艺沙发上角落散落着漫画书和小说;另一边简约的大书桌整齐地摞着地理杂志和物理笔记,墙上贴着一张星空海报,锐利而内敛。
范语还站在客厅中央饶有兴趣地打量家具的陈设,男生端着一杯热水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范语的错觉,他的声音也像灯光一样变明亮了“范语,你把书包放下坐这里就好了。”
“你认识我?”自认为是小透明一枚的范语有点惊讶。
“高一的年级前十你是唯一一个去了文科的,”男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张针织杯垫放在茶几上,接着才小心翼翼地摆上热水,“而且,”他抬眼看了看范语,“当时开学的摸底考和期中考你的排名都在我前面。”
“哈哈……原来是这样……”范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火辣辣的热度一直在鼻梁上盘桓不去。
她高一时净顾着和范言明争暗斗,从家里怼到学校,根本没顾得上细细记住年级大榜上自己前后左右的诸位英雄姓名。
她唯一一次有点印象的是陪好友林夏去看榜,名字和分数在人群的喧嚣里起起落落,她看的漫不经心,更多的心思都在被班主任没收的那本电影杂志上。
正当她思考着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能说服班主任把杂志还给自己时,就被狂摇自己胳膊的好友转移了注意力,林夏兴奋的满脸发光“看啊看啊,小语,你又排在陆泽川前面!他可是初三考了一年的第一被保送直升上来的!”
关于他的传闻像没由来的风,没有方向,却轻轻飘回她的脑海。
陆泽川很高,高得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他的脸庞清俊,安静却引人注目。他不像那些笑得太响、勾肩搭背像群猴子的男孩,陆泽川身上有种静谧的气质,范语一个不太熟悉的女同学很爱读诗,她曾在晚修满脸通红地对别人形容陆泽川“我的心万人不换,可你一笑就将其俘获。”
她想起曾在各处角落听到女生们窃窃私语,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分享关于他的点滴。
她们说陆泽川话不多,可一旦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每句话都像经过深思熟虑。
他会认真听你说话,目光沉静专注,让你觉得全世界只剩你和他。不是班上咋咋唬唬的男生们的油腔滑调,也不是那些呆头呆脑的男生们的答非所问,是一种踏实的感觉,像飘了太久后终于踩到坚实的地面。
男生们也尊敬他,虽然他们从不直说。陆泽川太优秀了——成绩好得让人望尘莫及,在运动场上,他不张扬却无人能忽视,像是天生就该让别人显得用力过猛。有人说他常在图书馆待到很晚,翻着念不出名字的厚书;也有人说在操场见过他,练习结束后独自慢跑,暮色里他的身影清晰得像幅画。
喜欢他的女生不少——她们在笔记本上写他的名字,传纸条讨论他的一颦一笑——但没人能穿过他身边那层真空般的地带。他就像教室窗外的那棵树,高大、稳健,枝桠在风中轻晃却从不弯折,看久了让人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
范语抬头细看,陆泽川的名字和她的上下相邻,白字黑字,但却遥不可及。
她有一瞬好奇,如果和他说话,会是什么感觉?那些传闻里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那念头像烛光般脆弱地闪了闪,没多一会铃声响起,急促地把她拉回现实,只留下陆泽川的影子在她心头,模糊得像个清晨的梦。
“啊啊……”范语回过神,犹豫不定地叫了一声“陆泽川?”
“是我,”男生露出一个很轻的笑容,却仿佛刻进了范语心里。
这个笑容让范语晃了一下神,认识到那名女同学对陆泽川的形容绝对所言非虚,哇要是现在有相机拍到这张脸洗成照片在学校卖我就发了……
她跟着陆泽川一起落座,突然又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从下面拽出一个绿松石色的毛线球和两根毛衣针,看样子是一件毛衣,织了一半的领子在她手里晃悠。
陆泽川看到面不改色,解释道:“那是我小叔的,业余爱好。”
他从范语手里拿过毛线,指尖擦过范语的手背。
明明都是在外面淋了雨回来,可是这时陆泽川的手已经变得干燥温暖,仿佛要烫伤范语一样。
她重新坐下,校裤湿漉漉地贴着腿,黏腻得让她不安。还没等她绞尽脑汁开口寻找共同话题,陆泽川的目光在她裤腿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很好心地建议:“还是去卫生间拧干吧。”
范语刚想摇头推辞就听到陆泽川的下一句话,“不然叔叔会让你把客厅的地板擦一遍”,语气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范语再次从沙发弹起来在陆泽川的指点下冲向卫生间。
她卷起裤腿,把布料拢在手里用力挤压,冰冷的水顺着手肘流淌下来,像雨夜的余韵。瞥一眼镜子里,镜子里的女孩的脸色苍白,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没有任何初来乍到的不安。
范语环顾了一下卫生间:和她所住的相比完全一致的大小和格局,进门是洗手盆和置物架,再往里是马桶和用玻璃隔断的浴室。两个男人的洗漱用品很简单,与范语挤满了瓶瓶罐罐的置物架相比,这边就只有洗发水一些必备的物品。
她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有股清爽的薄荷味儿。
一一扫过那几个孤苦伶仃的瓶子,并没有发现哪个是薄荷味儿的。她索性不再纠结,低头又奋力开始拧干裤子。
厨房的方向传来节奏分明的切菜声,和她拧出的水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场古怪却和谐的交响乐。
和学校统一配给的廉价布料搏斗了几分钟总算让裤子不再滴水,范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洗完手她推门,米饭热腾腾的香味劈头盖脸地扑过来,唤醒了范语饥饿的肠胃。
饭桌已经开始布置,陆泽川看到她走过来顺手把碗筷一起交给她,也是新买的,筷子散发着崭新餐具清洗过后的香气。
陆承文这时也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把菜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他的眼神专注,和范语梦里那个逆光的模糊身影逐渐重叠,他有点紧张地低声问:“小语,听你爸妈说你有忌口?”
范语完全没注意到陆承文此时和自己一样慌张,她结巴道:“不、不吃姜。”声音细到她都怀疑自己的声带震动,陆承文点头,没多说,转过身回了厨房。
有条不紊的切菜声再次响起,沉稳有力,像在安抚她的紧张。范语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到陆泽川低着头摆弄碗筷,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好像是一个笑容。
“其实你不用这么怕叔叔的,”陆泽川抬起头,那确实是一个笑,他的身高几乎逼近了陆承文,但却奇妙地没有让范语感到压力,“那个人就是喜欢装沉稳,其实特别像小孩,你们俩会成为好朋友的。”
范语感激地点点头,随后回过味来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了三连问:你一个高中生点评自己的叔叔像小孩?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毛毛躁躁的人设?我到底给这位大神留下了什么印象?
范语坐在饭桌前,手指攥着筷子,低头盯着泛出珠光色的米饭,刚刚被按下去的紧张情绪像夜潮般重新涌来。
她想起昨天在姨妈家,姨妈为了给她送行而做的几道‘拿手菜’,范言和范语两个人吃的苦不堪言,以至于早上范语跟他们告别时,范言都没力气做出什么嘲讽发言,直到现在她胃里还翻江倒海的。
菜端上来了,三道菜,在素色桌布上显得异常好看。西兰花炒虾仁,虾仁在盘子里堆得高高的,西兰花是沉稳的深绿色;四神排骨汤,汤色清亮,热气氤氲。蟹粉豆腐细腻得像晨雾中的湖面,边缘微微颤动,裹着一层薄薄的清亮汤汁。热气升腾,蟹黄的鲜香混着豆腐的清甜,柔和却直钻鼻腔。
她试探着夹了一小块,入口即化,丝滑得像云朵在舌尖散开,蟹黄的浓郁与豆腐的柔嫩交织,温暖得像一盏小灯点亮昏暗的雨夜,等她归来。
范语用力扒了一口米饭,温热香甜的米粒和心一起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