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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雉离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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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是我们所中之毒,噬心破的解药。唯此一颗。”撼天阙指着战兵卫手中紧攥大声说道。四周散落在地的兵士立即盯上战兵卫,目光胶着。

“竞日孤鸣的走狗!你渗透进来居心叵测,可惜被我撞破你们的勾当。你这就这样贪生怕死吗!果然,不相信你是对的!这样也好,这样才好哇!”撼天阙话音同时,刀风横扫如山岳崩塌覆压,直取战兵卫的性命而来!

令人牙酸的刃口摩擦交锋之声,气势极盛的一招格挡,从容架下撼天阙这一刀的,竟是拦在战兵卫之前的苍越孤鸣。

“你真正是糊涂了!”他将静默沉郁的战兵卫作势护在身后,对撼天阙斥道,“解药就在舅父手中,若要自己服用轻而易举。之所以与你相斗,不过是要留给你!而竞日孤鸣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派人前来。我料定这绝不是什么解药,而是夺你性命的毒药!”

“哼,既然如此,那你就服下它。证明你的推断。”撼天阙背手负刀说道。

引得一旁的叉猡高声反驳,“混账!你这不是让王子去死!”

“他自己的判断,合该他自己负责。”撼天阙进一步激将道,“或者是他身后这个人。”

“这、好!”

“好个鬼,拿来!”随云远劈手夺过药丸,却是左右手转换,向着撼天阙展开手掌向上,“你既然认为无毒,何妨一试?”

“嗯?哼!”撼天阙将头偏转一刻,却又回转,抬手示意苍越孤鸣,“你,过来!”

叉猡不免急切数步想要拦阻,但被苍狼拍拍肩头安慰,“无事,你放心。”

令人心神震悚的威压收敛而去。随云远也顺势收回,将毒药握在掌心。

此时摇摇晃晃,满面发青的奉天抱住一根粗壮的树干,猛然吐了一地暗红毒血,大声哀嚎起来,“我要死了,真正要死了!哇!该死的竞日孤鸣,本大王做鬼也不会放你爽!哇哇!”

“够了,无脑猪公别再吵了!”叉猡被奉天及其他原龙虎山匪众叫骂得越发心烦,“否则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哇!你真正是母老虎!啊!阿母啊!啊啊啊啊啊!”奉天叫到后面已然越发口齿不清,胡言乱语起来。叉猡双手死命扣在骨镖之上,却是紧锁眉头,两眼通红,脊背颤抖紧绷得像是一张下一刻就要断裂开来的弯弓,直到随云远伸手抹去她颊上水痕。

“不用你管!我没哭!我——”

“对,你没哭,是我手上沾的水。”随云远低声应和,“伊仁台怎么样?”

“……他带走了擦哈雷回族里安葬。”叉猡闷声答道。

“是吗?也好。”

“毒发身亡的人已经过半。现在整个营地人人自危,军心沦丧,若是北竞王此时进攻,真不知该怎样办!”叉猡狠声道,“你所说的外援要等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等到所有人都死光了才来看尸体吗!”

“其实,他的规矩是不看诊。”随云远道。

“什——”

“知道我的规矩,还这样做。真正是为难别人。”夜色之中,一名手持药秤中等身量的男子踏步而来,“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 ”

“天下之大,只有两人能破药神的规矩。一是岳灵休,另一个则是榕烨。”虽听得鸩罂粟说的扁鹊六不治,但见到其人此时出现在龙虎山中,随云远仍是心下一松,迎上前来。

“十年之前的冤案,逝者已矣,翻之何用?”

“既是冤案,该当平反。不为逝者,而为生者。自己心怀难以释然之恨日夜苦毒,而对方却全然一无所知,世上还有比这更不值得的事情吗?”

鸩罂粟停顿片刻,“上一回的药费,你还没有付清。”

“另一半的名单,我已寻到下落。只是对方开出的条件,并非这一两日能够达成。但救人如救火,还请前辈预支一二。”随云远向鸩罂粟郑重一礼。

“在那之前,恐怕你已在苗疆内战之中卷得太深。罢了,算你欠我一次。”鸩罂粟随即说道,“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

鸩罂粟作为幽冥君的好友,更兼药理冠绝天下,有药神之名,区区改进版本的噬心破自然不在话下,不多时就为幸存至今的兵士完成解毒。

“不留下来见一见苍狼王子吗?”随云远望着鸩罂粟的背影问道。

“打赢了再见不迟。别忘记我的名单。”鸩罂粟摆手示意不必再送。

忽然之间,奉天一个滑跪扑到随云远的身后,“谁!谁推我!”他迅速爬起身来拍掉尘土,“咳咳,你,就是你,多……谢你。”

随云远回身看向奉天抓耳挠腮的模样,微一莞尔,倒也暂时把繁复思绪抛掷脑后,“奉天大王言重了,谢我什么?”

“当然是谢你请人回来解毒,救我的性命啊!什么奉天大王,太疏远太客套了,以后你就叫我的名字。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没有二话!”

“人是苍狼王子要请的,条件也要他夺回王位之后才能兑现。你若要谢,就带着这份解药,去谢苍狼王子罢了。”随云远将解药递给奉天,面色淡淡道。

奉天依言接过,挠了挠头,“是这样算的吗?”

“当然。”

然而奉天带着解药前往,却是听闻撼天阙亲率剩余的西苗联军,正要调头攻打万里边城,放魔军入关!但当奉天将这个消息告知苍越孤鸣,一众人赶往拦阻之时,却只见战兵卫鲜血淋漓的身躯轰然倒下!

“人的价值,在背叛的一瞬间便已经决定。弑父夺位,构陷亲子的狠父,颠倒黑白,横刀夺爱的恶弟,还有你!家园,我有家吗,有吗!这样的所在可以称之为家吗!”

断情绝义的最后一刀,挥落在身,伤痛在心,尽洒一地的血色,终究是回不去的曾经。

“舅父!撼天阙——”

苍越孤鸣骤然拔过战兵卫所持之刀,倾泻满腔恨怒,耗尽全体之力,皇世经天万狼啸天绝,一招便达至极,星河倒泻,气破万里,然而无谋出手,下场只是徒劳枉费!

“王子!”叉猡与奉天试图接应,却也只是一同为所余气劲再度重创!

“你到底到何时才学得教训?”撼天阙负手大步踏来,“识而善用,力量可为武学加成。不懂此理,你与野人有何两异?去!”他说着挑起昔年由太祖之刀所拆分而成的战兵卫的佩刀,“想办法精进武艺,让自己配得上这口刀。”

拖沓的双足,落步虚空,一身狂傲荡然无存。迟缓的背影,显尽苍老。

“我恨,我还恨,我还是恨哪——”

悲苦至极的怒吼无限回荡在石壁之间。而稍远一步的室门之外,随云远遇到了一个同样的意外之人。

“你为何在此?”赫蒙少使问道。

“这也是我的问题啊,赫蒙将军。王族亲卫和奉天,现在都在小王子的身边,你多少有点不合时宜罢。”

“正因此刻少主身边不缺人,而缺人监视巡防,避免东苗趁机。袭击边城,毁灭苗疆,若非战兵卫将军,这个叛逆此时已然铸成大祸!”赫蒙少使愤然不平,眼中如射风刃。

随云远仰头抱臂靠在外层石壁之上,语气冷淡疏离,“会吗?三方平衡在于铁军卫之居中不发,一旦选择便是终局。更何况西苗部族听命效力,是为求生不是求死。从始至终,求死之人仅他与战兵卫二人。”

“求死就自己抹脖子去,干甚拉这么多人垫背!弑祖灭国,这样的叛逆根本不配称谓王族!”

随云远被赫蒙少使逗乐了一瞬,起身挥手,“好问题,但王族由天生,不由人意。却也未必谁都中意做这个王族。赫蒙将军既来了,我便撤了。战兵卫身亡,撼天阙重伤,竞日孤鸣的下一步,不会太远了。”

次日之晨,叉猡来报,东苗派人送来一只木盒,说是战兵卫之遗物。

“吾王下令,此物必须要撼天阙亲收,请放行!”东苗兵士理直气壮,声如洪钟。

“无礼!你可知自己现在在谁的地盘?”叉猡说话间已持刃在手,但对方丝毫无惧。

“吾王终会一统苗疆,任尔等怎样猖狂,也不过是败亡!”

“我看你真正是找死——”

“叉猡,退下。”苍越孤鸣轻声喝止,向来人踏出数步,“你的胆识值得欣赏,倘若人人如你一般,何愁苗疆不能强盛。为这样的小任务送命就可惜了,留住性命,将来可发挥在更有用之处。留下东西,回去罢。”

“王上有旨,此物要确保交给撼天阙的手上。”

“那时,你也无命了。”苍越孤鸣道。

“敢来,便没想过回去。”

“那是否想过有人想你回去?”随云远忽然负手插声,微暗月色之下,眸底沉沉如掩深流,“竞日孤鸣不缺这一员死士,但你的亲眷好友该当如何?”

“孤血斗场之人,本就孑然一身。唯有誓死效忠苗疆而已!”

孤血斗场收罗各部族罪犯、奴隶等人,培养以命相搏的斗士,或以人相斗,或以野兽与人相斗,将死斗结果作赌,供苗疆贵族押金取乐,是血腥残酷的销金窟。但苗疆崇尚武勇,欣赏悍不畏死的强者,有极少数幸运者会在奇迹般的连胜之后,被某些贵族挑中收为死士,离开斗场。王族亲卫之中的岁无偿,正是如此。

随云远一时默然。

“你既然有此觉悟,那苍狼也只好——”

“——请你留下了!”

与苍越孤鸣话音同时,裹挟香散的白纱扬起,在东苗军士昏迷倒地的瞬间卷过木盒,稍有迟疑,但还是很快递到了苍越孤鸣手上。

木盒之内躺着一张血迹陈旧的诺字,以及一封希妲王后写给战兵卫的回信。

苍越孤鸣骤然变色,“舅父……啊、原来,竟然是这样!”他转即将盒盖重重关上,“叉猡,将人囚禁起来,不可伤害。另外,封锁消息,此事不可让撼天阙知情。”

随云远观苍越孤鸣神色沉重,也走上前来询问,“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云远,随我前往月凝湾。详细情形,路上再说。竞日孤鸣这一招非同小可。”

月凝湾中,忘今焉看过盒中之物,沉默良久,细细捋须后才道,“这次,竞日孤鸣可真正是下了狠手,幸好再撼天阙拿到之前,王子先行拦截,否则大势已定,王子复国之望渺茫啊。”

“但是苍狼丝毫不感到有幸。这样难堪的真相,让苍狼何以为幸。苗疆今日境况,可说全因此而起。说起来,撼天阙也是一位可怜人,若不是发生谋逆篡夺之事,他定能继承王位,成为一位贤明之君,不至此孤身寥落。”

随云远掩口一声轻咳掩饰讽意,“孤,莫孤于自恃。自恃,则气骄于外而善不入耳,不闻善而孤而无助,及其败,天下争从而亡之。自逞己能,所行恣纵。或许他的勇武可征略四方,但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终非长久。且他既为皇子,王座之下本就荆棘遍布,难道只靠指望他人安分守己吗?”

“姑娘何必如此严苛。”忘今焉接过话头,缓缓而道,“苍狼王子只是对撼天阙有所同情。”

“撼天阙偏狭激狂,有因父王之故,苍狼自是有所责。”

“老夫不知苍狼王子有何责任。”忘今焉道,“事发当时,苍狼王子可有在场?可能阻止?若否,责任从何而来?”

“夫子说笑了。但论是非对错……”

忘今焉的说法,令随云远也不免一笑,对苍越孤鸣道,“是非对错并非今日论题。你通晓经纶,应知小慈乃大慈之贼。”

“此言有理。苍狼王子,天下苍生与个人恩怨,孰轻孰重?”忘今焉趁势把握话题方向,曲解话意,但不等随云远做出反驳,苍越孤鸣已然顺这个话题下去。

“当是苍生为重。”

“撼天阙为私仇纵容魔祸践踏苗疆,若有此日,王子能不除他吗?”

“不能不除。”

随云远已觉出此话诱导之意昭然若揭,果然忘今焉的下一句就是——

“那王子要杀竞日孤鸣,是因苍生还是私仇?若王权再难夺回,王子是要让撼天阙胜而苍生灭,还是愿意放下私仇——”

“杀竞日孤鸣,为私仇,亦为公义!”随云远朗声打断忘今焉之言,“天书阴谋至今,死难者何以计数。仅就女暴君为使中原察觉天书这一节,就杀戮大小堪舆世家五百余口。梅香坞天书争夺之局,紫燕又何辜?藏镜人、狼主、战兵卫等人,皆是苗疆股肱,竞日孤鸣为一己之利,篡夺王权,引发内战,消耗苗疆骨血至今,你怎么不问问他,怎配为王?”

“云远……”

随云远深吸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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