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事想问本王?”
“啊?”
明王猝不及防的发问让小荷差点没反应过来。
“都写在你脸上了。”
小荷迅速收回钉在明王脸上的目光。
“明王殿下,您在大梁是否有过故人?”
“……你还真是直接。”
这回是明王差点被这发问给堵住,但回答却很干脆利落。
“确实有。”
小荷收紧呼吸,目光再次转向明王的脸。
“放肆,为何总盯着本王的脸看?”
明王看似不自在地转过头,却反将那颗眼下痣更加暴露在灯烛下,好叫小荷看得更清楚些。
他想,这就对了,再多看几眼,快看啊,怎么不看了?
小荷敛回目光,一张嘴,想问却不敢问。不知为何,在期待答案的同时,她又不想知道了。
倘若她问了,又会听见明王的嘴说出什么答案呢?
“怎么不说话?”
她的犹疑太过明显,明王面上表情开始变得晦涩。
为什么又不问他了?
难道他抛来的钩子还不够多么?
为什么鱼儿又不愿意上钩了?
明王的手不经意地抚上了立在一旁的他的长刀。
小荷紧抿嘴唇,看他拔出刀来,开始拿帕子一遍又一遍擦拭刀刃。她终究没能忍住:
“明王殿下,那日您给我的那把刀……与我的旧刀非常相似。我想问,这是什么巧合吗?”
“还是说,明王殿下曾经在大梁的故人,也包括……我?或者是,我家小姐?”
小荷深吸一口气说完,感觉紧张到眼前模糊。她吞咽口水,发觉自己脑子里嗡嗡乱叫,只能看见明王的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
“什么?”
“是。”
明王又说了一遍。
他手中擦刀的动作越来越快,但注视着刀身的眼神却越来越心不在焉。最后将帕子一扔,面无表情看上小荷。
“我说,是。”
“这回听清楚了?”
小荷倒退几步,感觉听见一个晴天霹雳。
她真希望时间现在停止,好让她从回忆中将每一个见过的人都拉出来细细揣摩,瞧瞧到底哪一位是……明王。
是大虞的二皇子。
简直荒唐。
“抱歉,殿下,我不记得我们有在哪里见过。或许,您曾和小姐比较熟悉?”
她再一次试探。
“不算熟悉。”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您对我们、对苍都倒是挺熟悉的?”
“明王殿下,你攻入苍都后是故意放走小姐的吧?并且在无人带路的情况下,就能一路摸到皇宫,您绝不是头一回过来苍都。”
“这么说来,或许在我们从前见过的时候,您就已经在谋划攻破大梁了吧?”
憋了一肚子的无名火让小荷越说越气,逐渐毫不留情起来。
明王重重将长刀抵回刀鞘:“你!”
明明长了一张嘴,明明只要开口,就能将实情和盘托出。可是,这彻底的遗忘,和让人无法反驳的质问,让他只能以怒喝保全自己。
“够了!你竟敢这般与本王说话!”
他立起身,脸气得又红又白:“你怎么敢?你数度刺杀本王,本王不杀你,你应该知足,而不是站在这儿不知好歹对本王指手画脚!”
“出去!别让本王再看见你!”
明王一把掀翻了桌上东西,茶盏和各样图纸被扫落在地上。
小荷忿忿转身要走,明王喝道:“回来!”
“不知明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把东西捡起来。”
小荷并不觉得自己过分,也并不怕死,但面对明王的怒火,她还是意识到自己有多莽撞。
莽撞终究会坏事,她必须学会控制自己。
小荷弯下身去,默不作声将散落的图纸捡出来。其中有一张是昨天宋汀拿来的,上面密密麻麻被明王画满了标记,又被打翻的茶水沾湿,她拿了帕子拭干,不小心却看了两眼,心立刻又狂跳起来。
这该是一张前线送来的,怀王和林家的对阵图。
她快速扫了两眼,看出那怀王和林家正隔着湫水河对峙。
还有一封密信,从拆出的封口露出一角纸页,她看见了一个“徐”字。
“看什么?还不拿来。”
明王似是被气脱了力,又倒回椅子里,命令她。
小荷将图纸送上去,思索下开口道:“请殿下降罪。”
她说不出口自己有罪,但也不能指望明王总轻饶了她。
明王接过图纸,瞧她这低眉顺眼又暗藏恶气的样子,冷笑一声,顺势捏住了她的手腕:
“别再有下次,也别想着逃跑,别忘了本王给你的允诺——从明日起,本王会把停云和落月二人调来帮你做事,所需物资均交给她们去处理。但你,无本王指令,绝不许再出这永良宫半步。”
他在她腕上的力气极大,指尖好像蛇牙刺入骨肉,小荷硬忍着不吭声,额上汗珠已经渗出来了。
不小心又对上明王的眼,那双狞亮的眼微微上翻咬住她,她突然觉得那颗痣那样阴冷,和小姐的一点也不相似了。
“还敢直视本王?”
手上痛感再加几分,小荷小小叫出声来,随即努力抑制下去:“不敢了,明王殿下。”
她要忍。
“出去。”
他的手放开了力,小荷默默退了出去。
出了门,几乎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怎么那么沉不住气?
搞成这样,也只问出明王确实曾与她们相识。可她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小姐也许更不会记得。
当晚,停云和落月二人就被调了过来,住在她对面的东阁。
停云很高兴,百般感谢小荷为她在明王跟前美言,才讨来这么一份好差事。可小荷只是笑笑,心里很清楚根本不是她的功劳。
而是明王根本就在监视她,才会这么精准得知她白日里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
被软禁,被监视,被拿旁人威胁,对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小荷一夜无眠,只不停反思自己的莽撞,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般徒费心思和光阴。或许,她还有别的能做的事。
*
接下来几日,小荷果然被困足于永良宫,连在宫院门口略站一站都会被阻止。
但明王连日不在。
小荷却并不觉得轻松。
明王连日在外,就说明外面形势混乱,对大梁百姓来说不是好事——那日在图纸上,她看到林家和怀王隔着湫水河的对阵图。
湫水河已经离苍都不远了。
这几日从明王处听来的消息,说是林父自被明王大败,便一直联合一些旧日梁将,辗转在南想要寻机攻回苍都。
但怀王来势汹汹,在一战中生擒了林小将军。林父不得不转而去打怀王,想要救回儿子。
她猜想小姐很有可能正跟在林父身边。
她好想见一见小姐,小姐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若是处在她这等境地该怎么做才最好。可是,小姐有更大的事要做。她又能做什么呢?
除了鲁莽行事,一次又一次激怒明王,也许除了有一天白白送命之外,她什么也做不成。
但她不想这样。她必须得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无论如何再为大梁尽一份力,最好是能追随在小姐身后一同作战,那时也就死而无憾了。
可是被困在这里,她又能怎么样呢?也不知明王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留她在这儿干什么。
明王不在的第七日,连停云也沉不住气了。
她跑来问小荷,为何总不见人明王殿下人在哪里。
小荷觉得奇怪:“你就那么想见他?”
停云支支吾吾,道:“我就是想,总这样闲着不做事,怕把差事丢了,不好攒钱。”
“哦。”
这么说,也有道理。停云说过,很多选择留下的宫人都是无家可归的,想多给自己攒点钱也是对的。
只是,停云也有点太心急了些。
明王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人,想要攒钱,也不一定非要在他跟前。
小荷不明白。
明王离开第十四日,小荷开始坐立难安。
她想出去永良宫看看什么情况,但哑巴侍卫们把长枪一拦,死活不让她们出去。
第十六日,永良宫得知消息,说明王已经死了。
死在苍都城内暴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