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几日过去,一连司空见惯贵叔期间没少揣着银子地往外跑,却始终黄金万两换不回小六子一个,独守在大门外都快成望夫石了的知言,望月一踢脚边的跨火盆后,一面詈骂着那些当官的吃人不吐骨头,比东西都还不是个东西;一面又悻悻难安的,东西不分地去找了闵炎凉,势必要秋后算账。
“嘿,我说那个——奶妈他兄弟。”栅栏外,瞧着闵炎凉经一夜夫妻情后,却一副不管兄弟情地扎蹲儿在马槽里喂马;细瞧下,还是未断奶、枣红色的那匹半大的小马驹……知言微缩着眼,一时竟有些‘明月如霜,照见人如画’地勾起回忆唏嘘着滞唤了一嗓。
一听“奶妈”,正抱着细草料跃跃欲试要给正吃着奶的小马驹换口粮的闵炎凉,还当那个兄弟是谁呢?刚一转身,胸口就像碎大石般被知言正中着一掌劈倒在地。
还未及她开口,知言就先发制人道:“我说,六子拿你兄弟,你是事后一句‘夫人’就什么都不管、□□好的食髓知味了。可他呢,这么多天过去了,贵管家连蒜条金都不知送去了多少,至今却连口家里的饭都吃不上!你说,你还有闲心的搁这儿若无其事地喂马你还是他兄弟吗?你良心过得去吗?”
虽知闵炎凉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看着她那副现什么都‘唯夫人之命是从’一不搭、二不理的样子,就要挣坐起来继续喂马,知言就越看越来气地过去一把又推搡了她回去,就着边上的干草料,向她劈头盖脸一砸后,手上更是擂鼓般在她胸口乱捶乱嘈道:“都怪你,都怪你……!”
“诶!做什么?”这时,桃李摸着月光过来见了。忙一把扯开了知言,小心拉扶起闵炎凉,边给她掸着周身的狼藉,边心疼地一扭头朝知言埋怨了句:“小六子的事,我们哥儿也不想呀!要怪,只能怪世间人心恶,别什么都怨天养人……”又一放闵炎凉腰带上还掖着的下摆,抬眼眼里尽是藏着事地轻嗔道:“都给你说多少回了,二少爷得有二少爷的样儿。你看看你这些天待的地方,你是喜欢了,可见得二少奶奶也喜欢?”见她没得说,“要是一会儿让二少奶奶给看见再敢说一个‘香’字,看她还不一大飞脚踢得你这辈子都别想上她的床!”
闵炎凉抚心口一揉,更没分诉处。
原来俩人本该水火交融的那夜,就在方懿圆□□燔灼,肌体隐微,桃香浪暖地等着闵炎凉进一步时,不想沁血的耳边竟又逐渐见血地听到“嗯,香——!和娘一样。”,纠合当日、往日的种种,还不等闵炎凉埋首从胸前撑起身子跟个孩子似的半吞半吐着舐唇要说什么……
“闵炎凉,你再看清了我是谁?!”猝然,方懿圆断有些不堪设想地一把洪荒之力推开了她,飞速拢好衣,撵道:“想吃,找你娘去!”
“懿儿,我……”
可见一捂衣衫半开的闵炎凉又厚着脸皮眼望巴巴地摸床靠了过来,强行一握玉足……方懿圆厉圆眼瞧着,索性就硬碰硬的玉足一起,一个大飞脚又狠踹她下了床,可谓一击即中,正中心窝,以至闵炎凉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全。
“桃李——!”随即,方懿圆又传唤了桃李进来,话不多说,“把你家祖宗带出去!”见桃李搀扶起闵炎凉一脸尚事未明地尬看了过来,“哦,她今儿补过了,以至于腹上腹下一热,脑子和那儿就没一个有准头好使。特别是脑子,一认不清人后嘴里就狗改不了吃屎的老香香香又娘娘娘的,我嫌听着烦,这一脚,算轻的。”说着又想着什么对桃李别有一番意味地道:“以前……我还没嫁来时,她——别不是在别的女人那儿早‘有奶便是娘’的尝到甜头儿了吧?”就觉得能让闵炎凉心心念念嗜香如娘的人,除了夫妻间的那点事,这事她和沈橘肯定没少做。同时,她也是在试探桃李究竟知道多少。此时不问,她更待何时。
“没有的事!”见她突然提问起这个,又见闵炎凉不知什么时候竟躲在了她身后,后腰也没少被她扽着,本就后入府对此一知半解的桃李,护犊子的、也就替闵炎凉一语盖过皆大欢喜地否了。
“哦,是吗?”可越是这样的肯定,方懿圆就越是觑着倾缩在桃李身后的闵炎凉,意味深长地长长道:“二爷不是说没什么瞒着我的吗?好啊,我现在算是都知道了。”
“我……”闵炎凉抚心口正准备出列扳一话,就被桃李海底眼地忙一把按捺了回来,小声着:“我什么我?没看到她这是在套你话啊?先睡书房去,我给你铺床看看伤先……”就对方懿圆一福身,少说少错地领着闵炎凉去了。
“还疼吗?”见闵炎凉抚心口久久未发一语,桃李看了眼立在一旁雪上加霜的知言后,淡淡的,也不怕旁人说什么,就替手为闵炎凉活血化瘀地轻揉慢按了起来……
“嚯,还真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小小拳头三两处,反倒惹人怜。”见闵炎凉一贯受用地吃桃李这套,知言直勾勾地瞧着,不觉是酸是辣又酸又辣地无可奈何一指道:“你,你们最好别当着我家小姐有什么!还有,六子也最好别有什么!哼——”便又悻悻然自去了。
“不当着?”桃李听得怪寻味了句,“那你走了……不就正好可以背着了?”一换手,竟透出几分女儿羞地切问着闵炎凉:“怎么样,好些了吗?”
“不好!”乍吓了桃李一跳,只见闵炎凉顺着知言的话望月一想后,开口便一拂胸前桃李的手,急冲冲找个低栅栏跨了出去,边一回首道:“是啊,明儿就是中秋月圆十六了,小六子一天没回,我这心就好比今晚的月亮……”说着朝天一竖指,“它就圆不了!我得去见她,不能再等了!”就拽开步子,望正房去了。
“欸——?”饶知她一和二少奶奶闹事就准各自事冷如冰、偏安一隅地两不相见,可真要想见了,就这一身儿……桃李一抚自己的心口平息了口气后,忙月下逐人而去。
“听我的,先去洗个身、换套衣,别让她见了你这臭哄哄的弼马温再撵你出来。”闵炎凉两脚如飞,桃李为了追上她,脚下也似燕子穿云,紧跟在她身后道。
“洗什么洗?她早答应过我的事呢?说好的多则两三日,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闵炎凉说着一驻足,又望月一叹道:“只怕小六子这会儿比我都还馊粪坑儿里了吧?”动身欲又走。
“你洗不洗?”见不听劝,桃李一手扣她腰带又拽了她回来,“明知二少奶奶眼里容不得,你成心跟她戗火过不去是吧?”
“是!”听着,闵炎凉抚心口就是一堵,声音也沉了:“谁让她那么不近人情,什么都不听人家解释,就一脚往死里踹。出尔反尔,现在连知言都跟我要人来了。哦,你当我刚那句‘不好’是故意吓你的啊?怎么不痛?”兀自颇委屈的又把心口来揉揉,“哼,痛彻心扉!我就是要一身味儿地进去,让她近近人情,别久拖把六子给拖没了……”
“那、你去吧。”桃李到底是心软地一松手,这才道:“中秋嘛,谁家过节不图个团团圆圆和和美美?我来找你,就是二少奶奶的意思。”
“那正好。”闵炎凉转身便走。可刚走了没两步,似又遐思疑惑着什么抚心口掇转身来一拉桃李问着:“你说……她那晚踢我踢得那般狠……到底是为的什么?”
“为什么?”桃李懵怔了下,略细一回想番后,羞齿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她想当你儿子的娘,而你却想当她儿子呗。”
再说方懿圆,在携手二太太梁氏于老爷于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不胫而走后,齐心不分日夜、点灯熬油的攘外安内地打点下,勉勉强强算是把这个家的难关撑过了。自然号上的生意已大不如从前,府里的人情也各有承别离恨。
“二娘。”花好月圆夜,被高烛照得亮亮堂堂的正厅里。见梁氏怔望着院子里的灯笼都挂上了,小丫鬟们进进出出地搬着东西,而面前特意让人备下的围炉承欢涮羊肉铜火锅,却稀稀拉拉地只虚坐了她们二人,方懿圆怕她填膺百感——对景去年月、憔悴今年人,温谨地唤了一声,解景提点道:“炎凉一会儿就来。”又起箸往她的蘸碟里夹了一块刚烫熟的羊肉。
“唉——”梁氏是贯经了风浪月的人,知道方懿圆这是在有意抚慰她,看着桌上架着的铜火锅膛里木炭烧得红红火火,直冒着白烟,再回顾坐上人,不免又一叹道:“尽此宵月共明,却也聚散如浮萍——现在这个家啊,折腾来折腾去的可不就剩我们娘俩儿够说得上些话。”
“是啊,奶奶年纪大了,现身子骨又弱,家里的聚事……能瞒就往尽了瞒。”方懿圆又舀着铜锅里咕咕直沸的羊汤,边细数起家常道,“而娘那儿呢,今儿又是十五,想她为爹的事还没出关,所以就都没好请扰。况且,二娘不都说了嘛,此宵月共明,他们没来,难不成万里辉月还不同阴晴了?”
“嗯。”梁氏十分认可这番话和这个人地点点头,“懿儿,这个家有你,谢谢,谢谢!”
“二娘,喝汤……”方懿圆说着将手里盛好的一碗少油腥沫子的亮汤轻放了她手边,“都是一家人,见外反倒让我不自在了。”随即稍拘谨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匙搅一搅后,欲送嘴边。
“慢着!”梁氏忽沉声道。
方懿圆还尚在不明间,就见梁氏向身边带来的小丫鬟一抬下巴后,小丫鬟便立刻会意地出去,转及,又手上多了个托盘地进来,而托盘上的那盅子,方懿圆不言自明。
“喝了它!”梁氏在用了口方懿圆盛来的汤后,以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换汤不换药的戏码,郑重着家常道:“你该喝的,是这个!”
“小姐——”知道这盅子里的东西可不比那锅里待宰的羔羊更附膻逐腥了多少,知言在一旁咽咽欲劝。
“去,端来。”可见二太太又以一副来都来了、一双非喝不可的眼神,方懿圆平常道,“别拂了二太太的好意。”
“是,小姐。”知言只好领言照办。
下刻,只听得“哐啷——!”一声。
就在众人都惊一骇时,只见知言瞠目结舌着对地上不小心打翻的汤盅道:“呀!这……怎么是空的?”转又看看同样被唬得一脸惊的梁氏,逮着机会,她还不恃性情触地反弹道:“呦,二太太的心意可真够得上挖空心思,不拂(服)倒也拂(服)了。”
“怎么回事?”梁氏正要问那小丫鬟时,就听到门首外有人人未到声先至,“我喝的!”
“你,你都喝了?”原是闵炎凉干的!见她隔着老远就抹嘴清喉、十里八乡都能闻到一股味儿地走来,梁氏起身又一惊后,带着些愤懑地责备道:“你说你一个大男人的现做事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要喝怎的也不问问?那是给你喝的吗?若里面我让人搁了什么要人命的穿肠药呢?你也喝?”
看着地上的碎溅,又看看方懿圆此刻‘不求大难不生,但求大难无死’躲过一劫后,以肘抵桌、两手悠悠捏帕捂鼻地嫌态,闵炎凉窘然颔首低声解释道:“刚,刚从马房跑来,渴了,就、没问。”
“那好喝吗?喝够了吗?你闵大少爷的马头子也当足了吗?”料想她越解释梁氏就越愤肚难填胸的一指头杵她心窝,戳戳点点道。
闵炎凉再一次被扎心得作声不得。
“以前,你爹还尚在世时,他虽嫌你善弱不亲重你,可二娘却不以为然,不厚此薄彼,反倒觉得你可教可造,往后自能成一器。”梁氏说着莫不痛心疾首,“可你看看,看看你现在堕成个什么样儿?又把我气成了什么样儿?你爹走后,你扪心问问,除了带回个大肚子的姑娘还两说外,你又为这个家做了什么?”
“二娘,她不是大肚子的姑娘,她叫阿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生怕她再追问起什么继而施压方懿圆,闵炎凉赶紧脸不红心不跳地认下道。
“很好!”没想到梁氏还是没忘此番来的目的。一瞥方懿圆后,便在闵炎凉耳边郑重其事地边戳心窝道:“你若真有生孩子的本事,那懿儿肚子里的那个你最好能尽快落实……”
“二娘——”闵炎凉甫一开口,就被梁氏果断截告道:“别和我讨价还价!这事没得说!就算你亲娘来了,也没得说!”转又对那小丫鬟吩咐着,“打碎的东西一会儿再送来,不见二少奶奶喝不许回!”又看看厅众人,怫然自去了。
霎时,门风冷肃。刚还亮堂堂、密密语的厅里竟静谧得只剩下了灶锅烟笼里的咕咕噼噗之响。
“还愣着做什么,锅里的汤都快烧干了,还不快坐下用用……”见闵炎凉苦啾啾的还立在那儿,方懿圆给台阶下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先开了口道。
闵炎凉听话地坐下,转转苦楚后便又一捂伤‘心’处,对方懿圆连连夹来的荤腥却没什么胃口地平淡道:“我是没为这个家做什么,但我现在只一心想为小六子做点什么。方才,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做到了。那,你答应过我的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