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悄然而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冬至。
陆百灵在家做了各种各样的汤圆,这是南方的冬至必有食物。
萧梦也帮着陆百灵做了些豆沙馅的汤圆,原因是她终究还是更喜欢吃豆沙馅的。
“一会儿你吃吃看我做的肉圆子,保证会喜欢。”陆百灵手上搓着汤圆,有些狡猾地冲萧梦笑了笑。
外边店家做的肉馅汤圆总是太油了些,肉中肥瘦掺杂着。虽然干农活的人们往往是喜欢这一口,但是这两个月相处下来,陆百灵知道萧梦是不喜欢的,这也连带着让萧梦不太喜欢吃荤菜。
既然是知道原因,陆百灵自然是有办法解决,这会儿包进汤圆里的肉,已经被她仔仔细细地切过,一点儿肥的都没有留下。当然,看着切下来的肥肉,陆百灵嘴角漾起一抹笑,自家夫君有口福了。
果然如陆百灵所料,一开始还说绝对不吃肉圆子的萧梦,在被陆百灵硬是盛了一个吃过之后,就彻底被陆百灵的手艺征服了。要不是夜冥拉住了她,萧梦差点就要和小诚诚抢起汤圆来。
吃过汤圆,陆百灵端出了各种各样的菜式,既有当地风味的辣菜,也有考虑了萧梦和夜冥而做的清淡的菜式。
萧梦刚想对那一盘陈皮虾出手,却突然放下了筷子,同时左手捂住了嘴,侧过身来不住地干呕了几下。
“小昙,没事吧?”夜冥很紧张的样子,伸手扶住萧梦。
萧梦轻轻摇摇头,却是话还没说出口,腹中又泛起一阵恶心,先前吃下去的汤圆尚未消化的零碎终是被吐了出来,弄脏了夜冥的白衣。只是此时夜冥根本无暇顾及被脏物沾染了衣服,心中只有忧心萧梦的情况。
陆百灵心下迅速思量了一番,走过去伸手搭在萧梦脉上,只这一探,陆百灵便欣然一笑:“没事,这是有喜了,应该已经有一个半月左右了。先带她回房歇着吧,害喜的时候会恶心、呕吐,都是正常的。只要不是特别严重,也不需要药物调理,过几日自己会好。”
听陆百灵这么说,夜冥一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愣愣地问出一句:“真的?”
惹得陆百灵又好气又好笑:“这种事我骗你干嘛?”
“太好了。”萧梦靠在夜冥伸出的手臂上,微微笑了。
夜冥轻轻抱住了这有些倦意的姑娘,应了一个:“嗯。”
看着这两人在晚餐桌边就旁若无人地亲亲抱抱,陆百灵默默往上翻了个白眼,稍稍有些没好气地说:“你们两,别在诚诚面前教坏小孩。快点回房去。”
似乎这时才意识到有孩子在场,萧梦和夜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视一眼,同时偏过头,微微脸红起来。
陆百灵默然抬手一拍额头,为什么自己明明是有夫之妇,却会被他们两个秀到……
萧梦站起身,正要往房间的方向过去,夜冥却伸手在她膝下一托,抱起了萧梦。
起初有些惊慌地轻声惊叫了一下,却很快明白了现状,萧梦甜甜一笑,伸手勾住了夜冥,就这样任他抱着自己回房间去了。
待两人离开,陆百灵很是认真地对诚诚道了句:“你以后不许学他们。”换来的只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男孩儿的一脸茫然。
或许是在神医面前秀恩爱的报应,又或许是与昙族天生的纯阴灵力有关,萧梦这几日早晨总是吐得很厉害,甚至也不仅仅只是早晨。
其实,当年灭了韩家之后的那个中秋,幽昙也是被频繁恶心的症状困扰着,当时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有了孩子,也只当是正常的反应,就那么凭借着自己的意志撑过来了。
这会儿陆百灵却是指出,害喜的反应一般是没有这么严重的。顺便,陆百灵也在心里默默佩服了幽昙一遍,若是寻常女子,那么严重的反应怕是都足以要了她的命,这人竟然能在根本药不对症的情况下自己撑过来。同时,陆百灵也知道,如今再来一遍,萧梦是没本事再凭意志撑下来的。
这几日,早晨萧梦醒来后总是忍不住要吐的。上午时分,陆百灵总会送来药膳,知道萧梦一次吃不了多少,所以也只用小碗盛。至于怎么喂萧梦喝下去,那就是夜冥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按照陆百灵的计算,萧梦此时应该刚刚受孕一个半月左右。此时萧梦的小腹还是如往常一样平坦,丝毫看不出里边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甚至,夜冥觉得这几日萧梦似乎是瘦了,萧梦本来就是美女不过百的类型,这几日则是瘦得似乎皮下只剩骨头了,本来正合适的衣物都有些稍稍宽松了。
“陆姑娘送来的,趁热喝了吧。”夜冥端着药膳坐到了床沿上。
这冬至之后的天气,一日更寒过一日,即使刚刚出锅的食物都会很快速地凉下来。
萧梦只轻轻叹了口气:“不想吃东西。闻到都恶心……”说着,似乎是要证明一般,稍稍往里床挪了挪。
夜冥却是不管萧梦此刻任性的发言,舀起一勺药汤,把勺子伸到了萧梦嘴边。“来,多少总要吃点的。不然你的身子会撑不住的。”
萧梦很是不情愿地张嘴,咽下了那一勺汤。开了个头之后就容易了,乖乖地吞下了半碗药膳,终是真的吃不下去了,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紧紧咬住唇儿,不想总是吃了点东西就吐出来,却终究敌不过心里的恶心感,撑着床边又吐了一地。总觉得吐得还比吃的多,许是连带着把胆汁什么的都吐出来了吧。
忧心地皱起眉头,夜冥满是不忍地替萧梦擦去嘴角沾上的脏物:“下次不要勉强自己,吃不下了就告诉我,好吗?”
萧梦却是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突然扑上去,抱住了夜冥,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
正如陆百灵所想到的那样,再度重逢的两人,保护与被保护、照顾与被照顾的角色已然反转。
世人所知的清幽阁的二阁主幽昙,是多么孤傲的一个人啊,这份冰冷与强大,却在那年的决战后一次次地被瓦解。失去记忆将最毫无防备的一面展现在夏凌澜面前,她尚且还能自欺童年时便是如此相处,没什么不同。在清辞的相府里一病不起,她也姑且能自嘲自己从来都是不及小辞的。如今,却被曾经自己照顾过、担忧过、悲伤过的那个少年保护的无微不至,心底最后的坚强终究是被彻底击溃。不哭泣的人,并不是因为强大,而是因为没有那个可以让他们依靠的肩膀。
夜冥也抬手抱住了萧梦,轻轻拍抚着她,虽然没有说什么,却是将一份安心的感觉传递给了怀中的姑娘。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很漫长,也可以很短暂。
腊月的末尾,萧梦终于摆脱了各种因为害喜而引起的不适,对这次“劫后余生”,萧梦只是调皮地笑着说了句:“可以好好吃一顿年夜饭了。”其余的便只字不提了。
夜冥与萧梦九月见到陆百灵时是两人,后来却是多了些什么。不过直到二月他们离开岳州,也并没有将这边的事儿泄露分毫给远在京城的清辞。
四月的一个清晨,一辆朴素的马车远远地驶到了苏州城外。
“到这里就好,辛苦了。”车内传出女子悠然的声音。
车夫也不拒绝什么,勒住马,缓缓停了车。
一位白衣的公子下得车来,转身,伸手扶下了那同是一袭白衣的姑娘。
自从选择以萧梦的名字活下去,她便遮住了眉心的梦昙花灵纹,那是昙族的标志,自幼便一直伴着她,即使长大也不曾消失,也不会变形,此时却被萧梦用一块假脸皮遮住了。
而那与萧梦同行的白衣公子,自然是韩夜冥了。
萧梦走下马车时,似是没有踩稳,稍稍晃了一下。
夜冥立马伸手扶住了她。
萧梦带了些甜甜的笑容抬头,对上的是这白衣公子宠溺的目光。
四月的天,正午时虽然已经有了春夏之交的炎热,但是清晨却依旧是透着春寒的。
比之夜冥的一身轻装,萧梦倒是披了一件长长的斗篷。只是,虽然斗篷一直遮过了膝盖,却依旧藏不住萧梦因为怀有身孕而隆起的肚子。
“走吧。”萧梦指了指一处山路,牵起夜冥的手走了过去。
夜冥顺从地跟着萧梦走上了山间的石板路,只是带着关切地道了句:“慢点儿,晨间山路湿滑,小心脚下。”
萧梦却是有些满不在乎地笑了:“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会走,你就放心吧。”
既然萧梦已经这么说了,夜冥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跟在萧梦侧后方,右手则始终伸在萧梦背后,防止她会不会突然滑到。
这苏州城外的山丘并不高,不多时便到了山顶,安静地沐浴在晨光中的宫殿,便是昙灵教的灵宫。
萧梦却没有去打扰里边的人,只是带着夜冥从另一条小路往山丘的另一侧拾级而下。这边的树林比之前山更茂密,在各种阔叶植物中,屹立的那几棵挺拔的松柏格外夺目。
在松柏环绕中,草地上立着数个石碑。不需解说,这里是昙灵教的墓园,那些被昙灵教收留的无家可归又身患绝症的孩子、那些死于蜀地各派围剿昙灵教那一战的孩子、那些在后来的任务中不幸殒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