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两院在非立法月期间负责的部分并不相同。众议院管理预算与税收的相关调整,参议院则专注于那些立即实施兑现的提案。
佐伊.布莱克,虽然鲜少有人关注这一点,但她的确是共和党人。即使当年的革命党与改革派大多加入了民主党,但法明顿或多或少能理解佐伊的选择。国防部大楼并不在共和广场附近,外加佐伊自建国后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边境,这导致她与其他内阁部长甚至党内成员的关系都比较疏远,甚至没有加入共和党最高委员会。法明顿和内阁成员们交流的都还挺多,只有佐伊身上带着一种让她望而生畏的严肃。佐伊是那种很典型的爱国主义者,而且有点排外,比如坚持使用“国防部门”而不是“国防部”?的叫法。法明顿私下里把她鲜少和自己交流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的联邦血脉。
佐伊轻微的皱了一下眉。“那好吧。”她说。
法明顿还想再问她几句话,但佐伊显然是不准备再多说了,她只好识趣的离开。
开普梅与安狄埃坦仅仅隔着一条河流,这其实是座相当大的工业城市,向东一直延伸到国境线,与格林多瓦和伊兹艾斯特都隔的不远。帝国如果准备从开普梅入侵佩黎塔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用不了两个月就可以攻进安狄埃坦。
开普梅,开普梅,法明顿心烦意乱的踢着地上的石子。她走到国会大厦跟前,却看见萨拉萨尔站在楼下。
“法兰德斯!”法明顿高声的叫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萨拉萨尔不回答,只是默默的站在那。法明顿很纳闷的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
“嘿,你——”
“法明顿。我可能需要找个人谈谈……”
萨拉萨尔开口了,带着他独有的淡淡的伤感。“什么?”法明顿感到莫名其妙。
“我说,我可能需要找个人谈谈。”
“谈什么?”法明顿问。
萨拉萨尔转过身来看着她。他的眼眶有点泛红,看上去像刚刚哭过。
“法兰德斯,你……?”
萨拉萨尔上前一步打断了她的话,他垂着头,几乎是靠在她的肩膀上,就是这么一个意味不明的姿势。他比法明顿高不了多少,她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耳边,这让她有些不太习惯。
“我母亲去世了。”他轻声说。
“……啊?”
一番折腾之后,他们在法明顿的办公室里面对面坐着。法明顿不敢乱说话,她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死了妈的人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萨拉萨尔趴在她的办公桌上,显得情绪很低落。“你要喝茶吗?我让乔丝琳帮我们拿点来。”法明顿问他,她感觉自己听上去很殷勤。
萨拉萨尔显然是没有心情喝茶的,过了很久他才从桌子上爬起来:
“教会的人让我回家一趟。”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有点哽咽起来的趋势。
“这……”法明顿很为难,“所以你在难过这个?有人让你回去给你母亲奔丧?”
“不完全是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开普梅了。”
“开普梅?”
一阵电流窜过法明顿的大脑,她短暂的踌躇一会。
“我刚好要去开普梅办点事情。”她说,“所以——”
后面的事情并不难想象,他们去租了一辆车——因为他们俩都没有车——由萨拉萨尔来开。从安狄埃坦到开普梅可比到坎达克利斯近多了,没有坐飞机或者火车的必要。
“你累吗?”法明顿问他,“要不要换我开?”
“不要!”萨拉萨尔强硬的拒绝了。法明顿虽然是有驾照的,但她的驾驶技术属实是相当有限。
法明顿妥协了,转头看着窗外的公路。公路两侧的风景很好,放眼望去都是浓密的树林,满眼都是绿色,和那些西部片里描绘的不大一样。
“我们上一次出远门还是去联邦。”法明顿说。
“……嗯。”
“你很不想回去吗?”
“倒也不是……”萨拉萨尔说,他的眼睛仍然看向前方,这也许说明他是个谨慎的司机。
“你很好奇吗?”他问法明顿。
“如果你不介意讲讲,我还挺乐意听的。”法明顿回答。
“其实到也没什么……去世的这位,其实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呃?那……”
“我生母走的早。”
“……我很抱歉。”
“不,说实话我不是很在乎。”萨拉萨尔有些落寞的继续讲下去,“我妈妈——我是说我的亲妈——她和我父亲是“那种关系”。啊,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是,那种,呃,私生子女。”他不知不觉又用上了那种让法明顿喘不过气来的沉重语气,每一个字眼里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忧郁。
“我原本和我妈妈生活在一起,但后来她出了意外,我就被送到我父亲那里。然后我才知道,他有一个妻子,也就是我的母亲。我和她的关系算不上好吧,但她是个伟大的人,把自己丈夫的私生子养大,她是很令人敬佩的……”
法明顿没有说话,车里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要是想哭就哭吧……”过了很久她才慢悠悠的开口。
“我父亲是个法术学家,不过十几年前就没了音讯,我读书的钱都是由地方教会出的。我……读了大学之后就和家里没有联系了。所以在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我应该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好吧,我是自己哭过一阵子,但我甚至不知道我在为谁而哭。”
“我想我有点明白你的感觉,你知道的,我其实……”法明顿低下头捏着衣袖,“我不清楚……我不清楚对现在的我来说,哪里算是我的家。我不知道我想不想念我的家,我甚至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这下萨拉萨尔也沉默了,法明顿会想念联邦吗?即使她想,碍于她的身份,她恐怕也没办法对别人说出口的。
“对了,说到这个……”在说了一通话后,萨拉萨尔明显要精神些了。“有人给我送了一份礼物来……还有一封道歉信,上面没有署名,也不像我认识的人的字迹……你有什么头绪吗?”
在看到那个蓝底棕缎带小盒子的时候,法明顿如释重负的轻叹一声。“我不知道哦。”她说。“也许你某一天会知道答案……”
他们是下午出发的,到达开普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萨拉萨尔的家——我们暂且这么称呼——坐落在一个小城镇上,离边境的哨站不太远,这让法明顿感到很高兴,她并没有忘记她的正事。
当他们开到城镇入口的时候,法明顿仰起头眯起眼睛看了看路边的巨大标牌。
“这座镇子叫什么?”她问旁边的萨拉萨尔,“……判别式?”
“事实上,那上面写的是‘三角洲’?。”萨拉萨尔回答。“虽然这里叫三角洲城,但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小镇的规模而已。”
“好吧,我并不明白这些地方的取名逻辑。这里看上去人很少。”
“这里是个小地方,毕竟它太靠近边境了。尤其是在战争期间,这里是很危险的。”
法兰德斯家的住宅在小镇的边缘,属于比偏僻更偏僻的位置。除了附近有几户人家以外,这里甚至看不到其他镇上的居民。一个矮胖,戴着小圆眼镜的男人,身上穿着教会的服装,正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一起站在门口。
萨拉萨尔下了车,上前去和那个男人说话。“这是镇上的马尔科斯神父。”他向法明顿介绍。
“莱昂傅科小姐!您的名字我早就有所耳闻。”神父与法明顿握了手,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是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公务在身,不便明说。很高兴认识您,马尔科斯先生。”法明顿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这是我的妹妹安洁莉卡。”萨拉萨尔牵起那个小女孩的手。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和萨拉萨尔长的出奇的相似,尤其是那对绿色的眼睛和丧丧的气质,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法明顿看着她,她一直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从不与法明顿进行任何眼神接触。
“莱昂傅科小姐……您好。”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
法明顿对她倒是挺有好感,弯下腰来摸她的头。马尔科斯邀请他们进屋,几分钟后,他们就在起居室里坐下了。
这座房子大概是五六十年前建造的,屋子里的陈设很旧,但很干净。萨拉萨尔轻车熟路的去厨房倒茶,马尔科斯用他的胖手捏着茶杯,说:
“萨拉萨尔——你是我们看着长大成人的。你母亲的死,对我们所有人而言都是沉重的打击。当我们仍在承受生命的折磨,她已经先一步去见艾斯蒂娜女神了。安葬你母亲的事情,我们会尽力帮忙…”
他微妙的看了安洁莉卡一眼,继续说下去。“但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要解决你妹妹的问题。你的父亲已经玩了不知多少年的失踪,而她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亲人,如果你不打算将她送去教会的福利院……”
萨拉萨尔看看马尔科斯,又看看他的妹妹。“我……我大概会带她去安狄埃坦吧。”他说。
安洁莉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裙子下摆。也许是家庭原因,她比其他同龄的孩子看上去要成熟。
法明顿认为自己过多的旁听别人的家事算不上什么值得称赞的行为。她站起来,提出要先行告退。但萨拉萨尔极力的挽留她,希望她留下来吃个晚饭。
“你先别急着走……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在布置餐桌的时候,他凑近法明顿的耳边说。
他们吃了一顿由炖菜,奶酪薄饼和豌豆罐头组成的简单晚饭,马尔科斯放下叉子后以有事为原因匆匆告辞,法明顿出于礼貌留下来帮忙收拾。
“你刚才是想说什么?”法明顿问她身后正在洗盘子的萨拉萨尔。
“正事。”萨拉萨尔冲洗着餐叉上的泡沫,“你来开普梅是为了帝国那边的事?”
“你已经知道了吗。是布莱克告诉你的?”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再怎么说我是财政部长……但是啊,你不觉得奇怪吗?帝国与公国结盟,我们已经处在威胁中了,但国防部那里却什么动作也没有……”
“这不奇怪吧,军方也不是每次都会向内阁披露行动计划的。”
“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如果连我们都没有资格知道军方的行动,那就没有人能约束他们了。”
法明顿没想到萨拉萨尔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对权力运行的迟钝是众所周知的,一直以来,他对自己在内阁中话语权的严重流失都毫无察觉,现在却突然怀疑到他的共和党盟友头上了。
“我可以试试看……用我的权限调用一下那边的资料。”法明顿说,“但是……”
她没再说下去。为什么在制宪会议上没人想到这种事情?那时候佐伊是南部军团的总司令,大家不约而同的认为她是整个内阁里最值得信赖的人。也许我已经开始萨拉萨尔化?了,法明顿想。
她摇了摇头,谁又能保证萨拉萨尔的直觉是准确的?她没有理由因为他的所谓直觉就怀疑一个忠诚的自由先驱,无论如何,那是不公平的。
那天晚上她借住在法兰德斯家的客厅里,萨拉萨尔原本想给她一个房间,但被她拒绝了。屋子里的气氛一片死寂,直到第二天早晨也是如此。
萨拉萨尔去镇上办手续,安洁莉卡要去学校上课,法明顿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四处转转。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想找到些什么,或是证明些什么,谨慎的性格让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感觉只有亲自到开普梅来一趟,她才能安心的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任何事情。
沿着房子后面的土路往前走,她在不知不觉中离镇中心越来越远了。四周已经看不到人影,连鸟雀的声音都听不见。
土路的尽头是一片墓园,其中一块破损的墓碑上刻着模糊的“6902”的字样。因为是早晨,墓园里的气氛并没有法明顿想象的那么阴森。她大概目测了一下墓园的规模,准备找近道从中间穿过去。
她走过一颗巨大的槐树底下时,看见安洁莉卡坐在其中一根树枝上。这个时间点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今天是星期二,她应当在学校里才是。但鉴于她刚刚失去了亲人,法明顿认为这种行为也是可以原谅的。
“安洁莉卡!”法明顿在树下喊着她的名字。
安洁莉卡听见声音,用没有神采的眼睛向下瞥了一眼,就这么从她坐着都树枝上跳了下来,灵敏的像猫似的。
“……早安。莱昂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