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在升起一团团黑烟，遍地的草木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她站稳身体，看着前方烈火形成的火海，蹙了蹙眉。

陷阱吗？

但做到这个地步，就太过火了。

她心中有些不快，直接伸出手臂，磅礴的力量自掌心发出，像拨动一根巨大的琴弦，空气里传来一声震荡的嗡鸣，力量朝四周荡去，以气吞山河的气势扑灭了森林里熊熊燃烧的烈火。

踏在仍旧滚烫的焦土上，她朝前走去，天地间吹起了狂风，呛人的硝烟被吹散，她看见火焰之后，大地上一棵茕茕孑立的大树……

*

她哭了。

又或者说是它。

悲戚的、愤怒的哭声像凄厉的风声呼啸着钻进她的耳朵。

漆黑的森林里，一簇簇点燃的火把如游龙穿梭，无数的影子在树木、地面上跳动。

“损害人心智的妖物，今日就将你镇压！”

“不！不要！”

泥土簌簌掉落，石头从上面堵住了洞口，比起体会到重量，更加无可抵挡的是那股附加在石头上的力量，坚不可摧，像大山一样倾覆下来。好痛！触碰到的时候，如同被火焰灼烧，它的肢体像融化的蜡烛，瘫软成一团。

它还在哭。

它做错了什么？

它只是贪心了一点点，它说：只有那一点点……

小兰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大睁着眼睛看向四周，胸腔内心脏咚咚狂跳，似乎在告诉她自己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不是幻觉，她真切地代入河中少女的视角，见到了它被镇压时的一幕。

不对，它不是少女，让她修改一下说法，它是更低矮、更弱小的非人妖物。

想想她之前见到的那个镇压妖怪的坑洞，再加上石碑往下嵌入土地的深度，当时她没能深思，但后面再想，就能明白石碑往下的深度不是坑洞的真实深度，中间留下的空余在三十公分到四十公分之间，换算一下，妖怪的身高连她的膝盖都不到。

弱小。

可以用来佐证的是妖怪设下的陷阱，当然，妖怪很狡猾，但需知一个会苦心设下陷阱的妖怪，通常意味着它本身的力量不够强大，如果它的实力足够，它早可以大杀四方，而无需借助其他诡谲的手段，来引诱猎物入套。

另外的间接证明是小兰一开始看到的任务奖励积分，60分，不是600分，也就是说，整个任务的风险难度，包含的这个妖怪，与她之间的实力差距并没有到天差地别的程度。

既然如此，小兰如何不能放手一搏。

妖怪有手段，她也有。

在新的场景里，见到那条奔流的小河时，小兰就想到了，她在妖怪面前只表现过能拿出东西的能力，还没有让妖怪见识过她的储藏空间的反向操作。

她的空间可以收取所有无生命的物质，这之中自然可以包含河水，以整个储藏室作为容器来吸纳河水。

小兰疑惑的只有一点，小河是真的小河吗？已知眼下的场景取材于她的记忆，她又判断她真正所处的地方为日本——更具体一点，大概是某个日本志怪小说形成的世界，绝不是白雪公主所在的那个国度，所以小河以及环境应该都为假，暂且将之称为——妖怪造出的“幻境”。

小兰猜测妖怪就算模拟出了她记忆里的场景，但肯定不是全然照搬，否则需要的力量太过强大，非改天换地之伟力不可做到，这又与小兰之前对妖怪实力的猜测矛盾，所以小兰判断妖怪对她记忆的提取，应当只有一幕——即她印象深刻或停留时间较久的一幕。

那么有意思的事情来了，回想小兰见到的两个场景，一个是被灌木丛包围的草地，一个是森林里的河滩边上，两个场景之间，如果要说关联，不相似又相似的，两个场景都不是什么开阔的地方。

一般说来，人的肉眼可视距离在300到800米之间，越往远，视线越模糊，而人们如非必要，绝大多数的时候，注意力都会集中在近处的景色上，对远处的景色有所忽略。

又有一句俗话，登高望远，视野会更加开阔，但那也是因为周围没有其他障碍物会遮挡视线。

可是两个场景，草地边上是与人等高的灌木丛，河边是高大的林木，河流绵长蜿蜒，并不像平坦笔直的马路，上游和下游分别掩没在森林之间，她能看见的也无非当前的一小段，所以不妨把小兰能看见的场景理解为一个呈包围状的幕布，近处是近景，但远处，在那些树木之后是些什么，就不一定了。

小兰又想起了她在进入第一个场景时走的那条小路，仿若撒在地面上的粒粒粟米，引诱无知无觉的麻雀追寻着走入竹篓。

一只麻雀的死都是命中注定。注定是现在，就不会是未来；注定不是未来，就一定是现在……树木在风中抖动着发出呓语，她走向河边，看着河面上出现的妖怪，心中做出了无声的回答……不哦，我不会死在这里。

判断河的真假也就在那一瞬间，不可能事事考虑全面，那样什么事都无法进行下去。她出手了，把手伸进河里，以一个比流淌的河面更低的位置开始吸水，第一滴水消失的时候，她知道，她赌赢了。河面上开始形成漩涡，吸力有多大，漩涡的旋转速度就有多快，在河水的裹挟下，身在其中的妖怪被她所制，连同白雾组成的身体都随着河水被她吸收了一部分。

只是很快，河中少女再一次地消失了。

金蝉脱壳？断尾求生？

小兰还没想好，异变再次出现，河流崩塌了，河底蓦然之间出现了一个大洞，没有被小兰吸收的水流在疯狂地涌进洞口，小兰吃了一惊，反应迅速地跳起来，连退了两步，站起身来的她看见周围的树林也在变形，仿佛操持着画笔一抹，绿叶和枝条化作浓郁的油画颜料流淌下来。

轰！轰！轰！

大地上爆发出一阵轰鸣，河边的土地如蛛网般裂开，顷刻间出现了数条深达十几米的裂缝，无数的碎石泥土沙沙作响着滚滚而落。

剧烈的震动让人站立不稳，小兰单膝跪地，左手撑着地面，看着眼前崩塌的幻境，不敢置信，怎么回事，她不过抽取了妖怪的部分白雾，居然让其身形连同幻境都无法继续保持下去吗？

但马上，小兰就理解了一切，看来她之前给妖怪的一击比她想象得还要重，第二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女不过是纸糊的老虎，这才被她轻轻一戳就倒了。

虽说如此，小兰目前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巨大的震动像地震一样不断从身下传来，恰好有一条裂缝开在小兰的不远处，透过裂缝朝下看去，小兰只看到一片漆黑。

掉下去就完了。

小兰看向四周，没能在崩溃的幻境中找到妖怪消失的踪影，不由地深吸了口气，她没有试图起身，这是一整个幻境的坍塌，无论她跑到哪里，也只是迟上一会儿就会失去立足之地，那她还不如节省点力气。但小兰也没有打算坐以待毙，如果这一切只因为她抽取了妖怪的白雾，那么……小兰抬起左手，心神稍定，和拿取其他东西也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丝丝缕缕的雾气缠绕着出现在她的指间，像一块打湿的纱巾，积蓄着湿润的水汽，有些黏滞，有些沉重。

小兰晃动了一下手，飘飘悠悠的雾气并没有直接消散在空气中，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和现实世界里的雾气是同一种东西，不过她也不需要知道这具体有什么用处，她只要知道一点——

嘭！

裂帛般的闷响从上方传来，如同曲折的闪电划开天幕，碧蓝澄澈的天空开始碎裂，缝隙里出现深不可测的黑暗，诡异的气息在其中肆意涌动，似乎蕴含着无数转瞬即逝的影子，或许那些是灰暗的幽灵，在深渊里黑压压地跳起独属于它们的幽灵之舞。

小兰猛地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天空中的缝隙里拔出来，大地摇晃得更加剧烈，狂风的呼啸声震耳欲聋，她俯低身子，敏锐地察觉到风声中夹杂着一道尖细的喊声：“还给我！！”

一团黑影朝她扑来，小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手腕一翻，白雾消失，下一秒，她的手背上多了一道伤痕，而她的掌心扼住对方的喉咙，“砰”的一声将其用力地砸在了地上。

沙土扬起又落下，小兰看清了对方的样貌，褪去人形的妖怪，身上覆盖着一层灰白相间的细密绒毛，四只粗壮的蹄足朝上立起，中间是鼓起的雪白肚腹，身后是长鞭一样的尾巴，而在小兰与妖怪圆溜溜的眼睛对上后，她震惊地瞧见对方的脸上长着一根形似象鼻的长鼻子。

“……貘？”回过神来，小兰不禁笑了一下，“原来你长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