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啊!”
日暮黄昏,二人一起回了家,就隔着两栋房子,夏砂警告艾斯别再堵门后整理好衣装回了家。
那对夫妻还是如昨日那般坐在桌前,欢迎艾斯回来。
10
早上
吃完早饭,记得还有三分之二的镇子没探索完,就当散步去溜溜。
艾斯一路招猫斗狗,活像个小街溜子,到中午就吃别家霸王餐。
镇子南边的房屋样式都偏古旧,主人离开被弃置于此许久,石血从园外高长至屋顶,绿苔积水枯叶如床。
门老得挪不动,屋内一片混乱,这片地方至少被人遗弃了几十年。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艾斯一一闯空门,不放过任何一家。
越往南走越古老,平坦的地基与杂乱的碎石诉说这里曾有房屋落座。
从只剩板面墙和枯木的遗骸中掏出泛有金属光泽的盒子,还挺重也砸不开,索性放弃。
人类的足迹不过百年便被自然抹去,艾斯靠着直觉走在曾经被称作路的道上。
林间的声响被抛掷身后,只听得见自己鞋底碾过碎叶的喀嚓声。
他似乎穿过了数载,行走了百年,最终迎面撞上了一堵硕大的门。
跟这个时代完全脱节的繁华庄园,外围野蛮生长着荆棘,如果想爬上去得吃点苦头。
先绕着庄园围墙走了一圈,荆棘像被施了魔力将庄园保护得密不透风,手指擦到就划出一道伤口。
回去找点工具再来,可以把找到的垃圾们都带去小溪边洗洗。
“嘿~水手,拉起那旗杆~我们的船乘风破浪~”艾斯捡了根树枝挥打着,边走还边哼着歌。
唱得口干舌燥后,艾斯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熟悉的感觉,迷路的预感。自己以前好像经常迷路。
周围都是树,也没有登高的地方,刚刚灵通的直觉突然没信号了。
像有一层屏障将天空大地包裹了起来,林间一丝风也没有。
点个火试试看能不能烧完,呃、他好像没带火源。
艾斯把树枝立起,按照树枝倒向的方向前进。
树枝指引法效果显著,很快看见了人,还是熟人。泰勒老师也看见了艾斯。
“Hi,你也迷路了?”
“你迷路了?”泰勒看着像刚翻完垃圾堆的艾斯,教师的本能让她想训斥几句。
她找了找口袋,拿出手帕给艾斯擦了擦脸。“在森林中迷路是很寻常的事,我带你出去吧”
泰勒拿出玻璃油滴向艾斯教导起使用办法,观察油滴的流速与方向可以辨别出口。
“真的出去了”
玻璃油滴外表跟玩具一样却很实用。
“这个油滴摆件就借给你了,帮老师好好保管”泰勒随后把艾斯头上的杂草捻去,说道。
“好,对了,老师你知道森林里的庄园吗?”
“庄园?”泰勒翠绿的瞳孔微缩,“什么样的?你进去了吗?”
“只是看着像庄园,外围都是荆棘,没能进去”
“看你裤腿的划痕,没受伤吧?”
“没事,我想找些工具翻进去”
“很危险的,你进去想做什么?”
“我打算把这镇上所有地方都探个遍”
“你的行动力值得夸奖,但渡口镇比你想象中更危险,还是交给老师去办吧”
泰勒蹲下身子,拍了拍艾斯的肩膀。
“好”艾斯嘴上答应得很爽快,泰勒以为他明白了,不知道这小小个子全是反骨。
泰勒欣慰一笑“跟现在的养父母关系还好吗?”
艾斯回忆了一下那对夫妻,答道“他们挺好的”
“那就好,如果有问题都可以来找老师,老师就住在这附近”
正好顺路,泰勒就带着艾斯指明了自己家的方向,艾斯捡来的盒子她拿走说想办法打开。然后带着艾斯回到夫妻的家。
天色刚好全黑,温暖的光从屋内映射而出。
“明天见”即便不确定明天是否再见,习惯性的,泰勒老师说了这句话。
“拜”
9
早上,难得被敲门声吵醒。
夫妻站在房门口,说是修女找他。
布蕾蒂苒伫立于绿色锦簇的围栏前,裙摆如春风中摇曳的鸢尾。
“今日是路塞和博卡的葬礼,仪式将在中午12点于教堂举行”
只告知了这一句,布蕾蒂苒就欠身离开。艾斯在原地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推理出路塞和博卡是那两个开车接他的人。
他对这里的葬礼蛮有兴趣,便在夏砂回来后商量着一起去看看。
“我要在家里陪妈妈吃过午饭才能出门,你可以先去,他们是你什么人?”
“不认识的人”
“呃,我给你摘一束花带过去吧”
夏砂拿来没用完的包书壳纸,采了些野花简单搭配了一下,递给了艾斯。
“谢谢,很漂亮”
“哼哼~咳、快去吧”
提前吃饱了饭来到教堂,才过几日,教堂盛开的花又多了不少。
参加葬礼的人不多,穿着也没什么讲究,都带着一束花。
还在进场阶段,门口的修女见到艾斯来了微微颔首。
艾斯把花束放在桌台上,打算偷溜进教堂后面再调查一番,结果被大人给拦住了。
大人以葬礼不是能乱跑的场合把他硬留在原地,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跑不了。
艾斯坐在教堂的长椅上,棺木被抬至教堂正前方。
等待的时间太长,等艾斯快打盹的时候换了身更繁重的行头的神父才走出来。
又是隆长的开场,艾斯真的睡了过去。
两具棺木通体漆黑,里面烧焦的尸骸被修女拼接、用布偶修补成完好人形,最后盖上白布。
彩色玻璃为神父披上神圣的袈裟,他脸上没有葬礼的沉重,取而代之的是虔诚与宁静。
“死是伟大、不可逾越的存在”
“我们是侍奉死之物,感恩生的可贵,与宇宙共赴寂灭”
“此二人将其一生都献于他们忠诚的信仰,我将在此为他们献上箴言”
“yihuiei'ei,p'ulukatimu,yikalakaila...”
神父念诵的语言规律又具节奏,那些发音准确无误地指代某种事物,表达着某种事物。
宛如被呼唤,艾斯缓缓睁开眼向他凝望。
奇妙的,艾斯觉得每个音节十分具有吸引力,宛如歌唱般的喉咙吐出的话语无比动听。
他不由得听入了神,直到为死者的祈祷结束,殡葬进入下一阶段。
献花。
排队将花束放至棺中,艾斯也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两口棺材并排而放,他将一束花分成两半放在棺材里。
棺材满是刺鼻的药水味,白布下的身形似人非人。艾斯想了很多第一天的事,但很短,很快就回忆完了。
献花的人依次回到座位,神父也再次走上台,他手里拿着药水瓶,打开倒向两座棺材内。
艾斯似乎听见药水互相反应的声音。
“呃、”
淡蓝色的火焰从棺材内盈盈升起,掀起的火浪将花瓣吹出棺材。
教堂至始至终都如死亡寂静无声,只听得尸体烧却的声音。
在火焰燃烧期间,参加葬礼的人如同幽灵般陆续离席,脸上不见丝毫悲伤与凝重,反而是释然的柔和。
艾斯打了个哈欠,找到阴影处的修女问道。
“你们这儿葬礼都这样?”
“是的,火葬是镇子的传统”
“但这不是教堂嘛,不应该按教堂的规矩吗”
“镇民的祖先也是我们的祖先,百年间信仰已经融入我们的生活,教堂从很早以前就全权接管镇上的一切事宜”
“这里还挺有历史的,镇子南边的那些废弃房屋看上去也很久远了,为什么会被废弃?”
“因为那附近出现了危险,所以教堂便帮助人们搬离了那里”
“什么危险?”
“看来布蕾蒂苒与您相谈甚欢”神父不知从何处出现,打断了他们间的谈话。
艾斯一脸嫌弃地走开,正好夏砂姗姗来迟,悄悄招手把他叫了出去。
夏砂也很嫌弃神父的样子,脸色难看。
“有点事耽搁了,既然葬礼已经结束我们就快点走吧”
“不是还没完吗”
艾斯看向还在燃烧的棺材,棺材应该是专门为这种特殊葬礼定制的材料打造而成,在火焰映射下换发出昂贵的光芒。
“嗯?不是结束了吗”夏砂神色疑惑,偏过头看向艾斯。
“骨灰什么的东西怎么办”
“骨...灰?那是什么?”
文化隔阂。夏砂本质上还是土生土长的渡口镇人,对外界的认知仅停留在外界的书籍上。平时拽气又能干的模样让艾斯差点忘记夏砂只是十二三岁的小孩。
“嗯——”艾斯思索措辞,磕磕巴巴地解释“就是草木灰之类,人燃烧后的灰烬”
“神父他们会把棺材里的灰清洗掉的,毕竟下次还要用”
艾斯嘴巴张着,他好像说不出什么毛病。
夏砂愣了下,像意识到问题所在,砸了砸嘴。
二人回到了那条小溪边,夏砂说这条小溪在雨水充沛的夏季会拓宽成河流,也不知道流向哪。
“水总有一天会回归大海,水循环和人的循环类似,修女这样教过我们”
“无论水曾落在何处,留淌过哪里,最终都会抵达大海”
“爷爷是成功回归了死的海洋,温柔冷酷的海洋吞噬恐惧,所以爸爸死的时候,我没感觉难过”
夏砂眉头一皱,刚才他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疟疾般的痛楚,但转瞬即逝,令他以为是幻觉。
“这里的人大体都经受这种教育,把死的海洋当作信仰”
“还真是什么信仰都有啊”艾斯感言了一句,偏头问“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夏砂抚摸心脏的位置,带着自己也不能确定的神情“没...有,一想到爷爷和爸爸,心脏处就暖暖的,就像他们从未离开过一样”
这个镇子果然奇怪。
“对了,南边那里有片荆棘丛,你知道哪有工具能帮我穿过去吗?”
“荆棘丛?有这种地方吗...学校仓库里应该有除蜂巢时穿的衣服,虽然上着锁但可以从旁边的窗缝里钻进去”
“好,我们现在就去!”
“现在?呜哇、别拽我衣服啊!”
...
一小时后,夏砂和艾斯灰头土脸地从学校仓库里钻出来。
“服了你了,怎么会有人碰哪塌哪,找个东西还差点把命丢在里面了!”
艾斯吹走鼻尖的灰尘,笑嘻嘻地拖着防蜂服。“不是找到了嘛,谢谢啦”
“哈、所以你打算怎么穿这么大的衣服?”
“夏砂当下半身,我当上半身”
“我为什么要当下半身啊!不对、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体?!找针线包自己改一下不就行了吗?”
“还有这招,那拜托你了”
“你以为无论什么拜托我都会接受吗?!”
当天晚上艾斯就去敲夏砂的窗户,气急了的夏砂当即就是一拳,当然没中。
二人连夜改好了防蜂服。
因为体型不合,最后剪成了类甲胄的布块,拼在一起刚好将全身包好。
8
和哈欠连连的夏砂打完招呼,艾斯背着包裹就往南边的废墟走。
为了避开泰勒,艾斯特意选在学校上课的时间进入森林。
一进入森林,那种隐约的牵引感逐渐明显,像在为他带路。
再次遵循直觉,艾斯回到前天的荆棘墙前,这里还是不像有人来过的模样。
笨重的防蜂服多少妨碍到他的动作,试了好几次才攀上铁艺围墙的顶端。
下方是棘刺、灌木与枯叶铺成的软地毯,前面是因无人搭理或疯长或衰褪的花园作物。不知道该说繁盛还是凄凉的一副景观。
暂且将防蜂服留在原地,轻装上阵。
隐约可见石砖路的轮廓,围墙内还有小围墙,庄园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