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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样,有-有想起什么吗?”
艾斯伸了个懒腰,挠了挠睡懵的脑袋。“不知道”
“欸-欸?”
“我梦见了很多人,他们在这座小镇上办宴会,我也在”
“啊、啊,别灰-灰心,伊思,你-你这么努力,绝对能找回记忆的。如-如果需要我帮忙,直说就行”
“嗯,麻烦你了”
艾斯又转而说道“你将小鸟控制得很好,其实出去也没问题的”
“可-可是我,不-不想让大家知-知道”
爱莉丝也想出去,但她受不了被人视作怪物的感觉。她想以病好的普通姿态认识他们。
艾斯认为与其将自己锁在盒子里,不如出去寻找能接受自己的同伴。
“外面说不定有家伙喜欢你这超能力,就像我一样”
从未听过有人会喜欢病症,爱莉丝一时僵在原地。
她猜艾斯身上的感觉就是她无法去往的外面,新奇、宽广、富有无限的可能性。
倘若「自由」能作为品质,那么拿它去形容更好。
自由和太阳一样,无人不向往,又只有坠落的命运。
“哈、哈”爱莉丝低下头,不住地发出欣忭的笑声。
爱莉丝抬头,年幼的脸庞被光照得模糊。
“我-我想结交更-更多同伴,等我病好,肯定、肯定能出去!”
“嗯!”艾斯笑着回应。
又聊了会儿,艾斯从沙发上起身看向窗外。
“你要-要离开了吗?我-我送你”
“我自己走就行,你脸色不好先去休息吧,我下次再来”
“嗯呃,对-对不起,拜-拜拜”
艾斯走到门口,原本紧闭的大门此时敞开,踏出门槛的瞬间艾斯调头按住门梃,随后用身体抵住门扇,确保门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关上。
微扬的风穿过门吹入室内,他并没等很久就见到失踪的泰勒老师。
泰勒显然在分开后碰见了麻烦,外套不知落在哪,衣服像被剪刀之类的东西划破,膝盖下的裤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污水浸湿。
“你没碰见危险吧?”
这句话显然该还给泰勒自己。
泰勒见艾斯无碍松了口气,不自觉整理碎发挺直背脊,维持起老师的体面。
“先出去再说”
灌木和荆棘为他们让道,像欢送客人离开的迎宾。
受主人的命令,正门大敞。
出乎预料的顺利只令泰勒神色愈发凝重,直到离开庄园,走出森林艾斯才开口问道。
“差不多该跟我说说这座镇子的事了吧”
艾斯不是追根究底的性格,但他深切感受到这座镇子与他自身的关联,他也有自己的猜测。
“这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渡口镇的秘密跟它的历史一样复杂,你还小,好好读书,有知识后许多事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那这样,如果我解开渡口镇的谜题,老师就告诉我你自己的秘密”
那仿佛预兆般的梦境最后,他清楚认出杜神父的脸。
“不行,你不许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调查”
“你又不是我父母,管不着~”
“我是老师还是个成年人,有义务保护你”
艾斯敷衍几句,看见泰勒空荡荡的手腕,奇怪道“老师,你的手环去哪了?”
“嗯?”泰勒才注意到夏砂送的手环不见了。“呃、大概是那时候掉的,下次去的时候我找一下”
“我把我的给你吧”艾斯取下自己的手环递给泰勒。
“但”
“没关系,我之后找夏砂再拿一个就行”
反正说他弄掉了夏砂也不会意外。
艾斯加快走在前面,忽然看见远处有人向他们迎面走来。
教堂的人都像经过专业仪态训练,行步的身姿永远那么笔挺优雅。
泰勒停下脚步,眼眸不悦地弯曲,暗自蹭了蹭戴在中指上的银戒。
“布蕾蒂苒,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艾斯自然地打了招呼,布蕾蒂苒嘴上恭敬回应,视线却一直焦距在泰勒身上,很敷衍的礼貌。
“神父命我向你传达:我们和您的同伴在教堂等候您,还望您能前往”
泰勒右眼皮猛地一跳,似掩盖紧张般推了推眼镜。
布蕾蒂苒像执行完工作的机器,不等泰勒回应便转身徐步离开。
“一起去教堂”
“不、我需要单独去一趟...你去教堂做什么?”
“去找神父要蛋糕吃”
“天都黑了,这时间小孩子都应该回家了”
“不听~”
“你今天非得跟我去教堂不可吗...”泰勒显然对艾斯束手无策,即便她已经习惯不听话的小孩,还是被气得不请。
中途泰勒回家换了套衣服,顺便给艾斯做了晚饭。
是夜,像渡口这样的小镇,夜晚大都是晚饭后的散步闲聊。
正因为与世隔绝,所以人们密不可分地连接在一起,拧成的意念如山峰亘古不移。即便时光奔走,世界改头换面,脚下的根基也只会愈发古老。
侧耳倾听,人们在谈论诞生日的事宜,脸上如获青春。
教堂顶部的玻璃灯引来的飞虫十分挠人,见到白页书纸就停上去。
合上的书页将飞虫碾成墨迹,神父等来了两位贵宾。
“泰勒老师,许久未见,在渡口镇的生活还愉快吗?”
“除了每天为学生的作业头疼外还算轻松”
神父浅色的双瞳看向艾斯,温和地说道“真是美好的夜晚,您的到来令我倍感荣幸”
艾斯的优先级高于其他,泰勒被布蕾蒂苒修女请去别处,离开时脸色很不好看,频繁向艾斯看去。
“我今天做了个梦,梦里有你,好像是在什么宴会上,四周都是蓝色的。你知道什么吗?”
“我曾读过一篇有意思的文章,周先生梦见自己变成蝴蝶,醒来时,疑惑是他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变成了他”
神父如一位贵公子,侃侃谈起自己的见解。“您觉得自己是人,还是那只蝴蝶呢?”
“废话,我当然是人”
神父陷入沉默,飞虫在他的眼角爬行至眼睫,随后被惊飞。
“看来,您还在梦里”
诞生日的事宜已经分发下去,教堂接下来会十分繁忙。
布蕾蒂苒和泰勒从别间回来,神父便以接待泰勒的理由将艾斯打发走。
修女跟在旁边艾斯也不好搞小动作,出来后,街上的人比刚才还多。
白日要正常运营,于是打扫街道,修整房屋便留到傍晚。乍一看真有几分节日将近的忙碌热闹。
如果忽视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的话。
布蕾蒂苒跟鬼一样跟在身后怎么都甩不掉,艾斯干脆回家。
拉开窗帘能看见布蕾蒂苒仍伫留在原地,隔着窗户与他对视,她嘴唇嗡动,似乎说了什么,不久便转身离开。
夫妻对艾斯重复着亲切的话语,放凉的饭菜被倒入垃圾箱。
艾斯回到房间,思忖起接下来的行动。
如今的渡口镇只需向其中掷去一颗石子,浮于表面的隐瞒欺骗就会激荡散乱,真相的寸隅也在那时。
“啊啊啊——!”
似乎为应验那不好的想法,街上的安宁被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搅乱。
人群行动时带起的嘈杂就在近处,像是某种垂涎血腥的野兽。
中心是一位手持水果刀的妇人。她的脸近乎痉挛般抽搐,四肢都不自然地颤抖,嘴里是时高时低地詈骂。
艾斯觉得这妇人有点熟悉,忽然这就是夏砂的母亲,夏砂呢?
“杀!我要杀了你们!你们所有人都去死!啊啊啊!”
妇人边挥舞水果刀边冲向最近的人,那人用手里的簸箕挡了下,妇人身后的镇民举着木耙使劲戳中她的肩膀,刀瞬间落地。
“啊啊啊!”
又是连绵的惨叫。
艾斯挤过人群,走进夏砂家里查看。
灯还开着,估计是用餐时突然发作,餐桌周围满是狼藉,夏砂和桌子倒在一起。
“夏砂!”
似乎是被大力推倒时被餐桌角撞到,皮肤苍白、湿冷、呼吸变浅、身上有多处擦伤与撞击伤。
可能伴随内出血,需要更专业的处理。
“等等,我马上去找人”
“不、不、要、去...哈”
夏砂死命拽住艾斯的手腕,疼痛下迸发的力气惊人的大。
“啊、别去、教、堂,去老、师”
但现在泰勒老师也不在家,他没有其他选择。
不、应该还有。
第一天碰见的流浪汉,小溪距离这里不远,他应该能把夏砂背过去,就算找不到去泰勒家也算顺路。
艾斯下定决心,顾不了那么多背起夏砂就跑。
外面的妇人已经被众人制服,三个人才勉强按住她。她的一只手折成不科学的角度,脸被地面磨得血肉模糊还在挣扎。
痛苦的喘息声混合靡靡絮语,血渗进水泥。
众人将妇人绑起打算送医,她用牙齿咬下了一片肉,她还能活动的手不停扯着、撕扯,像不知疼痛的羊。断手越扯越长,扭曲的表情与夏砂讽刺地相似。
应该没有人注意到他,不知是没力气还是疼得叫不出声,夏砂再也没出声了。
小溪的下游,石滩往左,巨石旁边。
“流浪的大叔——流浪的大叔——”
在差不多喊到十几次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林间慢悠悠地走出来,身上挂着点不跳比起初见更多了些,跟旁边的灌木丛没什么区别。
“我不是说留信吗,你怎么大吼大叫,真不管我老汉的安危...”
“大叔,帮我!”
“啊?”
流浪汉简单看了下情况,抱过夏砂领着艾斯往树林更深处走去。
林间没什么醒目标志,流浪汉像看得清这片黑暗中,没有片刻驻足。
低气压沉重如坩埚,树叶在耳边嘈杂低语。
他们似乎走到山坡附近,流浪汉拨开藤蔓,后面是一扇用苔藓杂草伪装的木闸门。
木门未能完全抵挡寒意,咋暖还寒的空气灌入洞内。
流浪汉点亮提灯,从身上摸出一根烟边抽便拿出药箱,伤口已经出血还有粘液渗出。
“还行,骨头没断就还好办”
流浪汉花了一根烟的功夫把夏砂包成粽子,又看着夏砂咳出几滩血后,干完又躺在纸壳床上再奖励自己一根烟。
“对了,这娃身上除了新伤,还有不少被大人殴打的旧伤”
“啊?还有这种事?谁干的?!咳、咳”
“我怎么知道,这不你朋友吗”流浪汉不爽地捻灭烟头,食指烦躁地敲击纸板“镇上出什么事了?”
听完讲述,敲击声愈发频繁。
“小娃,诞生日定的是哪天?”
“不清楚,大概是五天后”
“哦”昏黄的灯光把流浪汉的影子照得像只棕熊,懒散的躺姿也有些相似。
“你认识泰勒吗?”
“见过几次,镇上的老师,喜欢拿着自己的小玩意儿独自在危险的地方晃悠”
艾斯还以为流浪汉就是泰勒口中外面的同伴,结果不是吗。
“小娃,你来这儿有段时日了,有想起自个儿的名字吗?”
“没有,不过你可以暂时叫我伊思,你叫什么?”
“我的名字早跟垃圾一起掉臭山里了,倒是你这娃能碰上这么多糟事还真厉害”
“流浪叔为什么待在这个镇子?”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哪能讨口吃的就留在哪呗”
这人撒谎都不打草稿。
“小娃,你要走?”
“嗯,我担心夏砂的母亲,听说是送去了教堂我去看看”
“你最好在这娃醒前把他带走,我懒得解释”
“好”
泰勒老师给的滴摆简直是万能寻路杖,能方便又快捷地帮他找到路。
来到教堂时其他人都已离开,神父和修女不见踪影。
教堂内似有靡靡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