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喜当然不会因为身份的变化,而重新衡量自己对阮轻栩的爱。只是红尘俗世,难免担忧对方将来会懊悔今天的抉择。
对此,阮轻栩没有执着于解释,因为行动胜过万千。
然而对于她要退圈,反应最强烈竟是当年不支持的父母。
阮画屏身在国外,新闻时效性难免差于沈涛。在她宣泄愤懑之前,沈涛抢先一步咒骂:“你疯了吗?放着好端端的大明星不做,一意孤行的要瞎折腾!”
“你不是一直反对我进娱乐圈?”阮轻栩顿觉讽刺,嘴角蓦然勾起。
那边沈涛仍在居高临下地指责,话里话外不过是埋怨……
“既然你决心已下,那爸爸也不再多说什么。过段时间你搬回家里住,和齐盛正式见个面——”
“齐盛是谁?”阮轻栩毫不犹豫地将其打断。
沈涛强忍不悦,语气刻意温和:“是房嘉的表哥,要知道他们家国内国外都很有影响力。你一把年纪了,尽量少折腾,退圈以后就专心相夫教子吧!”
到底是谁一把年纪瞎折腾,何况他不是动不动就威胁爆料,每每都说要毁了她的星途。如今慈父上身的派头,直让人恶心愤怒。
因此,阮轻栩没好气地回怼:“我不认识什么齐家人,这辈子也不需要他们的影响力。”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涛当即狂吼:“咱们沈氏现在资金吃紧,大厦将倾之际,如果你还有一丁点良心和孝心,就要同爸爸共担风雨。你不喜欢齐盛可以,那你继续呆在娱乐圈挣钱,不遗余力地帮助家里啊!”
总之,一顿急赤白脸的目的,无非是让她在娱乐圈大捞特捞,然后全身心扶持他们的沈氏。
阮轻栩简直想笑,他脑子都是怎么转的,竟会刚愎自负到这种程度。
“我劝你少痴心妄想!”白日做梦真可怕。
“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
沈涛歇斯底里的发癫,阮轻栩快刀斩乱麻地挂点电话。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也受够了!
一个从小极端缺爱,身心灵饱受虐待的孩子,其实长大了干什么都彷徨无助,做什么似乎都不会成功。
阮轻栩咬牙与命运对抗,可她每次好不容易从泥沼中艰难地爬出来,却无一例外会遇到那对名为“父母”的凶兽。他们贪婪可怖地张着血盆大口,一个不留神就会将她彻底吞没。
眼泪仿佛早流干了,空洞的眼神麻木地远眺,她甚至忘记了身在何处。
耳畔嘈杂喧哗,游乐场休息台不知何时挤满了人。
“你见阮阮了吗?”爱美丽端着杯咖啡,急切地拉住工作人员询问。
“不好意思啊美丽姐,我没看到!”
小姑娘为难地解释,而后又指着空椅子道:“好像刚才还坐在这里休息呢,可能去旁处接电话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
“美丽姐,那我和你一起找找吧,现在就等阮阮回来拍最后一个品。”
眼瞅小姑娘很是热情,艾美丽连忙阻止:“不用不用,你专心收拾物料,我自个去就行。”
天台绿植丛旁,阮轻栩戴着宽大的帽衫,低头坐在靠边的台阶上回复消息。只是她太过认真,连身后站着个人都不知道。
那人饶有兴趣地旁观,等到她即将发现自己,才笑着出声打招呼。
“又见面了,阮小姐!”
阮轻栩皱眉望去,神情满带疏离:“是你!”
这个梁秉殊还真是阴魂不散……
“我们很有缘分,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抱歉,我有工作。”说着阮轻栩就要抬步离开。
“且慢——”
梁秉殊俊颜微凛,眼底闪过一丝讥笑:“原来阮小姐看着如此清高孤傲,也免不了世俗欲望。”
“倘若梁先生能抵抗世俗欲望,也不会一次两次故作重逢,忘了提醒你,停车场我就发现了你。”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凝着阮轻栩淡然漆黑的眸子,梁秉殊忽然朗笑:“怪不得……”
他自问帅气多金,凭着真心或假意的邂逅,风度翩翩出现在女子面前。不说是一击必中,至少也会念念不忘。哪知碰上个硬茬子,对他毫无兴趣和耐性。
“那么请问阮小姐,此番着急退圈是为嫁入豪门?”
反正已经撕破脸,大家干脆开门见山。
阮轻栩好似被他的话遽愕,先是但笑不语,而后明媚灿烂:“梁秉殊?我记得梁氏是你异姓叔父的产业,而你叔父的独女正在海外求学——”
“好了,牙尖嘴利的阮小姐,果真极具城府。”
梁秉殊明显没做好准备,委实想不到对方如此了解他。
“多谢夸赞,要不要同我合作?”阮轻栩斜觑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适时投来橄榄枝。
这下子倒弄的梁秉殊不会了,他异常被动:“你知道我的角色定位吗?”
在小说里,这可是反派的配置。
“我并非逻辑失衡的纯善美,我为什么熟悉你,概因当初停车场你试图跟踪,车牌号被我的助理记下来了。要知道我这个咖位,不是白来的。工作室随即便进行查验,不是媒体车,也不是附近常见的工作车,而你是登记入内,所以我便留心‘梁秉殊’这个名字。”
好一个才貌双全的奇女子,如果阮轻栩生在古代,也必将倾倒众生吧!
梁秉殊自叹不如,可他虽无人品,底线还是略略扯一扯。
“太迟了,我身上已有约了。”
“噢,定是沈渠,她的病好了呀?”阮轻栩抱臂唏嘘。
“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沈渠能吃能喝,最近更是绞尽脑汁勾搭齐盛,怎么看都不像病人。
“前段时间,还苦苦哀求我给她换骨髓,想来韩剧看多了。”
“你何苦冷嘲热讽,我知道你们的纠葛。”梁秉殊露出半分不屑。
阮轻栩不是哑巴,也没有过于高大尚的隐忍。她完全不给自己,也不给沈家任何人留面子,以尽量客观冷静的话语阐明现状,最后又敲打对方道:“上辈子的恩恩怨怨,我不在乎,也不愿为此内耗。可是你不同,梁总是你爷爷的继子,他的家业自有女儿继承,你游戏花丛却片叶不沾身,我想梁小姐对你很特殊吧?”
“阮轻栩!”隐密一朝见光,梁秉殊瞬间攥拳。
“所以我们谁也别看谁的笑话,各家皆有难念的经。梁小姐喜欢齐盛,沈渠也喜欢齐盛,而我对此无甚关注。只一点,我会让梁小姐对齐盛死心,你必须动用旗下的所有媒介资源帮我公关!”
阮轻栩容颜光可鉴人,那般清雅高贵。
“我以为像阮小姐这般,是轻视如此行事的,没想到……”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娱乐圈吃人不吐骨头,黑的可以说成白的,结果从来是精心粉饰的。我问心无愧,要的也只是一个真实。”
“此话不假,不过我最后再问一句,你母亲真的不是小三?”梁秉殊眸光倏亮。
“一切比不过铁证,你去查查沈氏的前身,走访下沈涛当年的学校、故乡,答案不难找。”
周围人为了生活,不可能帮外人抛头露面作证,但对于一个私下来探听的年轻人,以梁秉殊的模样谈吐应该能获得信任。
“成交!”
阮轻栩自顾自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到:“百度百科不准,他现任太太曾在滨城读过书。”
*
“阮阮,你去哪里了?”
手中咖啡都凉透了,艾美丽才找到她。
阮轻栩含笑接过咖啡,小啜了半口到:“去除暴安良了。”
什么鬼?
艾美丽简直目瞪口呆!
等到工作结束,阮轻栩便直奔家里。可万万没想到,好喜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张阿姨,她怎么走了?”阮轻栩十分诧异。
“她没给你说吗?应该是家里有事,我看她很着急。”
“知道了,您忙吧。”
阮轻栩尚未来得及给宋好喜打电话,宋老师的电话却提前到了。
“宋老师?”阮轻栩莫名不安。
电话另一端,宋亦娥格外沉默,态度也不复从前。
“小阮,今天我不做你的老师,就当是一个普通相熟的阿姨。我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阮轻栩脸色一息苍白,语气颤抖:“您讲便是。”
“你和好喜什么关系?”宋亦娥几乎咬牙切齿。
一个是掌上明珠心头肉,一个是从业骄傲师生情,但她不可能允许荒唐事发生。
“宋老师,我爱好喜,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阮轻栩卑微至极,嗓音哽咽。
“你当然有错了,她是你的学妹,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们的家庭禁不起大的变动,那些新闻看得我夜不能寐,但都没你们俩做得可恶。”
宋亦娥气息不稳地增大音量,言语间不可避免地刻薄:“她比你小四岁,还是在校大学生,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们恋爱了,说出去我和外婆还活不活?”
“我们没有伤天害理,相处之间——”
“没有用!是,这个社会开始接受同性恋,但对于小地方保守的家庭来说,根本就是灾难!”
阮轻栩积极昂扬起的斗志,忽然就遇到新的挑战,这难以逾越的高山竟比原生家庭还沉重。
“宋老师,我从来没想过逃避,做好了退圈后向您坦白的准备。我真的很爱好喜,您的心情我完全体谅,能不能请您给我一次机会,我亲自向您证明。”
“没必要,你们分手吧!”
听着另一边的隐忍啜泣,宋亦娥痛苦地闭眸,继而狠心给上最后一击:“以后我也不再是你的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