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日很是不一样。”
两人一走进门,长安便发现了虞若初今日很是不同,发间编着细小的辫子,坠着精巧的铃铛,与宫远徵的发型有些异曲同工之处,与姐姐日常的风格很是不同。
且今日两人都身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裳,极浅淡的蓝色上有着深蓝色的暗纹,一眼望去便觉得般配至极。
若初坐下,笑问:“好看吗?”
“好看。”长安肯定,在他看来,姐姐当然是什么样都好看的。
“你姐夫的手艺。”若初与远徵目光相对,浅浅一笑。
这时,瓷音和敛秋带着人端了菜肴上来布膳,若初他们正拿起筷子要吃饭,瓷音突然看了眼宫远徵和虞若初,笑道:“小姐,我今儿个早上去给徵公子取衣裳,竟发现好大一只黄鼠狼窝在床底下,弄得整个屋子好大的骚味,今晚这西厢房...怕是没法住人了。”
这话说得,虞若初刚拿起的饭碗又搁到了桌上,她睨着瓷音:“这么冷的天...还有黄鼠狼?”
瓷音讪笑,却仍道:“就是天冷,它才往屋子里躲啊。”
虞若初将瓷音心中的盘算看的分明,却并未点明,只似笑非笑:“远徵的衣裳怎么没有味道?这黄鼠狼...竟还如此识趣懂分寸?”
宫远徵初初还没听出来,这下也看了眼瓷音,心下明悟,有些脸热,想到早上的情形,不免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
“这不巧了吗?”瓷音装作听不明白,也惊异道:“我也好奇呢。”
“姐夫今晚没地方住吗?”长安听不懂,只看向宫远徵,好心开口道:“那今晚姐夫住时庭居吧。”
“你都叫姐夫了,还会没他住的地方?”虞若初失笑摇头,给长安夹了一筷子菜:“快吃饭吧。”
说着,她又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宫远徵,随后吩咐瓷音:“不用再收拾屋子了。”
言下之意,便是默认了宫远徵今晚继续睡她屋子里,宫远徵自然听明白了,耳根子红了红,笑着看着虞若初。
那模样有些傻气,虞若初看不下去,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快吃你的吧。”
瓷音见好就收,偷笑着和敛秋退了下去,走到屋外,敛秋皱着眉看着瓷音,不太赞同的神色:“小姐和姑爷尚未成婚,这实在不合规矩,你怎么尽出瞎注意?”
昨夜已然不妥,怎么瓷音还这样瞎搅和?
“我都还叫徵公子呢,你却都叫起姑爷来了,那还在意这许多作甚?”
瓷音如此说,但敛秋还是不悦,瓷音只好无奈解释:“什么都没有小姐开心重要,淮公子不在了,小姐心里难受,徵公子多陪着小姐也是好的。”
这话彻底说服了敛秋,她想起昨日傍晚,小姐收到庄主留给她的锦盒,那般伤心流泪的模样,终于也不再发表异议。
早膳方才用完,时山走了进来。
“小姐,少爷。”时山行礼道:“王爷和郡主托我来说一声,他们早上便要启程回丹阳城了。”
“早上就走?”长安惊呼:“这么快?”
虞若初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神色有些怅然:“是该走了,北边遭灾,丹阳虽是满城皆兵,且有军需供养,云扬也镇守城中,但到底王爷和郡主都身兼要职,实在也不好再滞留于此。”
长安明白道理,只是心中还是很难受。
宫远徵注意到长安,故意道:“小鬼,你不会是要哭吧?”
长安顿时抬头,虽红着眼眶,但确实没哭:“我才不会呢!”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若初拍了拍长安的肩膀:“离别虽有不舍,但再见亦有期。”
“我知道...”长安看了眼姐姐,又很快微低下头,强忍泪意道:“只是...姐姐过几日也要走了吧?”
姐姐已然嫁入宫门,他听哥哥说过,宫门的新娘是不能擅离宫门的,这次是因为哥哥离世,到底是死者为大,姐姐才能得以回来,可是...姐姐终归还是会离开的。
“是要走的。”虞若初点头道,远徵这些年来为她付出了许多,她不可能离开宫门再留下他一个人。
且远徵在宫门正当纷乱之时,仍旧陪着她回了家,她更不能不顾及他的感受。
哥哥和郡主的事情,让她更觉得要珍惜当下,世事难料,唯有当下才是他们可以把握的。
而且...她不会忘记!
宫门里还有无锋潜伏!
无锋这些年来对宫门虎视眈眈,这一次选婚更是来势汹汹的送了细作潜入,如今宫门还危机四伏,她有预感,终有一日无锋会再次来袭。
她一定...要亲自为哥哥报仇!
但她却笑着看向了长安:“但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走。”
这是方才在屋里,宫远徵和虞若初讨论的结果,事实上昨日远徵就已经遣人回去通禀了,这是连虞若初都不知道的事,还是早上才听远徵提及。
“我也可以去宫门?”长安震惊,他当然是对宫门好奇的,也更开心可以不用和姐姐分开,但是宫门森严,他也能去吗?
“当然。”宫远徵勾唇一笑,肯定道:“昨日我已派一名侍卫回去禀告长老和哥哥,哥哥定会安排妥当的。”
宫门规矩虽然严苛,也一向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但当年老执刃连兰夫人的丫鬟茗雾姬都能送入宫门,更遑论还是姐姐的亲弟弟。
翎羽山庄也算是于宫门有恩,且这么多年也从未向无锋低头归顺,加之他们还与无锋有着血海深仇,虞家的身家清白,早已无需探究。
更何况无锋已然对虞家出了手,如今若是留年仅12岁的长安独守家中,不管不顾,这未免也显得宫门过于冷血无情了,长老们定也不会对此有异议。
但长安又有些犹豫:“可是...如果我也走了...家里怎么办呢?”
虞若初听此,也有些难过的环顾了一圈,栖迟苑她从小住到大,以后怕是也见不着了,这诺大的家,往后定然是一片冷清,但她很快就看向长安,温柔的笑着:“如今我们在一起,便是家。”
“虞家...不会没落的。”虞若初揉了揉长安的脑袋:“将来,这个家还要我们撑起来,等你长大了,你一定还会回来的。”
无锋虎视眈眈,长安决不能再一人留在家中,太危险了。
长安抿着唇,用力的点头:“姐,我会努力的!”
他一定要做的很好!
哥哥从小就教他,以后长大了要一起保护姐姐,现在姐姐的家人只有他了,他要守着姐姐,不让任何人欺负姐姐!
嗯!就算是姐夫也不行。
长安心中如此想,便目光炯炯的看向了宫远徵,神色坚定而严肃,倒把宫远徵看着云里雾里。
离别总是难免悲伤。
虞若初他们送郡主和王爷离开的时候,郡主说想最后再看一次云清寺的梅花,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观云山。
观云山,山如其名。
这座山很高,据闻登上山顶便能看到最美的云彩,甚至雨后清晨,山雾渐散之时,曦光透出云雾的模样,宛若入了人间仙境,仿佛那晨光背后便隐着仙人住的蓬莱宫殿。
虞若初和哥哥曾登上过山顶,他们寅时初便开始登山,早早在山上候着,却也没运气见到那般美景,但登上山顶却能一览天镜城全貌,还看了很美的日出,也算不虚此行。
至于传闻是真是假,她不知道,但却曾有一位名仕,自称亲眼见过此番美景,还言道:“云深不识仙乡路,山静初闻鹤鸣声。”
观云山,也由此声名大噪,许多文人雅士也爱来此踏青游玩。
但他们今日并不登顶,只去了半山腰的云清寺,王爷坐着轮椅,不便上山,远徵见萧云湛不去,不想打扰若初和萧云绛谈心,便也留在了山下,长安见此就也不再跟随。
此时云清寺的梅花开的正艳,恰是最完美的时候。
“当年我们来的时候...梅花已是稀稀落落的,今日才终于得见这美景。”萧云绛站在梅树下,感叹道:“难怪你只见了一次,便如此钟爱梅花,确实很美。”
云清寺的梅花,萧云绛只看过一次,还错过了最美的时节,翎羽山庄的梅园她倒是也看了两次,却也不是正当时。
今年...倒是两处梅花都看了个遍,都是最美的时节。
可心里...却仍旧有着深深地遗憾...
“那时的我,只觉得满山遍野的红梅实在是震撼。”虞若初点头,笑道:“这要多亏了曲家,否则也没有这美景可看。”
萧云绛笑了:“是那位故事里的富商吧?”
“对,那生在云清寺里的那个孩子倒是与长安差不多年岁,往年还见过的。”
“这富商倒是聪明。”
这半山腰的梅花,不仅换了一个良善、阔气、富有的名声,也迅速得以在天镜城站稳脚跟,且这梅花年年开,来看得人见了都得念一声好,曲家长盛不衰的名气不就有了?
实在是高!
“管他那么许多。”若初失笑:“我只看美景。”
“是,好看便是了。”萧云绛附和的笑了。
满山的红梅在风雪里傲然绽放,红与白交织在一起,唤起了萧云绛深藏于心的记忆。
那一年,她借口观测实景学刺绣,拉着若初来到云清寺,却半道与若初走散了开,只自己百无聊赖的拿着绣帕,装模作样的观摩树上寥落的几支梅花。
“我看也没差很多嘛!就这样得了。”萧云绛嘀咕,谁让她母亲还说要检验她的成果呢?否则她才懒得坐在那里刺绣。
刺绣要安静的坐许久,她根本就坐不住。
“我看一模一样!嗯!很好!”如此想着,她随意的甩着绣帕打算去寻找若初,便要回去随便交个差了事,却不巧一阵风将她的绣帕吹飞。
“诶!”她忙去追,那可是她要交差用的。
可谁知道,虞长淮那厮竟也在,后来她才知道他是特意带萧云湛来的,只是当下她只见了他一人,且绣帕还被他拽在手里。
不知为何,方才还满口自夸的萧云绛,突的升起几分别扭,看到虞长淮要打开来看,便赶忙冲上前去:“那是我的,还给我!”
“诶!”虞长淮已然眼明手快的高举起来,飞速看了一眼,噗笑出声:“萧云绛,这是你绣的啊!这是什么呀?花?”
“不会...是梅花吧?”
“你管我绣的是什么!”萧云绛要抢回来,可偏偏虞长淮身姿挺拔,比她高许多,她根本够不着:“你还给我!”
“嗯!一模一样!”虞长淮笑了起来:“果然是一模一样。”
他点头,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显然是听到了萧云绛方才的自言自语,萧云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可又让她气的跺脚:“君子非礼勿听,你不知道吗?”
“我可没有听啊!我只是在赏梅,是风把你的声音吹到了我耳朵里,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萧云绛可不管,气的动起了武也要把绣帕抢回来,两人便这么在梅树下又打了起来,几番来往之间,萧云绛拿虞长淮无法,最后发狠想揪住他衣领将人扯过来,却被反扣住手,被虞长淮拉了过去。
她撞入虞长淮怀里,两人一道跌靠在梅花树下,梅树上本就稀落的梅花被震得纷纷而下,梅香扑鼻。
两人相拥而对,都怔楞住了。
他们看着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绯色渐渐蔓延上萧云绛的面颊,她有些慌了神,一时间不知为何忘了说话,也忘了动作。
这时,虞长淮缓缓地伸了手。
萧云绛紧张的注视,他的手慢慢的探到了她的发间,轻轻一触,像是碰到了什么机关,萧云绛一下子回神,狠狠推开他:“你...你干什么?”
“诺。”虞长淮抬手,难得笑的温柔:“梅花花瓣。”
“不然...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我...我怎么知道?”
她说着,转身就走。
“诶!你绣帕不要啦?”
“不要了!”
萧云绛走的更快了,几乎是落荒而逃,但虞长淮却攥着手帕,看着她身着红衣的身影渐渐远去,目光温柔如水,里面满是深情。
那是转身离开的萧云绛,不曾看见的情深。
萧云绛怅然若失的回过神,目光却不舍得从梅花上移开视线,只突然轻声呢喃道:“阿若...你...再唤我一声...”
“嗯?”若初一时间有些困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