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抛起,谁知下一秒的落点,那双双猩红的双眼焦急而不安地凝望着命运的罗盘,祈求着自己的欲望可以被无限制地满足。
所有,或一无所有。
“这里有着绝对的公平。”
企图逃跑的赌徒哀嚎着向门外狂奔,却在下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抽走生命,僵硬倒下。蒋哲辰拉着北冥躲过那具死尸,厌恶地皱皱眉。
“无论是神是魔,在这里能使用的只有筹码。”北冥垂眼,“真是神奇,居然连我也不能例外。”
这里只需要最纯粹的博弈。那把刀物归原主背在了北冥的背上,至于蒋哲辰……
他搭上腰间藏着的枪,长嘘一声。
“亲爱的,让我们赌一局吧,可别罔顾你拿了那么久的箱子。”北冥与他并肩轻碰,“放心,我不会把你押上去的。”
“我们就从最简单也最高效的游戏开始吧——二十一点,怎么样?”“听你的。”
他们携任务而来。
一间突然出现的赌场,不仅招待寻欢作乐的神仙凡人,还愿意为魔残服务。它有着“绝对公平”的待遇:你可以赌上你的钱、你的命、你的家人、你的一切。你可以在这场“绝对公平”的游戏里赢下你所想要的一切:你的爱人、你的仕途、你曾经拥有却又失去的一切……
甚至是一些不被允许的理想和期望。
这便是北冥不得不来的缘由:谁知道谁会赢下什么呢?
“庄家第一张牌:7点。”
这是第五局了,在中规中矩的前四局里,蒋哲辰警惕地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北冥手上的牌是8和6,他又要翻了一张,是2。
“还翻吗?”
北冥的目光越过他盯着对面的庄家,或许是在想刚刚输掉的一家公司。
“翻。”
是3,此时此刻他们手上的牌已经加到了极大的19点。蒋哲辰稍稍安心了不少,他猜这局应该能赢了。
“北冥……”“继续翻。”
蒋哲辰的手僵住了。
“是二十一点。”“我知道,翻。”
蒋哲辰为难地看了一眼北冥下的注。他赌得很大,很激进,他赌上自己阎王的位置,要换整个赌场的所有权。
“我们只有翻到一或者二才可以……”“蒋哲辰。”
苏北冥的目光从手牌上移开,对上了哲辰的眼睛。
“听话。”
那炯炯的眸子里并非是激荡而癫狂的烈火——北冥是非常冷静的。
短暂沉默后,蒋哲辰示意翻牌。
那一刹那,似乎整个赌场都寂静了。
不出预料……
……
“我没想到您会亲临现场,有失远迎,烦请见谅。”
“这有什么,我也只不过是一位平平无奇赌徒罢了。”北冥靠在沙发上翘腿而坐,他的笑意不达眼底,“既然是赌徒,就一定会因欲望而覆灭,这一点我已深有体会。”
他仍是那么冷静,好似刚刚输得一败涂地的不是他。
“但依我看,您并非赌徒,也未必是因为欲望而覆灭。”赌场的主人冷笑起来,“因为赌徒只会想着赢下,而您,却另有企图。”
蒋哲辰的手没从枪托上离开过一秒,他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知如今的北冥或是没法全身而退。
“这么说吧,我其实早有与您合作的意图。”
帷幕拉开,那后面是漆黑的舞台。赌场主打开聚光灯,照亮那些堆积如山的被欲望支配的败者。
“黑吃黑,您懂的。魔族是因欲望而生的种族,他们是天生的赌徒,也是我绝佳的客户群体。他们总爱赌上一切,最后输的一无所有。”赌场主高傲地巡视着那些多到无用的筹码,转身看向北冥,“我从它们手上赢下的这些糟粕,不知能否入您的法眼?”
“它们自然是极好的。”北冥抱胸,“但兴许……您并不理解何谓投资或合作?”
若这家伙是真心想要合作,也就没必要等着北冥输光再突然出现了。而且,即使北冥最后一局在19点时不选择翻牌,赌场的主人也大概会施计让他输掉。
哲辰也看明白了,这家伙想要做的,是用赌场的规则威胁北冥,迫使北冥同意合作。
这就是利用。
“很抱歉,我无法接受一个不平等的条约。”北冥的勇毅永远让人佩服,即使如今,他仍是那么有骨气,“我已不再是阎王,您还是另寻高人吧。”
“即使我能将您输掉的所有完璧归赵?”直接拒绝,有损颜面,赌场主有些不悦地假意挽回,但咬牙切齿的模样早已暴露了他至高地位被冒犯的恼怒,“请您相信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北冥冷笑着。
“真的无可再谈?”“不必再谈了。”
“那可真是……”赌场主的神色瞬间变得凶煞,“全盘皆输啊。”
黑色的液体流动着,从墙体缝隙的四面八方袭来。哲辰掏出枪,他只觉得那些东西太过眼熟。
这不是……无垠崖下面的污秽嘛!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北冥没有拔刀,他只是端详着那不断逼近的浊物,思索着,“但这确实是极纯粹的贪欲,难怪连那些邪道都难逃此劫。”
“这就是赌场的规则,朋友。”黑泥托起赌场主,居高临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一次答应我的机会……”
子弹射穿那些黑泥,但很明显,它无法击垮一个由液体组成的怪物。哲辰看向北冥,他想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嗯……有点难办。”苏北冥歪头,“不过我没赌上你的什么,你应该没事。”
“那你呢?”“谁知道呢,管他呢。”
污浊沾染上他,北冥却只是平淡地笑着,好像一切索然无味。他主动踏入泥潭,走向那涌出黑暗的深渊。
“哲辰。”
那把刀扔了过来,哲辰只能接住它。
“你要做什么?”
北冥站在崖边,回头看向他。那些污秽已经爬上他的身体,迅速吞噬着他。
他向他伸出手,发出近乎疯狂的邀请。
“你要一起吗?”
他的身体晃了晃,向着深渊倒下。
“苏北冥!”
哲辰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抱紧他,随着他一起跳下去。
黑暗吞没他们,在似乎无止境的坠落的失重感里,哲辰感觉到那双手搂紧了他的肩膀。
“到掀桌的时候了。”
黑暗被血色取代,像是烂漫的玫瑰,随后又被纯粹的理想洗得雪白。蒋哲辰向下看去,他似乎看了红旗和明星,听见了高昂的歌声。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他所期待的国家和人民的未来。
“总有高尚的灵魂拥有足够克服欲望的信念,”他的唇被吻上,那是北冥的祈愿,“而那个能击破欲望规则的灵魂是你,不是我。”
“你去爱这世界,我去爱你。”
……
生活重归平静。
“报告。”“进来。”
北冥抬眼,看着哲辰板板正正地走进来,像是个普通下属一样将什么文件啊报告啊一一摆好。
“你……”北冥坐直身子,如临大敌,“你干什么坏事了?”
“报告,我没有做坏事。”蒋哲辰乖乖站在一边,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拆了家的狗子,摆着飞机耳小心翼翼地讨好主人。
北冥翻翻他送来的文件夹,又上下端详着他,一推椅子站了起来。
“过来。”
蒋哲辰抿着嘴,目光飘忽地向前一步。
“干什么了?”
“报告……没有、有……”
“手上拿的什么?”
果然,蒋哲辰身后那无形的尾巴立刻夹了起来。
“给我!”北冥跳起来,“你个蠢货!”
“别打打打……”蒋哲辰赶紧把手里攥着的东西交出去,一个九十度的鞠躬塞进北冥怀里,“给你,请过目。”
“我、我申请,今天晚上请假三个小时参加聚会,保证在十一点前回来!”
那张手雷一样的假条被塞进北冥的手中,北冥愣了半天,哭笑不得。
“……不批。”“什、什么?!”“因为你吓唬我,而且十一点太晚了,今晚可是本来应该陪我的日子。”“所以我请假啊!”
“我、不、批!”北冥把假条往桌上一拍,拔出笔就要给打回,哲辰便像护食一样扑过去抢。
“啊啊啊啊求求你了就一个晚上!我好久没和同事出去了啊啊啊啊!”“不批!不批!不批!”“求求你了啊!北冥!老婆!老板!阎王爷!!啊啊啊啊啊啊!!!”
桌上的东西散了一地,两个人在桌子上掐架,挤来挤去几乎要把笔掰断。混乱中,蒋哲辰使用了阴招,一个凶狠地吻狠狠咬在了北冥脸上。
“你、给、我、滚!”苏北冥恼羞成怒,抓起假条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在一道完美的弧线之后,那废纸连带着蒋哲辰的逍遥计划一起,飞进了垃圾桶。
于是蒋哲辰心碎了。
心碎的小狗垂头丧气地帮北冥收拾好凌乱地现场后,便自闭地缩进沙发后边emo去了。北冥几乎听见了小狗的呜鸣和哼唧,还有些真真假假混杂其中的啜泣。
“不会因为没给你批假吗,有必要吗?”北冥敲着键盘,目光盯着那坨坐了十几分钟还没动静的背影,“你挑个其他时间不行吗?”
没有回答,即使他故意把键盘敲得好响。
“我理应批的,毕竟确实难得见你和同事出去。你也是该拓宽拓宽社交圈了,这点无可厚非。”
蒋哲辰还是不动,北冥都怀疑他睡着了。
“……要是你少喝点酒,我也不是不同意。虽然你最近是不怎么喝了,但我还是有点担心……”
这家伙生气了?
“……嘬嘬嘬。”
蒋哲辰的狗耳朵似乎动了动,立了起来。
“嘬嘬嘬,过来。”
果然有用,哲辰的脑袋转了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北冥,起身走过去。
“生气了?”北冥揽住他,要他抬起低沉的脑袋,“我给你批,好嘛?”
“真的吗……”“真的,真的,别难过。”
哲辰的目光稍稍亮了亮,他试探着贴近:“那你可以让我亲一下,不要生气的那种吗?”
“我不生气啊,你亲啊。”“你刚刚明明生气了,你就是嫌弃我了。”
“我……”北冥气笑了,“你真傻还是假傻?”
“你就当我是真傻,”哲辰与他脸面相贴,“小狗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假条到手,满血复活。哲辰不心碎了,他把北冥弄得满脸唾沫,然后就乐呵地跑出去了。
“十一点回来!”“嗷!”
……
当然也有要向蒋哲辰批请的事。
北冥喜欢在家里、靠在一个瘫软的地方写一些创新烧脑的东西。当北冥在电脑前把头发揉得凌乱不堪的时候,蒋哲辰就必须注意了。
在抽完一根又一根并不存在的假象的香烟后,苏北冥将两指抵在唇上,长长叹出一口气。
“我想……”“我去烧。”
烧多少香取决于北冥要写多少字的策划,哲辰给他点了一大把,在香坛前拜了拜,插了进去。等他再跑回来的时候,却看见电脑后面一阵雾气。
“北冥,”哲辰冲过去,“你毁约啊你。”
北冥嘴里含着一口气,他将手里的东西藏进身后,眉眼弯弯地坏笑起来。
“不许抽哦。”
蒋哲辰想追上去,但北冥只是转动座位便轻而易举地躲过他的追击。他背着手轻巧地跳到床上,白皙的两条腿美得晃眼。
他仍含着那口烟,挑逗一样地等哲辰扑过来。
“别跑了小笨蛋,我已经把门锁了。”哲辰一把抓住他的肩将他扑倒而床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水雾从北冥口中喷出,直冲脑门。蒋哲辰猝不及防,几乎将水汽全部吃了进去。
“哦,你抽的什么?怎么是水?”
更多的水汽源源不断地喷到他脸上,为他做了个保湿。
“嘿嘿,是雾化器啦!”
“你个坏蛋……”他看着北冥得意的样子,“逗我玩呢?”
“咋的?”北冥歪头卖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