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域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没注意到容惬苍白的脸色。

“要下雨了？”

就在此时，小巷子深处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三五人横行霸道走过来，声音听起来格外嚣张和熟悉。

姜域脸色微微一变，他好像听见了二中校霸的声音。

侧过头去看，哟，老熟人。

本来不想躲，一低头却看到容惬神情怔愣，脸色隐隐发白，状态突然间变差。

来不及思考更多，下一秒他半抱着人拐进一条岔路口，隐进了更深的巷道中。

两人距离变得更近，衣服上洗衣液的气味浓郁起来，同时又有另一种香味飘进鼻子里，是一种清爽的沐浴露香气。

从皮肤上散发出来的，相同的、更隐秘、更亲近的味道。

姜域扶着容惬，不知道他为什么身体发软，呼吸发紧，很安静地半靠着他。

他顺势把头搁在容惬肩膀上，安静等待那群人吵吵闹闹走过岔路口，走出小巷子，最后再也听不见。

路边的灯光倾斜，照不进这个昏暗的角落。

姜域说着自己的发现，“半斤，我刚刚听到他们说……”

他一下子顿住了。

肩膀传来刺痛，一直很安静的容惬突然咬住他的肩膀，一半咬在衣领上，一半咬在裸露的肉上。

他叼起了一块肉轻轻厮磨，微疼，像有着强大咬合力的狼隐藏野兽本能，收起了獠牙，轻轻啃咬皮肉以示亲昵。

姜域迅速出手掐住他的下巴，眉头皱起，“你是狗吗？好端端咬我干吗？”

“你闷到我了。”容惬下巴被钳制，头被迫扬起来，眼睛不敢直视他，紧闭了起来，眼皮却不堪忍受一般，颤得厉害，明明是他咬的人，表情却活像是被姜域欺负了。

“你说一声不就好了，动嘴干什么。”姜域很郁闷，他使的劲也不大啊。

“不是你让我咬的吗？”

姜域：“我什么时候说……”

他停下，突然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回事，之前在酒店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有本事咬我啊”。

姜域摸摸肩上的咬痕，一脸郁闷地咽下这个亏，心情不是很美好的小声骂了一句，率先走出去。

才咬了人，容惬这会儿很老实，眼角余光时不时扫过他的肩膀，发现那层浅浅的咬痕早就消失了，心里一阵抓心挠肝。

等到姜域停下，他才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你没听见他们说的？”姜域头也没回，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周围看去，“他们打人了。”

手电筒一照，巷道中的一切都无所遁形，靠在墙角呼哧喘气的人忽然暴露在灯光下，下意识抬起手遮挡刺眼的光线。

等到来人走到眼前，他抬头看去，竟然是姜域和容惬。

他茫然许久，好半天才想起来为什么姜域会出现在这。

“纪帆？怎么是你？”

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姜域的神情冷淡下来，视线擦过他身体上的擦伤，散落在地上的个人物品和被暴力扯烂的书包。

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容惬才想起来这不就是抢劫乌龙事件的另一个人，再看姜域面无表情，他突然好奇他们之间的过节。

纪帆在地上沉默地喘息，安静坐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东西塞进破书包里。

在擦肩而过时，姜域朝他伸出手，声音冷寒：“我的东西。”

他冷然的目光像一把剑刺在了纪帆的身上，像一团粘在衣服上洗不掉的面包酱，好像被扔在了人群里，五行的目光令他浑身难堪。

纪帆捏紧了书包坏掉的口子，低垂着头，声音艰涩：“我已经扔了。”

“扔了？”姜域挑一挑眉，明显不信。

纪帆声音一低再低，“……全部扔了，原件也扔了，我没有复制过。”

姜域看着他，眼神说不上信任，漠然道：“你最好是。”

纪帆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瑟缩，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低下头快步走了。

人都走远了，姜域仍旧没有什么情绪，手电筒又扫了一圈。

“他拿了你什么东西？”容惬忍不住问。

“我的一个原创设计稿，本来准备拿去参加一个手办比赛，他把稿子偷拍了，还把原件删了，做的原创半成品也被偷走了。”

姜域的声音平静，语气起伏不大，说完就从角落捡起一包超轻粘土，不大一包，颜色很全。

有些手办人喜欢随身带着粘土，方便灵感来的时候构思和配色。

姜域继续道：“他也是参赛者。”

容惬沉默一会儿，轻声问：“那比赛……”

姜域一笑，“早比完了，我重新设计了一款。不过太多优秀的老师了，没拿奖，等下一年吧。”

下一年，是高三了，还有时间吗？

容惬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心里并不是没有愤怒，只是已成定局的事，姜域不想说太多。

在原创作品被盗窃和偷袭这件事上，要拉扯的事太多，只是证明原创这么一件事都很麻烦。

即使你把自己的创作过程完整展现出来，都还是会有人说你造假。

他执意追回原创稿只是因为执着和不甘心。

撞到纪帆偷拍时不巧监控坏了，当时没捉到人还把工作室弄得一团糟，事后不知道去哪找人和作品，报警后证据不足，拖了一段时间就不了了之了。

前后忙了近一个月的作品，颗粒无收。

无奈只能在比赛后重新做，好在最后被一个圈内人高价收走了。

至于那个大型比赛，确实高手云集，即使拿最开始的作品去参赛也不会得到名次，权当积累经验了。

容惬听完整个事件起因，眼眸下垂，不知想了什么，抬头喊：“姜域。”

嗯？

姜域看过去。

“下次比赛我能旁观吗？”容惬走近一步，看着他的眼睛问，眼睛里有细细碎碎的流光，好似展开了神秘的卷轴。

被他的眼神蛊惑一瞬，姜域回过神来笑着许诺：“一定。”

天空传来一阵阵闷响，一瞬明亮的闪电忽然划破天际，几秒后，轰隆隆的雷声响彻耳际。

姜域抬头看去，月色完全隐去，空气中水分潮湿，“要下雨了。”

周围的游客三三两两往出口跑，路边的小车摊也开始收拾东西。

“走吧，一会儿下大了就来不及了。”容惬拿出手机预约出租。

才走到半道，豆大的雨滴就下来了，青石板路迅速被打湿，淅淅沥沥被砸出一个个小圆点。

与此同时，微风忽地急骤起来，在晚春夜掠过树叶，吹出簌簌的倒刮声。

他们连忙跑进一家超市，再看打车软件，还是约不上。

姜域看了看天色，“算了，去逛逛吧，约到再说。”

容惬设置好提醒信息就跟着他进去了。

超市不算小，上下五层，一楼是古镇的特色店铺，二楼是各大品牌商，三楼是食品区，四楼是生活区，五楼就是娱乐和餐饮区。

他们随意走着，经过一个酒品区的时候，容惬随口问了一句，“喝过酒吗？”

姜域摇头：“没有。”

容惬：“没成年不给喝？”

“不是，”姜域摇了摇头，“没接触过。”

容惬没听明白。

姜域解释道：“我家里人不喝酒，也没有喝酒的机会，我对酒不好奇。顺其自然吧，没有非尝不可的必要。”

他笑着道：“不过你要是想喝，可以来一杯。”

容惬的手指抚过酒柜，心里有点痒痒的，“买果酒吧，度数不高，我怕把你灌醉了。”

姜域挑挑眉，不置可否，“没喝就大了？给你整几个菜？”

容惬笑道：“我怕你不喜欢喝。”

“你经常喝？”姜域很好奇。

“没有，家里人不给的。”容惬摇摇头，接着又小声道：“我偷喝过一次。”

“然后？”

容惬：“被发现了。”

姜域忍俊不禁，“被罚了？”

容惬摸了摸自己的脸，“上脸太快，家里人以为我发烧了。嗯，罚了，吃了一个月的清汤寡水。”

“这么惨啊。”姜域逗猫似的挑挑他下巴，语气调侃。

下巴有点痒，容惬眯了一下眼，握住他的手指，“姜域，听说你会做饭？”

“嗯。”姜域挠挠他的掌心，抖抖手指让他放开。

容惬握得更紧了些，试探问道：“我可以蹭一顿吗？”

姜域好笑的看他，“这么突然？”

容惬面不改色，“很早就想了。”

姜域假装想了几秒钟，在容惬看似平静的注视下暗笑，在他等不及的时候，爽快点头应下，“行，但你要自己买食材。”

此时刚好走进果酒区，姜域随手拿起一瓶桃子酒看了看度数，三度。

他想起一道菜，便问道：“你吃过啤酒鸭吗？”

“吃过。”容惬点头，回想了一下记忆中的味道，“酒味不重。”

“那我下次做这个。”姜域宣告。

说完他又想了想，“过了劳动节就是端午了吧？”

“还有一个多月呢。”容惬皱着眉头计算日期，“要等那么久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和平时没两样，姜域却听出里面小小的抱怨，忍不住笑道：“那劳动节你来找我，我做给你吃。”

闻言，容惬眼前一亮，接着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我要带……一只鸭子吗？”他用手比了比，神色迟疑。

想了想容惬拎着一只鸭子来找他的画面，姜域笑喷，在容惬迷茫的目光中笑眯眯拒绝，“不用，我家附近就是菜市场，到时候我带你去逛逛。”

他顺手拿起一瓶荔枝酒，是他喜欢的口味，递给容惬品鉴一下。

容惬看了度数和配料表，点头同意，也拿起相中的青梅酒询问道：“还要买什么？”

姜域摇头，“没有了。”

容惬看了看打车软件，还是没有人接单，他们只能继续逛。走到零食区时，听到两个女孩子在讨论新出的电影。

很自然地，容惬脑海中浮现起囤积的电影，戳了戳姜域的背，提议道：“看电影吗？”

姜域下意识回：“这么晚……”

一回头对上容惬的目光，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视，容惬也没有很强烈的语气要求看，转头看到容惬这么一个人时，姜域心中却忽的一软，不知触动了哪处，温声改口，“那我们早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