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一路无话,十分沉默。
温煦坐在谈郁京旁边,时不时去瞄他的脸,又在对方面无表情瞥过来时飞速移开。
谈郁京语气凉飕飕的:“怎么,想好怎么说了?”
温煦点头又摇头,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莫名让人想到夹着尾巴的小狗。他讨好一笑,“小京,还没呢。”
“那你得抓紧了。”
谈郁京不紧不慢地提醒:“还有十五分钟到家。”
“……”
车子很快就到家了。下车后,温煦亦步亦趋地跟在谈郁京后面。
而后,谈郁京在客厅停下了,意味不明地回头望着温煦。见状,温煦立马刹住脚步,眼睛闪烁。
他抿了抿唇,主动把今天在花店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越说越垂头丧气,说完还偷偷去瞥谈郁京的反应。
谈郁京的反应却是意料之外的冷静,只是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猝不及防之间,猛地拽起了温煦的右手。
温煦步伐有些不稳,扶着谈郁京才站稳了。
“用这只手打的?”
谈郁京死死盯着,脸色很差,像在审视自己的物品有没有受损。
温煦心虚地应了一声,“嗯,但是我没事小京,我没有受伤。”
谈郁京确实没看到任何伤口,但是原本阴晴不定的心情已经转沉了,晦涩不明地盯着温煦头顶的发旋。
他冷冷开口:“你确定说完了?”
温煦心头突然一紧,装模作样地抬起头来,歪了歪头。
对上谈郁京漆黑如墨的眼睛后,他就明白自己先前偷偷见廖家人的事情也瞒不住了。于是又默默把头低下去,把心虚演绎到极致。
见状,谈郁京突然冷笑一声。
温煦把头埋得更低了,忐忑不安地从廖方月第一次联系自己说起,再把自己去出租屋这些一切有关廖家人的事迹全盘托出。
头顶迟迟没有发出声音,温煦壮着胆子抬头。
谈郁京嘴角噙着怒意的笑,垂着眸子一直在看他,神情令人捉摸不定。
其实他的反应比温煦想象中的平静太多,平静到似乎早就知晓,只是一直在等温煦主动坦白,却又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与安宁。
温煦心头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小京?”
在这一声之后,谈郁京突然动了。他压了压眼皮,唇角绷直,毫无征兆地扯着温煦回卧室。
随后,谈郁京直接把人扯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拽着温煦的手去冲水。
温煦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谈郁京却不说话,只是动作未停,紧紧抿着唇。
水是温热的,一开始还挺舒服的。
但到后面就实在说不上舒服了。因为谈郁京死死拽着他的手掌,一寸一寸地帮他清洗。温煦的骨节被搓到泛红,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反差。
他却没挣扎,反而担忧地重复,“小京,你怎么了?”
谈郁京也不搭理他,动作逐渐用力。温煦手腕有些不适,还是忍不住动了动。
不料,这个动作让谈郁京气压变得更低,猛地抬头盯着温煦,“怎么了哥哥,你不想洗干净吗?”
温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被连拖带拽,用力推到了浴室墙边。
谈郁京一桩桩列出他的恶行:“瞒着我乱跑、不停去找廖家人见面、还敢撒谎……温煦,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安分,让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就这么难吗?”
温煦焦急地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小声说对不起。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到了洗浴开关,两人头顶上方的花酒喷出淅淅沥沥的水,原本干燥的浴室瞬间变得潮湿不堪。
下一秒,谈郁京如同发泄一般,直接埋在温煦肩颈处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唔!”
温煦瞳孔骤然放大,发出短促的叫喊。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头皮忍不住发麻,呼吸也变得有些粗。
他想推开,却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原本抗拒的动作硬是转成了抱住谈郁京的腰,一颤一颤地拍对方的背,耐心到像是安慰主人的大型抚慰犬。
两人的衣服都被打湿了。谈郁京只穿了一件白衬衣,湿了以后黏腻地贴紧肌肤,温煦清晰地感受到了谈郁京腰背的触感,炽热有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温煦的肩颈一松,谈郁京终于退开了。
窄小的浴室中,谈郁京的头发和脸颊都混着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一点点滴下来,冷漠地垂着眼看他。
温煦一脸担忧,下意识去帮他擦脸,谈郁京没有避开,是发泄完后的冷静状态。
温煦忧心忡忡,“小京,你全身都湿了,得洗澡,不然要生病了。”
谈郁京没回应。伴着升腾的氤氲水雾,他的脸颊逐渐模糊不清,让人看不清眉骨间的脆弱情绪。
“哥哥。”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散于雾中。
“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会听话呢?”
-
第二日,谈郁京没有去上班。
温煦自知理亏,也没去花店,跟在谈郁京身边忙前忙后。虽然对方不太爱搭理自己,但这不妨碍温煦献殷勤。
正午,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进室内,温煦手里捧着一碗虾蟹粥,小心翼翼地喂着沙发上看电影的大爷。
谈郁京的眉眼恹恹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喝,总体还算配合。
喝到一半时,温煦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屏了。他下意识瞄了一眼,发现是廖方月的来电。
温煦一愣,立马转头看向谈郁京,呆呆的语气像是在跟家长报备:“小京,方月给我打电话。我可以接吗?”
谈郁京凉凉地睨他一眼。
半响,突然笑了。
“原来哥哥也有很想接听的电话啊,都时刻关注着,生怕错过。”
温煦心头顿感不妙,连忙摇头,“没有的小京!我只是碰巧看见了,并不是很想接。”
谈郁京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接啊。”
他似笑非笑:“可别说我虐待你,连电话都不能接。”
温煦:?
温煦说:“当然没有。”
谈郁京自己接过粥来喝,温煦瞧他神情,心头总感觉不对劲,犹豫着拿起手机。
按下接通时,他下意识地点了公放。
“……哥,你在忙吗?”那头传来怯怯的女声。
谈郁京眼皮微压,喝粥的动作一停,笑意森然地扫射过去。
温煦时刻关注他的表情,立马紧张地握紧了手机,另一只手轻轻帮他捶腿,安抚谈郁京的情绪。
“方月。”温煦含混道:“有什么事吗?”
那头,廖方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愧疚,“哥,我……昨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哥,我想替我爸向你道歉,他一直都是那样,蛮不讲理,有暴力倾向又自私,还大男子主义……”
温煦不懂她为什么道歉,毕竟被打进医院的是廖强又不是他。
他把谈郁京吃空的碗放在茶几上,连忙拿纸巾帮谈郁京擦擦嘴,眼睛在阳光下很亮,呈现出琥珀一般的颜色。
廖方月在那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温煦说话,眼泪摇摇欲坠,带着试探:“哥,你、你可以原谅他吗?”
闻言,谈郁京也意味不明地盯着温煦。
温煦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闻言反而还露出一丝茫然,没明白,“我为什么要原谅他?”
此话一出,那头安静了许久。
廖方月的话苍白无力,“哥,我知道我爸很混蛋,做了很多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妈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失去爸爸。所以你能不能和谈家那位……求求情,让我爸以前得罪的那些人放了他?”
昨天晚上,廖强骂骂咧咧地从医院回到出租屋,直接把家里闹了个底翻天泄恨,还嚷嚷着要打官司起诉温煦。
结果今天一大早,他们的出租屋就被人粗暴地踹开了门,是她爸以前得罪的一些道上的人找上了门,一脸凶神恶煞,直接把廖强掳走了。
闻言,温煦看向谈郁京,有些愣。
谈郁京直接抽出温煦的手机,嗤笑一声,“人不见了就报警啊,找我做什么。”
“谈、谈先生?”
廖方月突然一个大喘气,似乎快要哭了,卑微地祈求道:“谈先生,求求你放过我爸,他、他知道错了……”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谈郁京语气有些不耐烦,明明是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温煦。
“五年前我愿意帮你们家解决麻烦,是因为你们承诺和温煦断绝一切关系,不再往来。可惜,从你两个月前千方百计联系上他的那一刻,这个约定就不作数了。”
那头的廖方月脸色惨白,浑身发冷,“我、我……”
谈郁京的话字字诛心,“人不能既要又要,贪得无厌可不是什么好品质。你觉得对吗?廖小姐。”
廖方月哽咽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谈郁京兴致缺缺地把手机扔回给温煦。
温煦有些紧张,“小京。”
“怎么?”谈郁京冷眼打断他,“你真想求情?”
温煦问:“他被带去了哪里?会死吗?”
这个‘他’不言而喻。谈郁京语气带了点不明显的戾气,“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这该去问他得罪的人。”
“哦。”温煦忧心忡忡地应了一声。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廖强的死活,但他怕对方的死会与谈郁京有关。小京不能做违法的事情,那是不对的。
只是不知何时,他竟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惹得谈郁京脸色一阵古怪。
“他死不死的能跟我有什么关系?”谈郁京哂了一声,神色却缓和不少。
他不过是派人跟那些人打了声招呼,告知自己的态度。至于廖强,则应该庆幸那些人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才找上门,让他能多蹦跶几天。
温煦这才放心了。他捧起茶几上的空碗,问:“小京,还要吃吗?”
谈郁京已经兴致全无了,“不吃。”
“哦。”温煦点点头,把碗拿到厨房,随后进卧室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拿着几叠东西走出来。
他难得扭捏,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递给谈郁京。
温煦:“小京,给你。”
那是一本房产证和两本存折,以及一串有些生锈的钥匙。看清后,谈郁京意兴阑珊的神色骤然一顿,像是快要把那几样东西盯出个洞来。
他的目光灼灼,语气带了点道不明的涩意,“不是说是你的老婆本?给我干什么。怎么,哥哥想娶我做老婆?”
温煦怔愣几秒,连忙摇摇头,一脸真诚道:“小京,我是哥哥,我的东西就是你的。这些都是我给你的。”
闻言,谈郁京冷嗤一声,有些不屑地把那些东西全都接过来。
两人肌肤相触时,温煦感受到了谈郁京的手掌的温度,似乎还摸到一层薄薄的汗意,可惜对方很快就松开了手,触感转瞬即逝。
谈郁京手抓得有些紧,皱着眉,将这几本东西从头到尾都随意翻了翻。
过了一会儿,他眉头微微舒展,勉为其难地把东西贴在怀中。
“行吧。”
谈郁京轻哼了一声,不再看他,“既然你非要给,那我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