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脱落,光秃秃的树干蜿蜒至天空,如同一张密网笼罩着地面。
直到一切都在悄然褪色,喻禾才意识到上一次去万宁镇已经是两个月以前。
自从回来后,喻禾经常收到老师发来的近照。利用募捐的资金,操场已然焕然一新,橡胶跑道刷上红漆,又添置了一些篮球架,就连学校门口的大土坑也被埋上,修了水泥路,孩子们也比之前学的更起劲,脸上笑容多了许多。
万宁镇小学在一步步变得更好。
喻禾由衷感到高兴。
为了参加这次运动会,喻禾熬了几个大夜,提前几天完成老徐布置的任务,只为了能毫无顾虑地陪孩子们玩耍。
吴真真看她这几天都没怎么活动过,一直坐在桌子前写稿,憔悴不少,特意从外面给她带了粥。
回来的时候用保温盒装着,还是热乎的。
吴真真将粥放到她的桌子上,替她整理了一下资料,关心道:“给你带的粥,趁热喝。”
听到她的声音,喻禾才发现桌上多了个东西,她取下眼镜,伸了个懒腰,又张开双臂抱住她,“谢谢真真,你最好啦。”
“我都怕你猝死。”
喻禾边打开盖子边对她说:“没事的,我快做完了。”
“你先吃着,我去洗个澡。”
“好。”喻禾盛了一小碗,放在旁边。
粥很烫,刚一打开还在往外冒着热气,溢出阵阵清香。
是燕麦粥。
喻禾看着剪的视频,边往嘴里送粥。
喝到第三口时,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看了眼碗里的粥,正常的燕麦粥应该是泛着黄,可这碗白白净净的,没有一点杂质,口感也和平时不大一样,还散发着香甜,更像是加了……
不对!
里面加了牛奶!
喻禾放下手中的碗,对着垃圾桶干咳了几声,用力拍打着胸口,想要把吞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可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压根什么都吐不出来 。
吴真真正好洗完澡出来,听见动静连头发都没擦干就跑了出来。
看到喻禾这副样子,急忙问道:“怎么啦?”
喻禾喝了一口水,喉咙哑得厉害,说话带有拉扯的痛感:“粥里是不是加牛奶了?”
她从小就对牛奶过敏,几乎没怎么喝过,少有几次不小心喝错了,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我不小心给忘了!快别喝了,我们去医院。”吴真真眼里满是懊悔,喻禾对牛奶过敏这件事宿舍里的人都知道,她这次买的时候没太注意,只说了要燕麦粥,没想到里面还掺了牛奶。
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喻禾比吴真真镇静许多,反过来安慰她:“我就喝了几口,应该没什么大事,用不着去医院。”
“真没事吗?要不还是去检查一下吧。”吴真真还是有些担心。
“真的,我不喝就没事了。”
结果当天晚上喻禾就浑身起满了疹子。
半夜被送进了医院。
吴真真陪她在大厅输液,室友黄杏帮忙去缴费。
看着喻禾身上到处起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吴真真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啊禾禾,都怪我。”
喻禾抬起另一只未扎针的手,替她擦掉眼泪。大概是过敏引起的虚弱,她说话软绵绵的,带着点鼻音:“过敏很正常啦,而且我发现,牛奶燕麦粥真的很好喝欸。”
本来她还垂头丧气着,现在成功被喻禾的话给逗笑了。
“为了弥补我的过错,以后我天天给你带粥,绝对不会放牛奶!”
“啊?那我真的要喝吐了。”喻禾装作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吴真真“哎呀”了一声。
黄杏这时拿完药回来,见两人又哭又笑的,摸了摸喻禾的头,又摸了摸吴真真,奇怪地说:“这也没发烧啊。”
还没休息两天,喻禾就要动身前往万宁镇。她身上的疹子刚消下去,现在还不能受强光的刺激,因此走的时候全副武装,戴上帽子口罩,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黄杏劝她刚病好还是不要去了,以免复发。
可喻禾执意要去参加,她意志坚决,认为答应过了就不能食言,而且她也挺想念万宁镇的一切。
就这样,喻禾大病初愈又踏上了回万宁镇的途中。
喻禾坐的快车,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到地方了。
走到之前第一次经过的吊桥时,喻禾发现那里早已变了样,哪还有摇摇欲坠的铁索,俨然变成一座坚不可摧的石桥,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地走在上面。
来之前喻禾还有些顾虑,毕竟第一次踏上这座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仅仅过了两个月,这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顺利通过桥,喻禾给王老师打去电话,告诉她自己快到地方了。
那边又对她说:“您站那别动,我们派车去接您,正好还有一位好心人士马上也要到了。”
喻禾顿住脚步,不好辜负他们的一番好意,只能答应下来。
好心人士?
喻禾还挺好奇的,不仅能够资助万宁镇小学,还愿意抽出时间来陪孩子们玩。
一定是个非常有爱心的人。
等待过程中,喻禾下意识朝后面望了望,一个人也没有。
没等到好心人士,倒是等来了王老师。
好久没见,两人先是来了个拥抱。
王老师将近五十岁 ,面容和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喻禾裹得严实,关切地问:“最近感冒了吗?”
“脸上过敏了,不能见强光。”
她一脸心疼,替她整理帽子,语气中带着点责怪:“生病了就不要逞强,万一加重了怎么办,运动会以后还会有,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喻禾能看出来,王老师是真心为她好的,她身上自然流露出的母爱光环让喻禾感到温暖极了。
“我知道啦,孩子们还好么?”
王老师点点头,笑容满面:“一切都好,我们还新开设了足球课,他们耍的可起劲了。”
“那可真是太棒了。”
正叙旧着,迎面开来一辆车,稳稳当当在她们面前停下来。
王老师说:“应该就是他了。”说完,迎了上去。
喻禾看着这辆车,觉得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等那人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她直接愣在原地。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王老师口中的好心人士竟然是徐姜秩!
更让她困惑的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公益活动?
徐姜秩表现得十分有礼貌,立刻上前握住王老师伸出的手,他脊背微弯,认真听着她讲话,嘴角挂着笑。
半晌,王老师才将徐姜秩介绍给喻禾认识。
“你好。”徐姜秩淡淡道,面上不带其他情绪,好像两人真是头一次见。
也对,她打扮成这样,恐怕亲爹也不认识。
她突然萌生恶趣味,并不打算解释,也就默认下来。
喻禾朝他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算是打招呼了。
“那咱们就走吧,运动会也快开始了。”王老师说。
喻禾下意识就要跟着她去面包车上,却又被拦了下来。
原本王老师特意让人开了辆车来接人的,见徐姜秩也开了辆车,就打算让喻禾坐他的车。
“土路不好走,这车坐着颠簸,你去坐他车上吧,舒服点。”说完又对徐姜秩说:“小徐啊,你俩坐一起行不?”
喻禾刚想要开口,徐姜秩就说道:“可以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硬推上了车,喻禾一把握着她的手,说:“要不您也坐上来吧。”
王老师丝毫没理解她的意思,只当她是害羞:“我在前面给你们带路,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我就不掺和了。”
透过墨镜,喻禾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
这下可要穿帮了。
随着“啪”的一声,车门被关上,徐姜秩坐了上来。
喻禾被这动静吓得一激灵,身体也颤了一下子。
没说一句话,他直接启动车子,跟上前面的车。
喻禾默默将口罩又拉高些。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袖子挽了起来,手背上青筋凸起,露出一截筋络分明的手臂。
周围寂静无比,徐姜秩也不再掩饰,“要装到什么时候?”他说道。
他一直在等喻禾开口,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有所反应,无奈之下,只好由他挑明。
徐姜秩来之前并不知道喻禾也在这,或者说他只是来碰碰运气。
前段时间他还挺忙的,开不完的组会,每天还要实地勘察地形,常常累到倒头就睡。本来接到邀请时,打算拒绝的,但看了一眼署名时,又鬼使神差答应了下来。只因这起活动是喻禾发起的,想着她也会参加。
还好,他猜对了。
“你知道是我?”她脱口而出,一脸不可置信。
“我又不傻,你以为把脸蒙上就能变个人?”
“那你怎么不早说?”喻禾本来想要表达不满,但话从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嗔怪。
他敛下眼眸,偏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以为,你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嗯?”
喻禾没想到他会这么想,低着头,无意识绞着手指,不知如何作答。
一时间气氛沉默下来,时间一分一秒流动着。
一直以来,她好像特别怕被人知道他们的过往,不单单是因为怕被调侃,更像是逃避,逃避这段感情。
事实证明,从始至终懦弱的只有她。
“你脸怎么了?”他避开这个话题,问她。
“过敏,还在恢复期。”
“等会别逞强。”
“我知道。对了,你看见来的时候见那座桥了么,居然这么快就重建了。”喻禾感慨道。
“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么天都白干了?”
“测绘还修桥啊?”喻禾一脸天真地问。
“笨啊,我们负责测量数据,后期能节省不少时间。”
“那采访你一下,看到成果后的心情怎么样?”
徐姜秩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慵懒地往后一靠,悠悠道:“还不错。”
停好车后,他们被带到临时搭建的更衣室换衣服。
王老师把衣服递给她,顺嘴说了句:“小徐就是我当初跟你说的给我们捐了五位数的好心人。”
喻禾拿衣服的手一顿,她想起来这事了,当时还在疑惑是谁,何况那时才发起这个活动没几天,怎么会有人正好捐了这么多钱。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无心听下去,机械地换上衣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徐姜秩在背后做了多少事,就算再迟钝的人,也无法忽视这份浓烈的情感。
可是,她根本就不值得他这样对她。
出来后,喻禾大老远就看见了徐姜秩。他太惹眼了,蓝白相间的运动衣衬得他越发挺拔,像一棵白杨树展现出磅礴生机。黑色短发下星眸漆黑,鼻梁高挺,不知看到了什么,忽地一笑。
一阵恍惚,喻禾好像看到了高中时期的徐姜秩,没有现在那么沉稳,笑容更加肆意,会不顾一切向她奔来。
而现在,徐姜秩看到她站在原地没动,蹙了下眉,真的向她走来。
喻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愣着干什么?”徐姜秩叫她。
“没什么,走吧。”
喻禾再次感慨这里变化真的很大,原本破旧小小的操场重新修整后,扩大了一倍,铺上红色跑道之后瞬间提高了一个档次。
正值中午,温度较早上高了不少,悬日当空,没有外物遮挡,阳光尽数落在身上。
喻禾仍然全副武装,可被烘烤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带着口罩的她已经有些呼吸不畅了。
按照原先计划,她是要参加项目的,可现在她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就改当裁判记录成绩了。
她扯了下口罩,使得外界空气能够进入,舒坦不少。
周围欢呼声不断,热闹非凡。
喻禾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往表格里记录成绩。
忽地,桌子上出现一片阴影,她抬起头,发现徐姜秩背对着她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