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战马的最善之策,莫过于在边关各地划出草料丰盈之地饲养。
反观他们的部落,男女皆体魄强健,所培育的马匹种类繁多,适用于各种战斗场合。
且地广人稀,倒是极为合适。
想到此处,蔫润知眼神微眯,含笑注视着这些人,“既然阿台特将军对自己部落战马如此自信,那此次贡品便追加五百马匹。何时送来了,边关的将士们何时再撤回来。”
边关寒风凛冽,环境恶劣,地上的嫩草刚刚冒出,这五百匹马……
阿台特瞬间住嘴,手掌紧握成拳。
见他吃瘪,尤项爽朗地大笑起来,“区区五百匹战马,不会就要了你们部落的命吧?哎呦,本官身为武将,说话直来直去,可汗千万莫要见怪。
话说回来,铁勒族乃是草原上的霸主,怎会拿不出区区五百匹战马呢?都是我危言耸听了。陛下,太后娘娘,微臣自罚一杯。”
言罢,他当着众人的面倒了一大杯烈酒,随后猛然仰头一饮而尽,事后还将酒杯倒扣,乐呵呵地道:“好酒,公主殿下真是费心了。”
萧沁澜对其报以浅笑,未置一词。
事已至此,想要借阿台特的无知向明昭王朝示威已然无望,为防止再生波澜,可汗巴尔鲁缓缓站起,行了一记极为规范的君臣之礼,用异族话说了大段,翻译过来便是什么“泱泱大国”“胸襟广阔,非边陲小国所能企及”之类。
群臣明了后齐齐以毕生所学冷嘲热讽,巴尔鲁思索许久方才弄懂酸腐书生的指桑骂槐,却只能故作平静地饮酒。
到底只是“接风洗尘”,作为明昭王朝后盾的明远太后见状终于发声,好似不偏不倚,打圆场道:“既是小儿,便应安于温室之中,明昭王朝自不会计较小儿所言。”
这便是暗讽他们行为失当幼稚,上不了台面。
瘦高个青年抿了抿唇,笑着起身,“五百匹战马数量极大,且提的突然,筹备尚需时日。不过请太后放心,北狄七大部落定然听从太后之命。”
都这个时候还不忘挑拨皇族关系,当真是胆大包天,兵行险招。
明远太后不接话茬,只回首望向贤昭,随即无奈摇头,静静欣赏被她及时唤来的罗裳舞姬。
大殿之内再次低声谈笑风生,不论国事。
被忽略的阿台特因被汉人摆了一道而心怀不满,扭头见大哥竟还笑得出来,胸口的怒气如火山般翻腾喷发。
他压低嗓音,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不过是个卑贱之人生出的卑贱之子,也妄想父王多看你一眼?不要忘了你这可汗之位是临时得来。这次若非你胡言乱语,铁勒族怎会平白无故损失这么多战马?待我回去,定要狠狠告你一状!你给我等着!”
巴尔鲁神情自若,“你莫要恼羞成怒。你不觉得这位贤昭公主真乃妙人吗。朝贡之事加码,皆因谈及贤昭公主而无法拒绝;谈话被打断,亦是因贤昭公主传唤舞姬。
她虽未发一言,却能让诸多臣子、王爷,乃至当今陛下纷纷维护。仔细端详,这贤昭公主确实长得清丽脱俗,即便现场美女如云,也能一眼便被她吸引。”
这番漫不经心的话语,看似感慨,实则听者有意。
阿台特的怒火顿时被压制下去,他眉头紧锁,目光转向高位上那位端庄华贵、一本正经的贤昭公主。
细腻柔嫩的肌肤、柳眉星眼,单纯无害,若撕开她身上那绚烂的宫裳,露出内里洁白如玉的肌肤,她是否还能维持那份端庄?
那双明眸想必会盈满泪水,无助地摇头,泪光闪烁,半推半就,情态惹人怜爱……
中原女子之美,妙在轻轻一触便能撩拨起人心底的□□。
倘若能将这位肌肤胜雪的公主纳入怀中,父王定会对自己大加赞赏,而明昭王朝亦会因这层关系,甘愿让出更多的利益。
到那时,区区五百匹战马又算得了什么?
只怕他们还得额外奉上数百箱金银珠宝与满载的粮车,以求善待太祖皇帝的唯一血脉。
可惜,这等心思断不能公然表露……
阿台特摩挲着下巴肆意想象,“大哥眼光独到啊!中原女子视贞洁如生命,还是得设法使木成舟。”
……
日头高悬,大殿之巅的龙纹藻井熠熠生辉,百官们威仪庄重,觥筹交错间笑语连连,琼筵坐花,羽觞醉月。
今日大局已毕,萧沁澜脸颊绯红,眸中波光流转,杯中烈酒令她多了三分醉意。
本采适才离去片刻,归来时见她眼神迷离,便擅自撤去她的酒杯,轻声叹息后劝慰道:“殿下酒量浅,不妨以汤水解酒。”
言罢,她为其盛了一碗羹汤,递送之时低声疾语,“主子大喜,确已无疑。”
萧沁澜面色依旧地淡然接过,神情平淡地细细品着羹汤,随后放下小碗,单手抚摸着额角,目光落在大殿下翩翩起舞的乐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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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备逾十日之久,晌午的接待宴会终究波澜不惊降下了帷幕。
宁安宫内烛火璀璨,萧沁澜不可置信地重复道:“宴席尾声之际,润知特意命令那些异族在三日后去皇家猎苑春蒐。你方才说,北狄妄图借春蒐之机,对本宫无礼?”
“正是。”本采神色凝重地回答,“今日伪装成太监的暗卫,密切监视着可汗一行人,他耳力不可小觑,听到后专门急匆匆向我禀报。”
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这个念头实在荒谬绝伦,萧沁澜听罢不禁哑然失笑,她放下手中刚买到的游记温柔安抚道:“真是许久未见如此愚蠢之人了。仅凭可汗几句挑拨,便全然不顾事实,深信不疑。这阿台特究竟是如何稳坐大漠世子之位的?”
“或许因他的母族权势滔天,所属部落仅次于铁勒族,而他的母亲又是部族最受宠的小女儿,即便无才,外人亦需礼让三分。”
“权势滔天啊……”萧沁澜微微颔首,笑意渐渐收敛,“你说,他们拥有这般卓越宽阔的养马场,若为我明昭王朝所得,是否将更具威慑?”
本采一阵无语……
这话自不待言,自是理所当然,毫无悬念。
可那铁勒族之所以能雄踞大漠,对其他部落形成压制,全凭他们族人魁梧的身躯与卓绝的格斗天赋,绝非简单的领土扩张所能比拟。
想要顺利夺取,必须师出有名,确保其他部落不会捣乱,同时派遣经验丰富的将领率领大军压境,并保障粮草充足,将伤亡降至最低。
然而遗憾的是,主子目前仅是公主,无论哪条策略都难以决断。
本采遗憾摇头。
萧沁澜陷入沉思,忽而说道:“今日那位可汗虽有些许小聪明,但势力单薄,立场与我们相悖。不可将其培养壮大,只能先行利用。”
她如此思索,本采顿时明白她已有计策,随即下跪,抱拳行礼,“一切听从主子吩咐。”
“无论何时,舆论都是最为完美、省力,亦是杀伤力最强的武器。”
萧沁澜凝视着眼前跳跃的烛火,“大漠可汗在明昭王朝的领土内可以陨落,但必须让众人率先皆知他罪行滔天,人神共愤……”
“主子,切勿冒险!”
本采忍不住打断,“主子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今日,眼看就要迎来曙光,绝不能因小人而伤了自己。初语楼的数千兄弟姐妹都仰仗主子生存,主子务必保重贵体啊!”
就目前情形而言,确实无人能够担此重任。即便是跟随她多年的本采,也仅是服从调配,鲜少独自决策。
唯有她的妹妹临月胆子大些,或许能分担一二。
无论战力、财力如何雄厚,民众终究难以与官员抗衡,更何况这个时代还有令人敬畏的皇族存在。
“放心,本宫自有分寸。”
萧沁澜轻抚着食指上的戒指,眼神深邃,“那些前朝余孽,现今还剩几何?”
见劝解无果,本采依循往昔惯例缓缓起身,站定后言道:“早已所剩无几。那些卖命的侍卫之所以围攻宁亲王,不过是贪恋往昔的安逸与肆意妄为。
现在历经无数伤亡,剩下的不过是些贪生怕死的贵族与世家子弟,且皆在暗卫营的严密监视之下。
不过,损失了如此多的兄弟,他们心中颇有怨言。对于那些仍想颐指气使的贵族与世家,他们可是毫不留情,甚至在某些时候,话语权比那些贵族与世家还要大。”
“世家毕竟根深蒂固,若非天下大乱,想要将其连根拔起难上加难。幸而此间有无数人暗中插手。如今那些零落在外、与他们有零星血缘关系的族人暂且安分守己。只是人心多贪婪,本宫难以保证,他们不会再生出恢复往昔繁华的念头。”
“主子的意思是……”
“趁此春蒐之际釜底抽薪,拔帜易帜。”
萧沁澜重新拾起游记,翻开至书签所在处,“江山代有才人出,也该是新贵崭露头角之时了。‘世家’这个名讳,本宫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