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良正要斥责归寒烟,却见慕容雪抬了抬手,“无妨。”
“是,城主这边请。”
尹良十分恭敬地在前头为慕容雪带路,心中却已掀起波涛。想不到这女子如此僭越的行为,慕容雪也不追究。看来,这女子对慕容雪来说,分量不轻,而他也要重新掂量自己对她的态度了。
说着,尹良已带着慕容雪来到了一处院落。他指着面前古朴沉重的木门说道:“城主,新修的园子就是这里了。”
木门两旁皆是高高的围墙,看不出什么来。归寒烟四处打量了一眼,不知这尹良卖的什么关子。
直到吱哑一声,厚重的木门随之开启。
“恭迎城主,恭迎副城主。”一众模样秀丽、衣袂飘飘的侍女屈身一礼,而后自觉分成两列,将众人迎了进去。
不同于园子外的寻常,一进来便能发现这园子里头原是别有洞天。
入目一片巨大的湖泊,两侧亭台楼阁的倒影随着灯火摇曳在湖面之上,影影绰绰,恍若仙界楼台。
归寒烟跟随慕容雪身后绕湖缓行,后又与他们一同登上湖边一艘精美画舫。
画舫之上精通四艺的乐伎正在演奏乐曲,归寒烟闲闲落座,吃着桌案上的瓜果解闷,慕容雪却兀自站在船头欣赏着夜景。
尹良陪在一旁,嘴上不停为慕容雪介绍着园中的各式景色。
“城主请看,此处假山都是由整块的太湖石堆砌而成,取环山抱水、藏风聚气之意。您再看那处的天极楼,背山面水,正好有纳入旺气之效。”
慕容雪心道这尹良不愧是商人,处处都想着如何生财旺财。虽听着有些过于实在,失了几分雅致,却也正中他下怀。
想要成事,没银子是万万不能的。
“这差事你办的不错。”慕容雪淡淡道。
尹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多谢城主夸奖。”
正好此时画舫靠岸,众人一下船便到了尹良方才所说的天极楼。天极楼一共五层,飞檐斗拱,层层而上。灯火通明之下,可见其碧瓦朱檐,美轮美奂。
岸边早已有侍女静候,但见他们上岸,皆一同屈身行礼。慕容雪看了一眼侍女,发话道:“将这位姑娘带去楼中休息,好好伺候。”
叫归寒烟听见这话,不免带了几分警惕看向慕容雪。他会这么好心,放她去休息?
慕容雪回看过去,轻笑一声,“还是你想同我住在一起?这倒也无不可。”
归寒烟瞥去不可置信的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快步随那侍女进了天极楼中。不知是否是慕容雪吩咐过的缘故,无论是沐浴更衣还是用膳休息,那侍女安排皆十分妥帖周到。
待归寒烟终于独自一人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时,她不由叹息一声。
算来她被迫离开陵州已有一天一夜,还数次经历了生死,好在皆是有惊无险。只是不知顾岑风那边如何了,他会着急吗?
想着想着,归寒烟逐渐合上沉重的眼皮,一觉睡去。
夜色浓重,慕容雪站在天极楼最高一层凭栏而望。尹良随后进来,双手捧着一沓厚厚账本,递到了慕容雪的面前。
“城主,这里是最近半年的账目,请您查验。”
慕容雪坐回到书桌前,看着尹良将账本放在书桌上,便随手抽了一本翻阅起来,边看边问:“向京城和各地藩王那里输送的女人如何了?”
尹良答道:“除了少数被转手赠予他人的,大部分都被留下了。只是……”
“有话就说。”慕容雪将手上那本账册合上,重新拿了一本账册翻看着。
“城中可供咱们培养的女子已经不多,即便有些人家还不上利钱,卖女还债,也还是不够。所以,所以属下擅作主张,去附近各地挑选了一些资质好的带回了逍遥楼,作为待选培养。”
慕容雪翻着账册,眼皮也不抬,“这种事,你看着办就好。只有一点,送给那些王公子弟的,必须要好的。否则砸了逍遥楼的招牌,我唯你是问。”
“是,属下明白。”
……
待确定了方向,顾岑风即刻就要动身前往姑鹤城。
修海反应上来他要做什么,立刻阻拦道:“大哥,夜航船危险。既是知道了归姑娘的下落,何不等明日天一亮,咱们准备充足了再启程?”
“我等不了。”
见顾岑风态度决绝,修海便道:“那我也去。”
“不可。”顾岑风一口回绝,“你伤势颇重,去了也是给我添麻烦。你就留在陵州,将伤养好。若有消息,我再飞鸽传书给你。”
话虽如此,可修海还是不放心,“可是大哥,归姑娘如今落在无妄阁手里,凭你一人要如何应对?大家既是兄弟,自该有难同当才是。若你实在不放心我去,便让召伯派几个人随你一道前往才是。”
这话倒是提醒了顾岑风,他虽不认为人多便一定有用,可他如今身为衔芦堂少主,既然要离开,还是要跟召伯打声招呼。
顾岑风拍了拍修海的肩膀,应道:“好,我这就去找召伯,与他商量一下。”
召升荣本已打算安寝,听见韩威报顾岑风深夜来访,想必定是有什么要事。不想,他竟是要为了一个女子连夜赶往西南。
“少主,消息还未明朗,如此行事未免太过冒险。”召升荣劝道。
“召伯莫怪,此事我意已决。我不在之时,兴隆与衔芦堂全要倚靠召伯坐镇了。”
顾岑风一心要去救归寒烟,多等一瞬都是煎熬。可这在召升荣眼里,便成了顾岑风刚愎自用的表现。
他略一沉吟,只在心中暗道:他如此不计后果、妇人之仁,今后必难成大事。
短短时间内,召升荣已在心中对顾岑风此人下了定断。
“既然少主去意已决,小老儿也不好多加阻拦。只是此番西南之行,少主将我两个徒弟王三和韩威带着同去吧。”
顾岑风沉默一瞬,便听召升荣又长叹一口气道:“那姑娘也是为了救我才身陷险境,我自当出一份力。若非我体内余毒未清,我也势必要走这一趟。少主若不肯接受,小老儿于心难安呐!”
召升荣将话说到这份上,顾岑风再想推辞也是不能,只好点头应道:“就依召伯安排。”
临出发前,召升荣身披一件外衣,手拄木拐和修海一路将三人送至了大门门口。
只见召升荣先是一脸严肃对韩威道:“此次出行,你务必听少主吩咐。若有不明白之处,问你师兄,明白了吗?”
韩威低着头,讷讷应了一句。
召升荣转而又对王三说:“你办事沉稳,我最放心。此次,一定要保证少主的安全。”
说着,召升荣意味深长拍了拍王三的手。
王三顿时了然,只道:“师傅放心,徒儿一定不负所托。”
待上了船,修海不住地向船上三人挥手,“大哥,一定要保重!”
顾岑风站在船舷之上无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随着船只驶离渡口,修海和召升荣的身影也逐渐隐在漫漫黑夜中。不知为何,他对此行竟莫名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送走顾岑风三人后,修海扶着召升荣上了马车。召升荣忽然久久看了一眼修海。
修海摸了摸自己的脸,疑道:“召伯,难道我脸上沾了脏东西吗?”
召升荣闻言一笑,“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这次许久未见你,倒像是与从前不一样了。”
“那当然。”修海当即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谨记召伯教诲,可从来没懈怠过!”
“嗯,”召升荣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召升荣甚少夸赞他,这么突如其来一句,倒把修海夸得罕见有些羞赧起来。
可下一刻,又听召伯猝不及防问他:“你有多久未曾回家看过?”
修海一顿,神色之间立即染上几分黯然,“三年了。”
召升荣察觉到修海的失落,安抚性地拍了拍他,“想不想回家看看?”
修海蓦地看向召升荣,目光中先是一喜,随后却又立马冷静下来,“如今大哥与王掌柜皆不在陵州,召伯你又刚脱离险境没多久。如今兴隆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又怎好离开?”
“真是长大了,也知道为我这个老头子着想了。”
召升荣笑着打趣了修海一句,随即又道:“莫要怪我这个老头子自作主张,今日早些时候,我已将你为了救我而受伤的消息传回了四海镖局,想必你父亲的信明日便能送来。”
“啊?!”修海不免有些吃惊。
召升荣看着车厢门上一晃一晃的帘布,自嘲般笑了笑,“你父亲将你交托给我看顾,我却未尽到长辈职责,反连累你为我受伤,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正好趁着这次养伤的机会,回去与家人聚聚。你爹娘和你阿姐,也定是思念你颇深呐。”
召升荣句句情真意切,尤其说起他家人时,更是听的修海眼眶一阵酸楚。
“可是我身为东家,若此时离开,岂不是不负责任?等大哥……等少主回来,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召升荣笑了笑,彻底打消了修海心中的顾虑,“如今你我既要养伤,那衔芦堂无非是像从前那般默默蛰伏而已。兴隆还做当铺和买卖消息的生意,不过就这一段时间,有我在便足够了。”
修海想了想,这才放心应道:“好,那我明日便启程回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