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用时五天,正月二十一,从京城的马车抵达韶州。
城外一行人迎接唐荨等人,尉迟汀、谢今恃不再尾随,径直入城。
寻间客栈住下,再将行囊罗列打点。
五天的行程,着实劳累,施了洁身术,两人瘫倒床榻。
南方的冬天暖和些,客栈估计备了炭火,初进屋热气便扑面而来。
谢今恃褪去外衣,不盖被子并不觉得冷。
思绪在半梦半醒混间沌,师姐的生辰在后日,该如何操办,送些什么好?
她强睁开眼,偏头一瞧,身侧的尉迟汀呼吸均匀,已然入眠。
指尖隔空临摹师姐的容颜,从眉骨比划到下巴,最后长叹一气,手轻轻砸在床板。
她不再多想,闭目睡去。
两人一觉睡到隔日午时,迷迷糊糊听见外面吵闹声。
客栈大堂里的桌椅做满是客人,店小二忙的脚不着地。
昨日生意还清冷的很,莫非这儿的早茶有非比寻常之处。
谢今恃挽着尉迟汀的臂弯,二人慢悠悠下楼。
双开的木门外围了一片人,不少脑袋探出门框往里瞧。
向掌柜一打听才知,未拜堂的妻子不能住进夫家,需暂居别处。
好巧不巧,音召掌门的未婚妻唐荨,就宿在这间客栈。
街上的人听闻未来掌门夫人在这,奔走相告,造就了人来人往的场面。
谢今恃抬头环视,不知紧凑的门户,唐荨住在哪一间。
“去外面瞧瞧吧。”尉迟汀牵起她的手。
每到一个新地方,两人总要先出去瞧瞧。
韶州街道与许多南方城镇一样,建筑整齐划一,百姓操持岭南口音。
尉迟汀秉持参观的念头,一丝不苟打量八方事物。
谢今恃多了份为师姐挑选礼物的心思,拉着尉迟汀走走停停,四处张望。
一户当铺老板开设的摊子前,谢今恃一眼相中了块未经雕凿的璞玉。
璞玉散发的灵气她再熟悉不过,和武陵派的掌门玉佩同出一辙。
眸中流光百转,她侧瞄了眼尉迟汀。
师姐正被旁的事物引去目光,她趁机几个大跨步到摊前问价。
“小姑娘蛮识货,”老板先夸奖一番,接着为价格做铺垫,“这东西是个好东西,当给我的人逾期未赎,我才摆出来卖。”
“只需、”他手比划出三十,胸有成竹,“三十灵石。”
谢今恃咬下唇,她做足了要许多银子的准备,没成想居然收的是灵石。
三十灵石买这块璞玉,算是白送也不为过。
她转身走回尉迟汀身旁,拉着尉迟汀的衣袖,欲说还休。
“师姐,我想要三十灵石。”
尉迟汀的眼睫同蝴蝶振翅,直勾勾盯着露出小心翼翼、惹人怜爱且不自知的人的表情。
“好。”
从玉佩的储物空间取出五百灵石,三十放在阿恃掌心,四百七十存进她腰间的对玉中。
得了灵石,谢今恃步履轻盈走到铺子前,和老板讲话,还一边瞧尉迟汀。
尉迟汀十分配合,站在不远不近处,假意对某个物什起了兴趣,拿起东西左右观摩。
老板用牛皮纸把璞玉包好,递给谢今恃。
“客观要不要再看看别的?我这也是上等的手镯。”
谢今恃摇头,正准备走。
忽的,神色一亮,复折回,问道:“多少灵石?”
“和道长有关的收灵石,寻常物品自然收银子。”
老板笑的谄媚,也不忘继续推荐手镯。
“我和姑娘有些眼缘,就当交个朋友,只收五十两。”
“行。”
谢今恃从荷包取钱,指尖触碰到冰凉的东西,掏出一瞧,是听世居的钥匙。
她抿唇浅笑,将钥匙连同牛皮抱着的璞玉收进玉佩的储物空间中。付过钱,戴上大了一圈,不太合适的手镯。
她碎布跑到尉迟汀跟前,假装方才只是买了这副手镯。
“好看吗?”手腕摇摆,接近透明色的手镯在手腕晃动。
尉迟汀定睛去瞧。
“好看。不过,大了些。”
她予以中肯回复。
谢今恃怵眉,懊恼地嘟囔:“是啊,可成色确实少见。”
手垂下,镯子畅通无阻滑落,被手掌最宽处,四个手骨外侧抵住。
尉迟汀捞起臂弯,稍加用力便将松松垮垮的镯子取下:
“我替你收着,日后要多吃些,长了肉我再给你带上。”
谢今恃并没在意一个充当幌子的手镯上,她挽着尉迟汀的手往规划道路前进
“胖了就不好看了,衣服穿不下,师姐也不喜欢。”
“不会。”尉迟汀呼吸变深,弯曲的手伸直,揽过谢今恃的腰。
“怎样都喜欢的。”
她细声补充,耳廓悄无声息染上红晕。
谢今恃被传染似的低声嗯了下。
同客栈相近的街道二人里里外外逛了遍,顾及到客栈附近可能人满为患,她们在外寻了人烟稀少的酒楼。
茶余饭后,闲聊了会天,启程回客栈。
人流不似早晨熙攘,掌柜今日乐开怀,朝两人打招呼。
两人微笑以示回应,转弯踏上木制的阶梯。
在二楼走廊尽头,一间房门左右各设有一位侍卫,双手交握于身前,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站立。
昨日还没有的,大抵就是唐荨的房间。
侍卫被她们的脚步吸引,面容严肃打量两人,像守卫蜂窝的雄峰,时刻保持戒备。
她们推开自己的房间,合上门前,侍卫锐利的目光都未曾松懈。
走了整天的路,谢今恃先行沐浴,手捧衣物进了浴堂。
尉迟汀不磨叽的早早备好衣物,门打开谢今恃出来,前后脚的功夫,尉迟汀进去随手合上门。
床榻里侧,帷幕半遮,谢今恃坐立,双手捏着被沿盖在肚脐之上。
尉迟汀沐浴完,身上的热气未散开。
她对上那双绕有心事的眼,猜测待会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背对阿恃坐在床边,她抑制不住浅浅笑着,磨蹭了会。
趁着吹蜡烛时收敛好情绪,才转身掀开被角钻进被窝里。
自然牵上谢今恃的手,尉迟汀淡淡道:“睡吧。”
“嗯。”
谢今恃垂下眼眸,师姐的手温热中带点潮湿。
她缩起腰背,弯曲的腿脚用力,整个人滑进被子里,脑袋正好枕在枕头。
夜里,谢今恃不知几点,听着街上打更人细微的报钟声。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错过。
鼓声来回飘荡,子时四刻的鼓声响起,谢今恃身躯微颤一下。
她侧身,尉迟汀貌似睡却。
“师姐,生辰安康。”她伸手揽住尉迟汀的肩头,脸颊眷恋地蹭师姐的发丝。
良久后,尉迟汀听着身侧平稳均衡的呼吸声,兀地睁眼,如黑夜中的宝石,璀璨夺目。
朱唇点在谢今恃的眼角唇叫,伴随一声沙哑的:“你也是。”
眼帘遮该宝石,暗夜归于宁静。
谢今恃起了大早,隔着门板外头吵闹声朦朦胧胧传进屋里。
她洗漱时,弯腰背对尉迟汀取出璞玉,揣进怀里。
等尉迟汀打理完,谢今恃背板挺直,坐在木椅等待。
“师姐,生辰礼物。”她双手捧着方形牛皮纸。
“因为还没加工,做成指戒、发簪、耳饰、项链什么的都可以。”
她目光顺着话语看向尉迟汀对应的地方,等落在耳朵,耳廓饱满,不肥胀亦不干瘪。
往下,小巧的耳垂十分平整,没有孔洞,叫她察觉提议的糟糕。
尉迟汀握着这玉璞,掂量两下。
“阿恃有心了。”她摸了摸谢今恃的发顶,“不过它的灵力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谢今恃抢答:“是掌门玉佩上的气息。”
说完她咧嘴笑着。
尉迟汀屏气凝神,盲僧用掌门玉佩补足了谢今恃缺失的命魂。
这块玉璞指不定也能有此大作用。
“我还没想好做成什么,先放在阿恃那好不好?”
谢今恃欣然同意。
出门前二人下意识牵手,尉迟汀环住谢今恃手腕。
谢今恃没察觉反常,推开门,笑谈等会想去哪家店吃包子。
“嗯。”尉迟汀恬淡点头。
象征生命的脉搏,在她手心有力跳动,经脉一切正常。
掌心自若攀附往下,探入阿恃手心,分开指根,十指相扣。
穿过纷扰人群,街道上讨论最多的事情便是掌门的婚事。
音召派和武陵不同。
武陵建在山顶,山脚结界隔开寻常百姓。
音召在城中,不仅弟子每日在城中走动,门派的决定也与百姓息息相关。
它不像一个门派,而是会修仙的郡守宗族。
从客栈到掌门府的街道清扫的一干二净,占路的商贩自觉收摊。
出春节不久,大红灯笼重挂屋檐下。
二月十五,朱掌门与唐二小姐的婚礼如期进行。
掌门的喜事就是韶州的喜事,全州敲锣打鼓,声势浩大。
自客栈向掌门院,迎亲路两侧挤满了百姓。
朱延蕴身骑白马,斜挂红花,到客栈迎接新娘,由陪嫁丫鬟嫣然背着唐荨上花轿。
酒席本是新娘家眷与新郎家眷各坐一半,音召派没料到唐府如此轻视他们,无一人出面。
酒席都是早早备好,接到新娘得知情况已不好更改。
如今剩余大半空座,堂中氛围忐忑,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顺人流而来都谢今恃心头一计,给自己和尉迟汀施加易容术。
她携尉迟汀走出人群,禀手道:“我们是京城人,不知能不能算新娘半个娘家人。”
朱延蕴似看见救星,连连点头,迎两人入座。
在韶州行商的京城人,走亲戚的京城人,求学的京城人。
大家陆陆续续填满座位。
人员到齐,引导婚礼的傧相高声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朱延蕴爹娘早亡,唐荨家眷未到场,两人便对着早设好的朱延律的骨灰坛,恭敬一拜。
“好!”亲朋好友起身喝彩。
嫣然搀扶被红盖头遮挡视线的唐荨,慢慢步入新房。
拜完堂成完亲,新郎留下接待宾客。
“多谢姑娘解围。”朱延蕴如初见时,身上挂着文人气质,待人彬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