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执酒壶,香气浓郁的琼浆自壶口倾落,随后一点不落盛进酒杯。
酒杯中映出朱延蕴的一声喜庆,他双手执杯,低头鞠躬。
谢今恃起身摆手,面怀歉色:“掌门客气,在下酒量欠佳,出门在外不宜沾酒。”
“是吗,”朱延蕴垂目,露出一丝沮丧,但动作行云流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不给姑娘添麻烦,以后有事尽可来掌门府寻我。”
对面男人堆里的众人已经喝开,走上一位中年男子搂着朱延蕴的肩往后扯。
“延蕴来,去和叔叔们好好喝上一坛!”
男子醉如烂泥,朱延蕴只好搀扶着他,一边回头,忐忑笑着,大拇指指向人群。
谢今恃微微点头,拂群重新坐下。
朱延蕴不再有顾虑,加入人群中的欢声笑语。
尉迟汀双手掰住座椅两侧,将位置朝谢今恃的方向挪近。
谢今恃刚坐下不久,便听耳边传来悄声低语。
“如果我在身边,阿恃浅尝辄止也并非不可。”
她面稍喜色转脸看去,尉迟汀凑在她的右下方,几缕发丝落在她的肩侧。
目光再转向桌面,形形色色的面孔,东拼西凑来的众人没有注意到她们。
心有余悸的谢今恃伸出手在不为人知的桌下作乱,握着尉迟汀的翻来覆去,腰间的配饰也被她摘下,打乱顺序再系上。
然而,面上的她只是浅笑点头,轻轻嗯了声。
宴席末尾,见有人离场,尉迟汀和谢今恃紧随其后。
人流聚集在掌门府前后两条街,旁的地方十巷九空,在僻静无人处,谢今恃接触易容术。
仅此一趟,两人对于朱延蕴的现状大致了解。
不似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在韶州他是一个受爱戴的掌门。
魔族入侵让音召萎靡一段时间,好在如今正迈入复兴。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尉迟汀合上客栈房间的门。
谢今恃褪去外衣挂在木架,摊开双臂趟在被褥间。
“嗯……”她思考时喉咙发出悠长的哼响。
她们之所以来韶州,就是怀揣着帮助身陷囹圄的朱延蕴的念头。
事情不同她们想的糟糕,帮人的理由也不成立。
“过几日便回去吧,再在这逛一逛。”
正是此言,让她们在酒楼遇见新婚夫妇朱
朱蕴和唐荨。
好在是她们先发现的对方,手掩面将容颜变作那日一般。
朱延蕴途径时发现两人,热情地招呼。
唐荨行完礼,盯着尉迟汀的脸,再低头瞧她的打扮。
“我和姑娘是不是在京城见过?”
朱延蕴笑着说:“两位姑娘正是京城人。”
嫣然“哎呀!”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将四人的目光聚集。
“尉迟姑娘是不是上元节搂过夫人的那位?这腰间的玉佩我倒有些映像。”
唐荨紧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您真是扶过我的那位?”
尉迟汀不好意思低下头,点了点脑袋。
朱延蕴对这些事情喜闻乐见:“缘分二字真是说不明道不清。”
短暂寒暄过后,三人到空处寻位置坐下。
唐荨的目光时不时在尉迟汀、谢今恃身上游离一番。
“怎么了?”朱延蕴偏头询问。
“我总觉得她们和记忆中不太一样。
唐荨皱着眉头。
嫣然附和:“是有些,那日两位姑娘许施了粉黛,瞧起来漂亮许多。”
唐荨轻笑:“或许是吧。”
朱延蕴往口中送口饭,若有所思的将目光放在对面的姑娘们身上。
“先吃饭吧。”唐荨往他碗里夹菜。
吃完饭谢今恃和尉迟汀起身,和不远处的朱、唐、嫣三人点头作别。
随后步履匆匆回客栈,路过柜台,掌门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是奇怪。
两人上楼,推开门。
房间中坐着位熟人,朱延蕴腰间跨着佩剑,双手交叉在胸前。
一直紧闭的眼睛暗藏阴翳,直至门打开才陡然睁眼,面带杀气盯着两人。
他怎么找到的?
谢今恃的脑子瞬间变成一团浆糊,捏着门把的手筋脉突起。
韶州是朱延蕴的地盘,找一个人何其容易。
她下意识咽喉滚动,尉迟汀潜移默化站在她身前,微微弓腰,做防御姿态。
“你为什么还活着?武陵的人都在包庇你是吗?魔族入侵根本不是你一人所为,是武陵的阴谋吗?”
朱延蕴拔出剑,向前一小步。
方才在酒楼他只是起了疑心,命人调查酒楼附近的客栈,果然找见尉迟汀和谢今恃的名号。
登记在和唐荨暂住过的客栈。
谢今恃松开手,门板轻轻晃动,她的脑袋在强大的威压下微不可察的摇晃。
“门派不是叛徒,我也不是。”
“我被玉...”利用。
她说不出口,被利用的前提是她也能从中获利。她真算得上纯粹的受害者吗?
嘴唇、四肢,全身都在颤抖。
谢今恃握紧双拳,双膝弯折跪在地上。
上身渐渐趴服地面,双手环住脑袋。
“阿恃?”尉迟汀不解,想要扶她起来。
朱延蕴嗤笑,再往前一步,剑锋对准尉迟汀。
“她不说,你说。”
尉迟汀不得不站起身,手放在烟波剑剑柄上,并未拔出。
“魔族不是谢今恃引来的,武陵派也有死伤,朱掌门莫要随意给人扣帽子。”
“外界传闻的私通魔族,更是空穴来风。你、音召子弟或是修行界任何一个人,谁能拿出丁点证据来。”
“还想狡辩!”朱延蕴高声道。
“武陵的山洞残余魔族人的气息,武陵上下无丝毫察觉不论,她可在那闭关整整十年。”
剑眉压在眼眶上,他的耐性消耗殆尽。
手持利剑翻转,朝跪趴在地的谢今恃狠狠砍去。
尉迟汀身形急速移动,须臾间拔出烟波剑抵挡朱延蕴。
兵器碰撞的声音清脆且有力。
两人的力量不相上下,抗衡一会后,尉迟汀深知,仅凭她和谢今恃在韶州插翅难逃.
“朱掌门何不仔细思量,单凭一点气息给人定下死罪,是否太武断了。”
朱延蕴眼中戾气难藏。
魔族入侵,朱延律战死。
兄无后,弟继位。
音召派在修行实力排名末流,此后更是雪上加霜。
朱延蕴摒弃一身江湖气,接管风中残烛的音召,挽大厦之将倾。
他收剑,轻功往后一跃,单脚足尖点在桌面。
“你说了这么多,她可是一副认错的样子。”
有了空隙,尉迟汀叹息着,左手环绕谢今恃的腰,将人干脆抱起。
谢今恃双目闭着,眼下鲜红,源源不断溢出泪水。
“我、”她初开口便觉得喘不过气,无形的手在脖颈处将剩下的话语扼杀。
尉迟汀把她揽在身前,两人面对面相拥。
她的左手轻轻拍打阿恃的肩背,轻声宽慰:“不着急,不着急。”
“惺惺作态。”朱延蕴不知是说谢今恃还是尉迟汀。
话落,他的剑自上往下砍去。
尉迟汀抬右手,烟波剑与敌方迎上。
渐渐的,单手占下风,她准备松开谢今恃全力迎敌时,身后冲出一梭黑影。
“朱延蕴。”
孔序手执长剑,自门外蓄力往前,劈在朱延蕴的剑锋上。
朱延蕴显然不敌,手中剑被忽如其来的力量震飞。
他免不了愕然,看清眼前人,愕然更甚。
心中升起一股厌恶,尤其是听见对方自诩正义唤他名字时的口吻。
“你也来助纣为虐。”
朱延蕴不慌不忙拾起佩剑轻蔑地说。
“唉——”孔序长吁,收回长剑。
“我早同你说过的,她们不是凶手。”
“谢今恃本性不坏,不识魔族的狡诈。”
“且魔族私闯人间,祸害四方整个过程和她没有半点关联。”
朱延蕴目光闪烁,避开孔序犀利的眼。
他握紧手心的剑柄,一言未发,剑刃却既快又准狠刺向谢今恃。
孔序甩起宽阔的衣袖,释出风刃击倒朱延蕴,利剑脱手而出,直直插进房梁。
“你还要我如何说呢?”孔序仰头。看着房梁的剑。
剑柄垂下的剑穗他依稀记着,是朱延律送给少年的。
“这样做,和魔族有什么区别兄长在天之灵会为你感到欣慰吗。”
“住嘴!”朱延蕴的呵斥刚出口,门外新添了位熟人。
唐荨捂着嘴,瞪圆眼睛盯着地上的朱延蕴。
她穿过几人,跑到朱延蕴身旁蹲下,手扶着他的肩,泪水自见到他就抑制不住。
“延蕴。”
朱延蕴撑出笑,擦拭她的泪水:“你怎么来了?”
“大家都在说掌门在这和人打架,你在酒楼走的匆忙,我担心你。”
唐荨自己也抬手用袖口抹去泪,她转头看见门口三位站着的人。
面孔无一例外都不认识,但尉迟汀腰间的玉佩她却实实在在记得。
“你们……”她视线在尉迟汀和谢今恃身上游离。
姣好的面容愈发模糊,与京城上元节的夜晚重叠。
“抱歉。”尉迟汀为谎言道歉,她偏脸,烟波剑回归剑鞘。
松开谢今恃,她问身旁的孔序:“您为何会在韶州?”
孔序有些乏力,摇头并未作答。
唐荨对眼前的事情茫然无措,她扶起朱延蕴。
“我来之前让嫣然通知门派的人来,这是发生什么了?”
朱延蕴听完她的话,忽然精神抖擞。
他垫脚抬手拔出佩剑,得意道:“你们逃不了的。”
剑尖从左往右,依次指向三人,给唐荨介绍:“她就是谢今恃,私通魔族。她是尉迟汀,他是孔序,他们都是武陵的人。”
孔序满脸写着无可奈何,等音召的人来势必有番苦战。
“走吧。”他说。
尉迟汀点头,不待转身,热闹的房间又添一人,一团黑影幻化在空地。
朱延蕴以为是援兵到了,迅速转身,却是个陌生女人站在屋中。
“魔尊!”谢今恃惊呼。
众人接受到信息的第三秒,眉头不约而同皱起。
朱延蕴牵过唐荨的手,虽迟疑,但还是慢慢与陌生女人拉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