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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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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外面会比较暗,只有花灯和篝火,你待会儿看着点路。”

吃完晚饭,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钟燕飞对孤音说完几句叮嘱的话之后就和男丁们一起出了院子,往谷场那边去了。

孤音晚饭不知不觉吃了不少,她现在感觉身上的脂肪似乎也跃跃欲试地想加入今晚的祭祀活动。

从大门走过曲曲折折的下坡路,孤音和岚姐、悦悦她们来到了已经是人山人海的谷场,祭祀用的巨型篝火柴堆已经准备就绪堆放在谷场正中央,柴堆中间是粗大的树干,周围由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树枝一层层包围着。

这里祭祀的习俗由来已久,每年的正月十五这一天都要点上最亮的篝火,以驱逐冬日里长久的沉寂和黑暗,迎接万物复苏的生机和光明。

孤音起初还和岚姐她们待在一起,但奈何悦悦按耐不住兴奋,一眨眼就钻进了人群里,岚姐也就跟着消失在了人群里。

孤音呆站在原地,突然间天空中一声轰响,山里特有的铁炮声像惊雷般响彻整个寂静的山谷,群鸟在远处晦暗不明的黑暗中腾空飞起。

只见柴堆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点燃了一个火把,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地围着这个即将变成“巨型篝火”的柴堆跳舞吟唱。吟唱的词或许是古语,或许只是没有实义的呐喊,但声音激情澎湃,似乎能感受到歌者虔诚的祈愿,带着对生活的热情,对挫折的不屈,对未知的勇敢,对困苦的坚毅。

孤音被歌声中热烈的感情所吸引,不由地多了些专注和虔诚,也像周围的人一样默默地注视着歌者手里的火把。那抹光亮在风中闪耀地跳动,然后直飞空中,只做了喘息般短暂的停留,然后像一颗急速陨落的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落入了柴堆的正上方,只听“轰”的一声,篝火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股清香的松枝和柏枝混合着的油脂味向着人群扑面而来。

围观的山民也在接下来的一瞬间顿时清醒,开始摆动身体。场面看似混乱,但没一会儿人群就自动以篝火为中心围起了两个大圈——里层逆时针、外层顺时针——开始围着篝火跳跃起来,四肢伸展,姿态夸张。

孤音被人群拥挤着也混入进来,笨拙地跟着人群前进,她下意识地去寻找熟悉的身影,但手突然被旁边的陌生人拉起,又自然地引导着她前进,她于是紧张地加入了群舞,从一开始的像被控制着的木偶,到最后能够自如地跟上节拍,也沉浸在了这似乎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的和谐之中。

耳边歌者的声音持续着高昂、嘹亮,在人群和山间来回穿梭,仿佛是沟通山民和山神的密语,一边歌颂,一边是祈求。这种听不懂内容的咏调,在孤音听起来虔诚又热烈,神秘又亲近。

祭祀活动不知进行了多久,人群停下来的时候孤音感觉浑身酸痛但又热血沸腾。她走到谷场边,俯身弯下腰,大口地呼吸着山里清凉的空气,直到最后虚脱似的蹲坐在地上,身体里涌动着的血液才算稍微缓和下来。

她静静地望着慢慢消散的人群,直到钟燕飞走过来,将一瓶水递到她跟前。起初她还没有什么感觉,但看到水的瞬间,顿时感觉口干舌燥,于是伸出了手,打算把面前的那瓶水接过来,但随即手腕被人一把拉住,顺势拉了起来。

“刚运动完你就这么蹲着,一会儿腿会麻,头会晕的。”钟燕飞一只手把孤音拉起来,另一手扶着看起来似乎确实有些晕晕乎乎、险些站不稳的孤音,解释着说道。

“我知道,但这实在是太累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一直那么蹦蹦跳跳了两个多小时。”

“先休息会儿吧,山上还有集市,我们一会儿再过去。”

“好。”孤音点了点头,环顾四周然后问钟燕飞,“岚姐她们呢?”

“已经过去了。”

“都,都过去了吗?”孤音吃惊地问,她知道自己体力不行,但没想到居然弱到垫底的地步,她看了看眼前这位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平静的钟燕飞,不觉有些泄气,“你不觉得累吗?”

“你累了?”钟燕飞问。

“我感觉光是站着就已经没力气了,山上集市必须去吗?”

“那里有好多好玩好吃的,不去可惜了,要不我扶着你?”钟燕飞试探着问。

燃烧完的篝火只剩下猩红的木炭,偶尔冒出来“滋滋”的响声,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夜,只有不远处的山坡上有着微微闪烁着的光。孤音接过钟燕飞再次递过来的水,一口一口地喝着,直到猩红的炭火只剩下粉色的光,才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对钟燕飞说:“那我们也赶紧跟上吧。”

山路两边的花灯并不是很亮,但在这个没有霓虹灯的山里仍旧清晰地照亮了崎岖不平的山路。两人一开始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抬头看见不远处小吃摊前的岚姐和悦悦,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到了那里两人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山顶。

山顶集市的商品琳琅满目,有自家酿的果酒、米酒、自制的果干、坚果、肉干,还有一些虽然在城里稀疏平常但在这里却异常受欢迎的小吃。

悦悦不停地尝尝这个,试试那个,孤音虽然之前经常熬夜甚至是通宵,不过也从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运超负荷动消耗了过多的体力,也跟着吃了一些。

集市上除了吃的,还有一些做工精细的手工制品,不时地吸引着孤音的注意力。市集尽头昏暗地角落里,一个阿婆正卖着自己浆洗印染的棉麻披肩,孤音看到阿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莫名其妙地涌出来一股暖意,当场买下了两条披肩,一条棠梨红,一条柔蓝色,打算回头分别送给周姨和岚姐。

远处的山峰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微风在山顶的树梢上拂过徐徐波浪,树梢上星星闪耀。远处静谧的山峰就像是一个老成持重的长者,静静地守护着山这头这个年轻活跃的青年,以及生于斯长于斯的万物生灵。周围既嘈杂又安静。

突然前面人群传来一阵惊叫声,钟燕飞对孤音说了句“我过去看看,你慢慢跟上来”就朝人群跑了过去。孤音没有迟疑,也紧跟着穿过人群,吃力地挤了进去。

人群中间,悦悦正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额头上似乎渗出了血,嘴里虽然咬着厉泊明手里厚厚的毛巾,但看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一般,面目因为用力变得有些狰狞吓人,四肢被钟燕飞和铁师傅在两旁紧紧地按住。

厉泊明用力地掐住悦悦的人中,等她稍稍稳定下来,停止了抽搐,然后眼疾手快地给悦悦做了检查。他抬头对跟前一直紧张着默不作声的岚姐说:“可能是刚才篝火那边油脂的味道或者是烟灰的刺激,导致了发病,额头和腿部有擦伤,还是要上医院检查一下。”看岚姐仍旧是紧张和失神的样子,他又转而问旁边皱折眉头但冷静克制的铁师傅,“最近的医院在哪?最好现在过去。”

“得去城里,起码要两个小时。”铁师傅回答。

“怎么要那么久?”岚姐焦急地问。

“这里离县城本来就有一段距离,晚上山路又不好走,只能尽量慢点开。”

“那我们马上出发,我先去把车开过来,厉哥你带着悦悦下来。”钟燕飞说完便起身往下山的小路跑去。

孤音第一次见癫痫发作,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经验,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只是尽力不添乱。她看着这里围着悦悦的一群人,又看了眼向山下跑去的那个匆匆的背影,没多想也跟了上去。她灵活地躲避着迎面的人群,脚下也有如神助般地瞬间适应了这高高低低、崎岖不平的山路,血液里不合时宜地产生了一股因紧张和吃惊而带来的亢奋。

再抬头,眼前已经不见钟燕飞的踪影,等到山下的时候,那人已经站在车前等着了。她在钟燕飞身边停了下来,本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她从停下来后就一直气喘吁吁的,等呼吸恢复的时候感觉也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夜出奇地静,孤音靠着车身站着,焦灼地等待着其他人。

今天他们开的是一辆七座的车,山上的几个人一下来,他们便默契地各自上车,钟燕飞开车,铁师傅坐在副驾指路,岚姐和厉泊明坐在悦悦旁边照看。

孤音一个人坐在后排,双手从上车开始就一直轮流掐按着自己虎口的位置。晚上事发突然,她跟本来不及吃晕车药,加上晚上吃了宵夜肠胃消化得也慢,车开出去没多久她就感觉胃里开始翻腾倒海,胃酸也开始往上涌,刺激着喉咙和舌头。

她借着后车窗透过来的月光,低头看着上车前钟燕飞塞到她手里的薄荷。她不知道这是他从哪里弄来的,或许是在路边匆忙间拔了几株,因为她在黑暗中嗅觉敏锐地闻到了新鲜泥土的气味。

到了医院门口,车上的人慌忙下车后就急匆匆地冲了进去。孤音没有跟着,她一个人跑向另一个方向的草丛里,蹲到地上疯狂地呕吐起来。直到感觉刚才在肚子和喉咙里翻滚的东西悉数吐干净后,她才腿脚发麻地站了起来。

薄荷还攥在手里,孤音低头看了眼这些“救命稻草”,她不确定这些野草是否真的起到了作用,但无论如何她刚才都成功地克制住了,没有给这场慌乱火上浇油。

“你还好吗?”

孤音闻声回头,看到钟燕飞从医院门口方向走了过来。她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停下又往后退了一步,抬了抬拿着薄荷的手对钟燕飞说:“谢谢了,多亏了这个。悦悦怎么样了?”

“医生检查过了,还好是膝盖先着的地,身上摔得有些淤青,额头那里也只是擦伤。现在厉哥在照看着,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孤音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她不由地想到“物极必反”这个先人智慧的训戒,似乎每次在她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时候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像是在告诫她不要得意忘形。

“你要不要喝水,或者漱漱口?”钟燕飞走近孤音,递给她一瓶水。

“谢谢。”虽然现在胃里已经平静下来,但嘴里那股像劣质食醋一样刺激着口腔和喉咙的味道还是让她不时间泛起一阵反胃,孤音接过水后顿了片刻,看着钟燕飞说,“我再稍微缓缓,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我在这里等下你吧,再说你也不知道悦悦他们在哪儿。”

“没关系,我一会儿到里面再问就行了。”

钟燕飞没有离开,但也没有再说其他的,只是用一种似乎是疑惑不解的神情望着她。孤音也不想再继续坚持什么,随即转身,到草丛边不顾形象地咕噜咕噜地漱起了口,用完了大半瓶水后,稍微抿了一口,慢慢地吞咽下去,才将喉咙以及食管里的胃酸稍微压下去了一些。

当再次转身抬头看向钟燕飞的时候,孤音发现他眼睛里原先的不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陌生的神情——像是生气,又像是关切,有些陌生,又好像有些熟悉。但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很久没有人带着这么满是各种说不上来的感情的看着她……

她往记忆深处回忆,似乎有了些线索。最近的似乎是妈妈离开的两年后,那天她独自一人坐在爸爸的诊所里发呆,然后一个陌生女人莫名其妙地主动前来应聘护士,当她知道孤音是谁后就是带着这样的眼神看着她——那种看着小孩子的、她只在曾经的爸爸妈妈眼里看到过的那种既责备又关切的眼神。

孤音像忽然灵感乍现似的,想起了今天下午岚姐说的话。

“谢谢你。”一阵沉默之后,孤音说,不自觉地带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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