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给那群人类送饭，我这妖生啊......”鱼妖一路走一边发出喟叹。
看来是到饭点了，它得去给少主的宠物送饭。
叶南洲轻轻碰了碰祈安的肩膀：“之前我也暂时住在那边的珍珠里，和许多与我们有共同遭遇的人一起。”
祈安了然地点头，刚想调整下姿势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结果被腰间的硬物给硌住。
他将其从腰间取出，发现竟是方才布满奇怪符号的铜板，他下意识把它揣在身上带了出来。
可是眼下这些奇怪的符号传到脑内，他居然莫名其妙地理解了意思。
“雨印亚少主亲启...近日鱼群状况良好...您可还顺利？”祈安缓慢地将铜板上的话读了出来。
叶南洲闻言向他投来一个困惑的眼神，再凑近瞧他手里的铜板，还是如方才一样画着看不懂的鱼文字。
“你不会是在读这板上的字吧？”叶南洲难以置信地问道。
祈安也尚未明晰情况，自己为何一瞬间又可以看懂这些文字了。
正在这时，耳朵上的海螺适时响起呼呼的海风声。
随着海风声一并传来的，还有听上去十分悠远的一道声音：“少主，您终于接海讯了？”
海讯？难道说的就是这个海螺吗？祈安伸手抚上它，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自从您当上龙王少主以后，便极少与我们联系了，我们相信您一定是公务太过繁忙。无论何时，我们都会在老地方等你，等你带我们回家。”
“少主，那我便不打扰了，后会有期。”
海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祈安试探着“喂”了一声，确定已经无人回应。
他将刚刚接收的巨大讯息分享给了叶南洲，果不其然，那人听后也陷入了沉思。
祈安抽丝剥茧般整理出关键：“现在的问题是，海螺里的人似乎与少主是认识的，并且有一个共同的计划。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可还没等他们细想，鱼妖便拿着餐食，来到了珍珠前。
外表如此华丽的珍珠屋，进门一看，却立着一个又一个四面封闭的水晶隔板，里面是长相各异的人类。
据叶南洲所说，除了每天有规定时间的自由活动外，这些被当做宠物的人几乎算是被软禁在此处。
鱼妖懒得与这些人类多说半字，放下餐食，开启隔板，便退到了屋外，独自坐下小憩。
祈安和叶南洲见机会来了，便蹑手蹑脚地从鱼妖身上爬了下来。
再次钻入珍珠后，他们变回了原来的身型，一下子吸引了全体人们的注意。
他们自然是认出了叶南洲。在人群发出惊呼声前，祈安先行做了噤声的动作。
然后，他们一起非常默契地拿着餐食聚集到角落里。
可能因为患难见真情，他们和叶南洲的熟络度远超过祈安的想象，经过一阵子的嘘寒问暖，他们总算是将打探的目光放到了祈安的身上。
叶南洲向他们介绍：“他就是将我从笼子里救出来的人。”
人们的眼神一瞬间添了几分敬意。
有人默默出声道：“去了那个笼子又能回来的，你是第一个。”
叶南洲闻言，不自觉地望向祈安，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眸中的温柔倒是更甚。
祈安的注意力却全在面前的人群，没有察觉到叶南洲炙热的视线。
他见人们都睁着好奇的大眼望着他耳朵上的海螺，趁机问道：“这海螺，你们有见过吗？”
有人开始自顾自埋头吃饭，有人偷偷回避着视线。祈安这才抬起头，和叶南洲交换了一个眼神，笃定他们定是知道些什么。
为表诚意，他又从腰间摸出那块铜板，放到人们面前。
叶南洲则默契地接上话头：“那这个呢？你们可有见过？”
回避视线的人们又闻声投来好奇的目光，在看到物件后，眼神中的光一闪而过。
祈安挑了挑眉，再次确定了心中猜想，婉言道：“我们是来帮你们的，难道你们不想一起逃出去吗？”
叶南洲也赶紧补充：“你们有的被关了半月有余，有的甚至长达一年半载，现在便是重获自由的最好时机。”
回应他们的是漫长的沉默，在他们即将打算放弃之时，有一位皮肤白皙的少年站起了身。
“我在这待了半载了。”他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我也总是会行暗道去窥看大殿，希望能有机会从中获取逃出去的信息。”
“那天，我看到鱼妖给少主送来了一块铜板，和你们这块长得十分类似。但是少主看了之后，非常生气地把铜板扔到了地上。”
“待他要出去的时候，才又重新从地上捡拾起来，藏到了胸口。”
祈安认真地听着这番话，又分析了之前通过海螺收集到的讯息，对叶南洲道：“送铜板的人和少主，他们之间大概是发生什么矛盾了。”
叶南洲也认同地点点头：“这铜板，应当是和信件一般的东西吧。”
“我就只知道这么多。”方才的少年并未坐下，而是疾步朝他们这边走来，“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当然了，蓝曜。”叶南洲朝他笑笑，又面向其他人问，“那你们呢？一起走吧。”
可令祈安和叶南洲意外的是，其他人都默默低下了头，机械地进行着进食的动作，似乎故意当做没听见他们的邀请。
几秒的寂静后，人群中有人淡淡打破尴尬：“走了有什么用，还不是会被抓回来。”
接着很快便有人附和：“是啊，待在这里每天还能吃饭、睡觉，如若是被抓住，到时候去了笼子里，那才死得更快。”
祈安听得眉头紧锁，可还没等他出声，蓝曜倒像气极了似的喊道：“你们全都是这副样子！拜托你们清醒一点，你们是人，不要真的把自己当成宠物了，这样的日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算了，蓝曜。”叶南洲见少年实在激动，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冷漠道，“随他们去。”而后毫无留恋地拉着蓝曜往外走，没给人群一个眼神。
祈安虽心中感觉悲悯，但是眼神中已然充满冷冽之意：“我尊重你们的选择，毕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但是命运，从来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扔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地跟上了叶南洲，三个人重新涂上龟缩粉，爬上即将转醒的鱼妖的肩头。
按时醒来的鱼妖收走餐盘，重新将那群人关到水晶隔板内，他们一个接一个按照程序走进，像是被驯化的野兽，只能流露出麻木的神情。
可悲、可叹。
忙活了一天的鱼妖伸了个懒腰，仰天长叹一声，重新变得容光焕发：“下班了！！”
它步履不停地跑到街上，这里灯火通明，美食飘香，看着就如同普通的城邦一般繁华。
只是当祈安再抬头看时，便能理解叶南洲之前所说“被真龙笼罩”的意思——黑压压的巨型龙身升腾在古城之上，完全遮盖住了海面，以及妄图投射进来的光亮。
怪不得他起初来的时候这里会如此幽暗。
这时，鱼妖已来到一家商铺门口：“给我来一串鱿鱼。”
从一只鱼的嘴里说出要吃鱼，怎么想怎么诡异。明明南海城的人们都被下了“吃鱼”的禁语，为何鱼类自身却不受此禁语约束呢？
一直沉默的蓝曜冷笑一声，嘲讽道：“鱼妖吃未能变成人形的鱼，居然就是他们所宣扬的弱肉强食。”
祈安见他对鱼妖颇有不满，忍不住发问：“你也是因为说了‘吃鱼’才被抓来的吗？”
“不是。”没想到，蓝曜直接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他阴沉下脸，眼神变得十分狠戾，“我杀了一条鱼。”
祈安和叶南洲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蓝曜自顾自继续道：“我就是看不惯南海城人对鱼妖畏首畏尾的样子，人认妖怪做神，你们不觉得可笑吗？”
“他们甚至说这里有龙王，我偏要下来看看，结果就只找到那个少主？它算个屁的龙王！”
祈安捕捉到话里的关键：“你为何断定它不是龙王？”
蓝曜稍作平息，回复道：“我来了这么久的时间，它的身形始终没有长大过。”
“你们有见过这么娇小的龙吗？”
叶南洲抢过话头：“传闻中，龙的身躯如山川湖海般宏伟，尾巴一摇便会迎来狂风骤雨。”
祈安也表示同意：“这确实有些奇怪。”
就在他们相论甚欢之时，只听鱼妖“哎哟”一声，整个身子都向后摇晃一下，险些将三人从肩上甩落。
“你不长眼啊？！”传来它气愤的声音。
“不好意思。”
闻声，三人好奇地探出头，只见站在鱼妖侧对面的是一只极为精致漂亮的鱼。
它的身上五彩斑斓的，最主要的颜色便是蓝色，微微点缀的橘红色和黄色显得它更为独特，最神奇的是，它整个身子好像在隐隐向外散发着光芒。
叶南洲盯着那鱼格外充满灵性的双眼愣了神，脑海中模糊的片段被重新拼接了起来。
小时候，每每有空闲时光，他便会去盯着鱼缸里那条他最珍爱的鱼的眼睛发呆。他叫它小夜灯。
小夜灯是如此地美丽又富有灵气，还总是像听得懂话似的在他面前转圈。
只是后来听说被大橘猫吃掉了。
叶南洲的心头忽然涌上大片的回忆，面前的这只鱼妖，怎么会让他想起小时候那条发光的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