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那天,轩辕景鞅没有送他,而是将自己闷在书房里喝酒。班朔或许也没想到,他的鸯鸯竟学会了喝闷酒。
但事已至此,没有余地。
“春桃,好好照顾她。”
班朔独自搬到了很远的地方,轩辕景鞅给了他银两,他便用这些银两买书。班家获罪,万幸的是他没有太受连累,仍是干净的底细,若努力一番,来年还能参与春考。
而轩辕景鞅这边,因与班朔和离丧气了几日,轩辕府门庭若市,照例求她办事的人多的是。
她喝下醒酒汤和补身体的中药,苦得让她皱眉,连忙塞了好几个蜜饯。
春桃道:“大人,宫里公公传旨,您这个月的俸禄又被扣了。”
“嗯,本官知道。家中开支可还够?不够的话问包大人要去。”
春桃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其实俸禄足够养活府中上下,即便不够,大人从其他人身上搜刮……咳,他们送大人的银钱,也不至于开销这么大。
只是府中账房是大人亲自请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包大人的侄子包刻,是他亲哥哥的独子,包刻前几日犯了点小事,关几日也该出来了,但轩辕景鞅不知为何扣着人不放——
包大人无奈,照规矩送了银票来。
“是,大人,包大人还问他侄子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轩辕景鞅打了个哈欠,满意地看着桌子上包家给的银票单子道:“本官看中了一宝物,若包大人能为本官寻得,他侄子自然安然无恙地回到府中。你去传话,告诉他这宝物的名字——九转回凤簪。”
春桃一愣,这不是皇后才能戴的簪子吗?
明日小年,皇上特意在宫中设宴,独独没有邀请轩辕景鞅去,她倒乐得自在,换了便装不知往哪溜走了。
春桃心想,可能是去审案了吧。
管家神秘兮兮的和她聊闲:“你猜大人干什么去了?我猜是去找公子了,这女人到底还是离不开夫君……大过年的,大人心里苦啊……”
眼看管家越说越来劲,一副很懂的样子,春桃不知为什么萌生出一些不高兴的情绪来——其实管家说的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至少从前在宫里,她盼望的就是出宫嫁人,相夫教子。
“少乱说,既然和离,大人就不会轻易回头,何况大人还有很多公务要办,你别狗眼看人低。”
管家倒也没生气,只是继续嗑瓜子:“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会呛人了,倒真是和大人学的嘴皮子工夫利索。”
春桃冷脸道:“是吗,那我不妨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大人,我看到底是大人信我嘴皮子利索,还是信你背后搬论是非,话语间总踩着大人和离后过得凄苦!”
管家吐了口瓜子皮,骂骂咧咧地离开。
这管家原是轩辕景鞅朝中一位关系不错的同僚的亲戚,为了笼络这关系,轩辕景鞅接下了这个麻烦,不过好在银子单独交给账房管,其他大事小情的也会通报给轩辕景鞅,相当于架空他。
这老头捞不到油水,自然在这颇有怨言。
目前她在朝中的地位还并不稳固,因为行事作风的确和许多官员不同,所以大司空虽因为谢凌的事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但也或多或少有些疏远了。
这几个月她上下打点,和新上任的黄蜚总都私交甚好,但她最终的目的,是加入太尉阵营。
太尉段广亭,不仅是三朝元老,还是太祖时期最年轻的大将军,手握重兵,朝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轩辕景鞅答应包大人把他侄子包刻放出来其实也和太尉有关,包刻此人缺点一大堆,性子也比较莽撞,但是正是因为他有这份地痞流氓的性子,做起事来不留余地,才有幸得了太尉的青眼。
皇帝今年新任威武大将军,原本是打算把这个职位给攻破了黄蜚的项将军的,可段广亭的儿子段林渊可巧也在边境立了战功——功劳虽小,段广亭却想给儿子谋个体面的大官。
朝中共分两派人,一派站在皇帝一边,拥护项将军为威武大将军,另一派则是太尉,认为段林渊少年英雄,不能亏待。
一来二去的这个位置便空了下来,趁着年下,太尉想寻个机会把这事儿给敲定了,所以便需要一个莽撞的,能死的干净利落的人替他解决项将军这个麻烦。
太尉前几日明里暗里的给轩辕景鞅一些提示,若是能寻个人帮他解决这件事,那他的阵营便会欢迎轩辕景鞅的到来。
今日月黑风高,正是办事的好时机。
包刻正在大狱里面受审,轩辕景鞅带了他的案卷,只要添上几笔就可以把他放出来。她选了今天这个日子,正是想用包刻做一个局。
“廷尉大人,您怎么来了?”
“本官带了犯人包刻的卷宗,他这一案已经了结了,可以放人了。”
狱卒往轩辕锦央身后看了看,发现包刻并没有家人来接他,觉得有些奇怪:“咦,大人,这包刻之前不是总有人给他送吃食吗?怎么今日没人来接他出狱呢?”
轩辕景鞅轻咳一声:“许是小年夜吧,不过他一大男人,自己回去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狱卒仍有些犹豫。
“怎么,本官的话你们也不听了?”
“不敢不敢——包刻,你可以出去了?”
那包刻一脸蛮相,脸上还有两条长疤,赤眉圆脸,凶相十足,见到轩辕景鞅时倒有几分小心谨慎,他知道这是自己家里人为他打点的关系,便略带讨好。
“大人,我可以回家了么?”
轩辕景鞅把他带到外面,趁着月色递给他一块牌子,这是在宫中可以自由行走的令牌。
“包刻,本官就不送你了,”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引得包刻有些好奇,便追问一句。
“轩辕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和草民讲,你有什么不妨直说。难道是我叔叔出了什么事儿?难怪他今日没有来接我。”
轩辕景鞅似乎很是犹豫,纠结许久才压低嗓子跟他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叔叔今日没来接你,是被项将军扣留住了。”
包刻连忙问道:“什么项将军,我叔叔到底怎么了?”
轩辕景鞅道:“包大人也是无心冲撞了项将军,醉酒时说了几句胡话,将军便觉得包大人冒犯他,就将他扣在将军府了。今儿是小年夜,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她虽温言软语,但细柔嗓音之下也带了些挑衅,挑眉叹气:“也是,项将军功劳可大了,别说包大人,我想恐怕尚书大人也不能奈何他,包刻,你和你叔叔也只能认栽了,若是以后项熠将军再这般我也无能为力啊,咱们只能在他底下苟且偷生罢了。”
包刻顿时生了怒火,怒气冲冲的便要去找项熠。
“ 哎——你可千万不要去呀,咱们惹不起他,他是皇上的人!包大人好好跟他认个错,再打点些银子磕两个头,说不定这事就过去啦!”
“放他娘的老子屁,老子今儿非得教训教训这个什么狗屁项将军!”
轩辕景鞅在他身后追着,却比不上包克人高马大跑得快。
“包刻,你千万不要去朝华殿,皇上在那儿呢,要是失了礼数,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包刻越走越快,怒从中来,顺手从路边捡了个石头,便往朝华殿的方向走去。轩辕景鞅在他身后假意追了一会儿,便换了黑色常服。
她轻笑一声,从宫门口悄悄溜走。
今日是过年的好日子,皇上却这样下她的面子,就不要怪她手下不留情。
包大人手下人效率倒是高,只是动作太快也未必是好事儿。他府中的下人在包大人拜访时便传了口信儿,因此轩辕景鞅便扣住了包大人。
她把玩着手里的九转回凤簪,这簪子通体赤金,精美异常,的确是一国之母才配得上的宝物。
她在宫门外等了片刻,便听到里面的人惊慌失措地叫侍卫前去帮忙,偌大的皇宫登时乱了起来,看来包刻真没辜负她的期望。
她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哈欠,悠哉悠哉地回到了府中。见春桃这小丫头还一脸忧愁,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蛋儿。
“大事将定,咱们可以过个好年了。”
……
第二日一早,原本是过年休沐的日子,皇上却近紧急照见他们上朝。
轩辕景鞅揉了揉眼睛,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撞了撞身边的同僚:“哎,发生什么事儿了?本官正在家睡着觉呢,便被宣旨的公公吵醒了。”
那位大人看着她的眼神带着鄙夷,忽又想起昨夜皇上并未邀请她参加宫宴又有些幸灾乐祸。
“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有个莽夫不知怎么闯进朝华殿,刺伤了项熠将军。”
“这倒奇了,项熠将军那可是武功高强,在战场上以一当十的个中高手呀,怎么会被一个莽夫刺伤呢?”
轩辕景鞅虚心求教,对方还耐心解答,殊不知她就是把莽夫放出去的背后黑手。
“这人好像是宫中大狱关着的,昨天刚好是他出狱的日子,不知怎么发了狂,在背后偷袭,将军醉酒,这才受伤。”
轩辕景鞅问道:“那刺客呢?”
“自然是被一剑斩杀,只等今日查了身份追责——对了,轩辕大人,这是你的犯人,你可逃不脱呀!”